晨光渗过雕花窗棂,将大殿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牢笼。
孙琦峰跪在殿中央,紫袍凌乱,手腕内侧隐约浮动着交错的暗纹,他低垂着头,呼吸滞涩,仿佛连吐息都带着罪孽。
无烬雪端坐于高位之上,二十四节玉链如有生命般悬于孙琦峰周身,每一节白玉上浮动的金色律文都泛着刺骨寒意。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似霜刃剖开殿中凝滞的空气:“紫阳宫的噬梦妖,以及黑莲残片傀儡术。”
玉链随他话音骤然收紧,孙琦峰喉间发出“咯咯”的窒响,瞳孔深处金丝如蛛网暴突。
“源自何处?”
孙琦峰唇齿间挤出残破字句:“古、古籍……《太阴炼器录》……已焚……”话音未断,他忽然僵住,脖颈青筋根根暴起,仿佛被天规扼住命脉。
殿柱旁,沈灼渊又在懒洋洋地啃着个桃子,汁水顺着指尖滴落。
站在旁边的卫子谦真想问问他是不是饿死鬼投胎,这已经是第二个了!
沈灼渊站在光影交界处,半边身子隐在暗处,唯有指节被晨光映得近乎透明。
“听说冥界的玄冥真君,最爱豢养蚀心傀儡?”
说话间,桃核自他指尖弹射而出,啪地击碎孙琦琦袖口本该露出黑莲蚀心玉的寄生纹路,随后只飞散出几缕腥臭黑雾。
无烬雪倏然抬眼,琉璃净瞳中月白与雾青的流光骤然凝滞。沈灼渊斜倚殿柱的身影,恰好将窥天镜遮得严严实实。
镜面本该照出的黑莲蚀心玉纹路,此刻竟扭曲成一片混沌暗影,如同被人生生掐断的天机。
奉茶弟子战战兢兢上前,沈灼渊忽然踉跄一步,撞翻了托盘。
滚烫的茶水泼在孙琦峰袖上,布料瞬间腐蚀出密布的破洞,一块心脏状的墨玉黏在他腕间,莲纹经络正疯狂吮吸茶水。
无烬雪骤然起身,二十四忏锁链如霜龙出渊,寒光凛冽间铮然作响,每一节玉链上的净世律文都泛起刺目金芒。
沈灼渊的指尖在袖中轻勾一缕业火顺着水渍窜上墨玉。黑莲蚀心玉在灼烧中迅速消退,却在最后一刻倒映在沈灼渊丢落的桃核上。
转瞬即逝。
“你可知干扰司法何罪?”无烬雪冷声质问,锁链已缠上沈灼渊的手腕。
沈灼渊举起沾满桃汁的手,指尖还挂着半片残瓣。他笑得眉眼弯弯:“手滑嘛~”顿了顿,他又莫名其妙地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一道陈年疤痕,“要不……我赔孙门主一件衣裳?”
无烬雪不知想起了什么,拿着二十四忏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颤。雾青色右眼里月白寒光倏忽溃散,额间十二瓣莲印中,最下方一瓣无声渗出一线金红血丝。
“是弟子没端稳茶!”弟子高喊着跪下,额头抵地,仿佛生怕被二十四忏审问。昨夜沈灼渊灌进他耳朵的“蚀心玉宿主会散发莲臭”,此刻也成了最好的掩护。
无烬雪召出冰匣,法器残骸被封入其中。匣面浮现出酆都鬼面印记,旁边还有一道极淡的金色灼痕。
形如箭矢。
沈灼渊伸手就要触碰冰匣:“这玩意儿还挺别致,嘶!”他佯装被寒气灼伤,业火却早已吞噬了那道金痕。
无烬雪一把扣住他的手腕,灵力探入经脉,却只尝到甜腻的桃汁糖分。
沈灼渊任由他探查,眼底藏着晦暗的笑意。糖渍是他故意抹在脉门上的,三千年过去,他还是记得无烬雪探查灵力的习惯。
无烬雪松开手,冰匣上的箭形灼痕已彻底消失。他眉头紧锁,又扫了眼沈灼渊,那箭气倒像是终雪鉴的手笔,可自己法器,为何沾染了黑莲的气息?
沈灼渊背在身后的手攥紧又松开。
他望着无烬雪绷紧的下颌线,忽然想起幻境中看到的画面:那支穿透自己胸膛的箭,弓弦上缠绕的根本不是无烬雪的灵力。
审讯结束,三道天雷降下,孙琦峰依旧是原话,甚至连字都没变换。于是只能暂时被押往冰狱。
途中他忽然诡笑起来,犹如被夺了魂魄一样,快到冰狱时,他的胸腔猛地炸开一朵黑莲,玉质花瓣溅了守卫满脸,
这边无烬雪收拢冰匣,转身离开了,他的袖摆如霜雾拂过殿阶,银发垂落间未泄半分眸光。
沈灼渊出来后,信手摘下廊下一盏紫阳宫灯,指尖摩挲着灯罩。内壁墨玉碎屑正无声聚拢,拼作一朵将绽未绽的红莲。
鬼使神差地,无烬雪蓦然回首。
灯影摇曳,映出一瞬狰狞鬼面,却又在眨眼间消散如烟,恍若他眼底那缕未及捕捉的金纹,稍纵即逝。
三千年前……
那时人间瘟疫肆虐,哀鸿遍野。沈灼渊私自催动红莲业火焚烧疫村,冲天烈焰中,万千病魂灰飞烟灭。
无烬雪奉命缉拿,二十四忏穿透火海,将沈灼渊钉在昆仑山巅。
“以业火焚生魂,触犯《净世律》第六条!”彼时的司法神君声音比雪更冷。
锁链绞进血肉时,沈灼渊竟还在笑:“小雪花…你以为我在杀人?仔细看看那些魂魄……”
后来无烬雪才知晓,那些“病魂”早已被瘟疫异化成魔物。沈灼渊用最暴烈却也最彻底的方式,阻止了魔疫蔓延。
而自己,不过是在恪守天规中成了帮凶。
无烬雪恍惚中想起沈灼渊被锁链贯穿时,血滴在雪地上绽开的模样,与他现在指尖将化的残瓣一模一样。
……
客栈内,烛火昏黄
无烬雪将冰匣往桌上一放,冷气瞬间在桌面凝出一层霜:“你既精通炼器,可识得此物?”
雪团子从他袖口探出脑袋,鼻尖凑近冰匣嗅了嗅,突然打了个喷嚏,炸出一朵小雪花。
这正是今日从孙琦峰手中拿到的。为了避人耳目,无烬雪当时没问太多,但他看出来沈灼渊对这东西很好奇。
沈灼渊故作好奇地伸手。
“嗷!”指尖刚碰到匣子就被寒气狠咬一口,与白日里一样,触碰不了。他甩着手龇牙咧嘴,“嘶……这禁制,比我家雪团子的牙还利。”
雪团子:“呸!本狐的牙才不……等等,谁是你家的?!”
无烬雪淡淡瞥他一眼:“听你云游四方,可曾见过类似的东西?”
沈灼渊耸肩:“阴邪之物嘛,南疆蛊修爱拿来泡酒,北荒魔修喜欢炖汤……”话音未落,一团白影“嗖”地从无烬雪袖中飞出!
“啪!”
雪团子一爪拍在他手背上,琉璃眼瞪得滚圆:“骗子!要对主人忠诚!”
沈灼渊捏住它的嘴,笑眯眯道:“小畜生,我不过是个穷散修,哪懂这些?”指腹却威胁般摩挲它耳尖,那里藏着他亲手下的禁言咒。
雪团子疯狂眨眼传递信息:【主!人!他!夜!袭!冰!匣!还!说!骚!话】
无烬雪面无表情拎回狐狸。
雪团子立刻戏精附体,蜷成球在他掌心抽抽搭搭:“主人他凶我……”尾巴尖却诚实地指向沈灼渊,炸毛成小扫帚。
沈灼渊:“……”
“冥界近些年来平淡如水。”无烬雪顺着狐狸脊背轻抚,忽而抬眼,“尤其是……新任酆都大帝。”
烛花“啪”地爆响。
沈灼渊斟茶的手稳如磐石,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哦?雪尊所说的可是那新任鬼面王?”他吹开茶沫,笑得人畜无害,“据说那位大帝丑得不敢见人,整日戴着青面獠牙面具,那面具下的脸是这三界最丑的……”
雪团子突然竖起耳朵:放屁!你明明天天对镜……唔唔!再次被禁言。
窗外更夫嘶哑的调子飘进来:“子时三更。阴火避,阳人归。”
沈灼渊起身去支窗,袖摆无意带灭烛火。
黑暗中,雪团子疯狂翻白眼,因为它清楚地看见,某人另一只手正偷偷吸食冰匣阴气,黑雾缭绕如偷腥的猫尾巴。
“既然雪尊大人怀疑冥界,”沈灼渊的声音在黑暗里荡漾,“不如我明日去鬼市打听?毕竟……”
他推窗迎月,侧脸镀上层银边,声音却听着有些委屈:“散修最擅长的,就是鱼龙混杂之地。”
雪团子:“主人!他暗示要带你去不正经……唔?!”
无烬雪一把捂住狐嘴,头疼地揉揉了眉心:“退下吧。”
沈灼渊临走前对着雪团子眨了眨眼,那意思是计划完成。却在无烬雪抬眸时,又笑着说了句:“雪尊大人早点歇息,有事随时叫我。”
雪团子尾巴狂甩回应他:【危!速!逃】
……
寒狱无声,唯有锁链轻响,如幽魂低语。
无烬雪立于冰狱中央,二十四忏玉链如霜龙盘绕周身,每一节都浮动着净世律文,寒光凛冽,映得他眉间莲印愈发冷肃,似一尊无情的审判神像。
孙琦峰被锁链贯穿肩胛,钉在冰墙之上,唇色乌紫,瞳孔涣散,却仍死死咬着牙关,齿间渗出的黑血在冰面上凝成蜿蜒的细线,像一条挣扎的蛇。
“《太阴炼器录》从何而来?”无烬雪声音平静,指尖轻点玉链,链节上的律文骤然亮起,如活物般游动,缓缓勒入孙琦峰的灵脉,一寸寸碾过他的血肉。
“呃啊!”
孙琦峰浑身痉挛,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喉间挤出破碎的喘息,却仍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不能说……”
冰狱外,沈灼渊倚在阴影处,指尖把玩着一枚铜钱,那铜钱边缘泛着极淡的红光,像是冥照灯的余烬,仔细一看又什么都没有,仿佛只是错觉。
他漫不经心地听着里面的闷哼声,眼底却冷得像淬了冰,指腹轻轻摩挲过铜钱上的暗纹,似在盘算什么。
第一日审讯,无烬雪用了三节玉链。
二十四忏代表二十四项天规,第一节显化欺瞒之罪,孙琦峰右臂经脉寸断,皮肉绽裂如枯木,却仍不开口。
第二节刻勾结邪祟,他七窍渗血,眼白被染得猩红,却突然狂笑起来,笑声嘶哑如恶鬼:“司法神君……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查什么!”
第三节玉链缠上他脖颈时,冰狱四壁突然浮现黑莲纹路,如墨汁渗入冰层,诡谲妖异。
无烬雪猛然收手,玉链悬停半空,寒光映照下,那些黑莲纹路竟似在缓缓蠕动。
孙琦峰咳着血,眼神却诡异地亮了起来,像是窥见了什么不可言说的真相,声音低哑如诅咒:“你……也会后悔的……”
审讯就此结束。
无烬雪冷冷地看着四壁的黑莲纹路,指尖一划,二十四忏骤然展开,节节砸在冰壁上,黑莲如遇天敌,瞬间消融,化作一缕缕黑烟散去。
“黑莲从何而来?”他的声音比这冰狱更冷。
孙琦峰喉咙里咕噜噜响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却最终没能说出话来,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