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路遥回去后躺在榻上辗转难眠,锦被下的手指摸了摸颈间伤痕,那里正渗出丝丝黑气,是青霜剑灵溃散前钻入他经脉的残念。
“嗡!”
衣襟里突然紫光大盛,一道暗令如游蛇般浮现在纱帐顶端:寅时三刻,剑冢禁地。
字迹歪斜扭曲,像是书写之人正承受着莫大痛苦,实际是沈灼渊那手狗爬的字。
“啪!”
窗棂突然洞开,一个青瓷杯破空而来。
赵路遥本能地挥掌格挡,那茶杯却在空中划出诡异弧线,温水一滴不洒地悬在他唇边。
喉结滚动间,他尝到一丝腥甜,是引魂散的味道!
“谁……”
沈灼渊懒散地倚在客院窗边,玄铁剑挑着的冥照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铜钱在指间翻飞,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赵路遥如提线木偶一样走出房门,双眼空洞得像是被挖去了魂魄。
“赵路遥啊赵路遥,”指尖轻弹,青瓷杯无声化作齑粉,最后一点碎末被灯焰吞噬,“这盘棋,你可要接稳了。”
寅时的打更声仿佛隔着一层浓雾。
剑冢深处,赵路遥跪在祭坛前,十指插入泥土挖得鲜血淋漓。
玄铁匣被刨出的那刻,半片黑莲在月光下泛起妖异光泽。花瓣边缘缠绕的三根金线,正是天机阁秘传的因果傀儡丝。
“果然。”
沈灼渊眯起眼睛,冥照灯焰突然暴涨。整座剑冢的万剑应声共鸣,剑身上浮现出破碎的金线,最终全部指向祭坛下的黑莲残片。
“少掌门!”巡夜弟子的惊呼撕破夜色。
青霜剑灵的残影在灯焰中浮现,面容扭曲如恶鬼:“青云门、早就是天机阁的剑炉……”
话音未落,沈灼渊一指点在赵路遥眉心,抽出的黑气在灯罩上化作新的画面:密室里,赵坤炎正将弟子魂魄注入剑身。
那些飘荡的亡魂脖颈上,全都系着相同的金线。
“少门主!少门主!”
当赵路遥恢复神智时,玄铁匣已重新埋好,唯有泥土里跳动的蓝焰组成箭头,直指剑冢最深处的葬剑渊。
他踉跄着推开身边的人,追进去在葬剑渊前看到了此生最恐怖的场景。
谁都没发现,草丛中的雪团子暗中尾随,一边啃零嘴一边看戏,还偷偷用留影石记录,准备日后敲诈沈灼渊。
……
次日清晨,天光熹微,山间薄雾未散,如轻纱缠绕在青云门的飞檐廊柱之间。
较场之上,剑影交错,青云门弟子挥剑如虹,衣袂翻飞间带起凛冽风声。江昙与李然宗正与众人切磋,剑刃相击,铮鸣不绝,场中一片热闹景象。
沈灼渊斜倚廊柱,姿态慵懒,指尖随意把玩着一片青翠落叶。
忽而,他眸光微动,瞥见赵路遥神思恍惚地走来,眼下青黑一片,脚步虚浮,显然彻夜未眠。
卫子谦站在一旁,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凑近沈灼渊低声道:“瞧他那副模样,一回家便原形毕露,倒像是被什么勾了魂似的。”
沈灼渊唇角微勾,抬手递过一盏清茶,笑意盈盈:“赵兄,脸色这般难看,喝杯茶醒醒神?”他语调轻缓,眼底却隐着一丝玩味,“可是昨夜……没睡好?”
赵路遥刚要伸手去接,忽地想起昨夜那杯凭空出现的茶,脸色骤变,猛地缩回手,踉跄后退两步,声音发颤:“不、不必了!你……你管好你自己吧!”
说罢,他转身便逃,背影仓皇如惊弓之鸟,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怖之物在追逐。
沈灼渊低笑一声,眸光微转,恰好看见无烬雪踏着晨露而来。
那人衣袂如雪,眉目清冷,周身似裹着一层霜寒之气,连晨光都仿佛在他身侧凝滞。
他眼底笑意更深,懒洋洋地开口:“雪尊今日也有雅兴来赏剑?”
无烬雪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目光落在祭坛上一道看似杂乱的剑痕上。
他指尖轻抚而过,腕间缠绕的二十四忏玉链忽而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莹白链结映照下,那道剑痕竟隐隐浮现出半个晦涩的符文。
他眸光微凝:“嗯?”
“青云门的入门剑诀罢了。”沈灼渊忽然侧身一挡,不着痕迹地遮住另一半痕迹。他指尖微抬,一截枯枝应势而起,稳稳落入掌中。
只见他手腕轻转,枝梢划出一道凌厉弧光,祭坛上那些暗刻的符文便如晨露遇阳,瞬息消弭于无形。
同时口中还煞有介事地解释:“您瞧,这招长虹贯日,第三式本该如此。”
行动间,他的袖口微动,手腕处一道灼伤痕迹若隐若现,黑莲残片留下的焦痕狰狞刺目,仿佛仍在隐隐作痛。
无烬雪目光微垂,视线落在他腕间,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
袖口里,雪团子悄悄探出脑袋,狐耳抖了抖,小声嘀咕:“主人,他受伤了……”
沈灼渊挑眉,从怀中掏出一块桂花糕,似笑非笑:“小畜生,今日倒说了句人话。”
雪团子立刻炸毛,龇牙咧嘴:“主人!我就知道他是装的!本狐火眼金睛,早已看透他的把戏!”
无烬雪:“……”
他未发一言,转身便走。
然而袖摆拂过时,一缕纯净灵力悄无声息地缠上沈灼渊的手腕,灼伤之处瞬间愈合如初,只余一缕淡淡的莲香萦绕,似有若无。
沈灼渊低眸看着完好无损的腕骨,指尖轻轻摩挲,眼底笑意渐深,似回味,又似挑衅。
远处,无烬雪的背影清冷如霜,雪团子趴在他肩头,狐尾一甩一甩,还不忘回头冲沈灼渊做了个鬼脸。
清风掠过树梢,曦光初露微芒。
沈灼渊轻笑着摇了摇头,眼底却闪过一丝痛苦的情绪。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待众人皆已歇下,沈灼渊独自踏入前院。
清冷的月光洒落,露水凝结在星盘之上,泛着幽微的寒光。
赵坤炎独坐庭中,指尖悬于北斗第七星,摇光之位,微微发颤。忽然,棋盘上的黑子无风自动,诡异地自行挪移,竟排布成酆都星垣的凶煞之局。
“赵门主好雅兴。”
沈灼渊的声音自阴影中幽幽滑出,如毒蛇吐信,森冷黏腻。他缓步走近,玄铁剑尖轻轻一点棋盘,金石相击,铮然作响。
“就是这天罗地网阵……”他低笑一声,“缺了最关键的三枚杀棋。”
赵坤炎广袖一拂,星子哗然散落,冷声道:“你一个散修,也配论军阵之道?”
“确实不懂。”沈灼渊漫不经心地晃了晃手中锦囊,三根断裂的金线正寸寸化作飞灰,随风而散,“不过,我家雪尊大人说过。”
他抬脚踩上石凳,微微俯身,剑穗垂落,扫乱残局,笑得恣意张扬:“若见摇光星暗淡,就该查查……”
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讥诮:“剑炉的火候了。”
赵坤炎鼻腔里溢出一声冷哼:“那便请司法神君亲自来与老夫说,至于你……”他皮笑肉不笑地一顿,眼神阴鸷,“不配。”
沈灼渊听完,非但不恼,反倒顺势往石桌上一坐,姿态散漫:“赵门主有句话说对了。”他指尖轻叩桌面,笑意渐深,“让我家雪尊大人来见你?你还真不配。”
“黄口小儿!”赵坤炎怒极,袖中手指一弹,棋盘上的棋子骤然暴起,如刀锋般直逼沈灼渊面门,“找死!”
仅隔一张石桌,沈灼渊却纹丝不动,甚至嘴角笑意未减。棋子逼近眉心一寸之时,倏然凝滞,随即无声湮灭,化作齑粉飘散。
赵坤炎瞳孔里的惊骇藏不住,显然未曾料到这上不得台面的散修竟有如此修为。
他曾在斗灵大会上见过沈灼渊,此人不过是个投机取巧的滑头,如泥鳅般毫无真本事,怎会……
“赵门主,”沈灼渊起身,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胸前的棋灰,语气轻佻,却字字如刃,“天干物燥,小心焚了百年的招牌。”
次日拂晓,青云门七十二峰同时响起悠长的钟鸣。朱砂写就的封山令已贴满山门每块青石。
离山的青帷马车里,沈灼渊斜倚软枕,指尖翻转着一块黑莲碎片。这是昨夜从赵坤炎沈身上摸来的,暗红的纹路在指间若隐若现。
“看出什么了?”无烬雪的声音突然响起,霜气在车厢内蔓延。
“青云门以血养剑的秘术,倒是比传闻更邪性三分。”
他笑着将碎片弹向窗外,袖口翻动间,一枚缀着剑穗的羊脂玉铃却在掌心显形。那铃芯里纠缠的金色丝线正灼烧般发烫,隐约勾勒出扭曲的命理卦象。
“又是因果线?”无烬雪额间十二品冰莲微光流转,“赵坤炎倒比孙门主清醒,未成黑莲傀儡。”
沈灼渊咬开油纸包着的饴糖,齿间溢出桂花甜香:“可他拿门下弟子给天机阁试剑,雪尊这次不打算审个明白?”
这话问得随意,本不指望回应,却听得旁边人传来清冷嗓音:“天机阁牵扯甚广,需呈报天尊,请九霄法旨定夺。”
沈灼渊捏糖的手指蓦地收紧,糖块碎在掌心。
“他?”他从鼻子里哼出个笑音,“那位能断出什么公理?保不齐就是……”
“慎言。”无烬雪广袖扫过小案,半盏冷茶顷刻冻成冰柱。
沈灼渊撇撇嘴掀开车帘,跃身骑在马上,玄色劲装融进晨光里时,一串笑声飘来,被关在车厢外。
无烬雪望着他背影摇头,衣摆上银线绣的戒律纹微微发亮。
他垂眸看着冰柱里封存的半片桂花瓣,想起千年前那个同样恣意的背影。那时染红昆仑雪的,正是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笑容。
远处山巅,赵坤炎负手而立。破军剑清鸣出鞘,剑身上三道红莲纹正缓缓消退,露出底下被金线缝合的裂痕。
夜风拂过他的星官袍,袖中暗袋里,半片黑莲正在吞噬最后一点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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