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裂隙最深处,焚天业海翻涌着亘古不灭的烈焰。
这里并非凡俗之火,而是上古神魔陨落时,未尽执念与未消罪业凝结而成的混沌之境。
赤色苍穹如被撕裂的伤口,终年飘落焚魂火雨,可那足以熔金断玉的火滴触及海面,却诡异地绽放为红莲,花瓣舒展间隐约浮现扭曲的面容,又在转瞬凋零时发出幽咽叹息。
沈灼渊便是在这罪孽之海中醒来的。
这片焚天业海认他为主,当他的赤瞳初睁的刹那,整片火海骤然沸腾,数万朵业火红莲同时发出血光,而那熔岩化作巨浪吞噬千里荒原。
那些被烈焰灼烧的亡魂尖啸着凝聚成实体,朝着新生主宰跪拜,将这片领域拱卫成冥界闻风丧胆的红狱。
那时的他,尚未完全掌控业火之力,赤足踏在液态火焰上,暗红衣袍翻卷间露出苍白的脚踝。
足下业火如有生命一般,既臣服又试探,时而温顺地托起他的步伐,时而又突然窜起数丈火舌,在他皮肤上留下转瞬愈合的金色焦痕。
“唉,又不听话了,看来你们还不懂,”他忽然攥住一道试图噬主的火灵,指尖发力捏碎成漫天火星,语气却是那么天真,“谁才是这里的主宰?”
直到那道霜寒箭气破空而至。
无烬雪手执二十四忏踏临业海边缘,银发在热浪中纹丝不乱,雪衣不染尘埃。他垂眸望向火海中的身影,琉璃净瞳映着熊熊烈焰,以及烈火中央那抹身影,却无半分波动。
红莲主忽然觉得喉间发痒,他挑了挑眉,目光肆无忌惮地将他打量一番,随后勾唇一笑。
“哟,哪来的雪娃娃?迷路了?”
无烬雪神色未变,雪袖微拂间,脚下翻涌的业火凝出三尺冰痕。
“红莲主,”他音色沉静,却似寒渊落雪,字字彻骨,“你尚未驯服业火,若任其坠入冥界,必酿大祸。”
沈灼渊闻言,赤瞳微眯,忽而低笑一声。足尖轻点熔岩,身形如焰影掠至岸边,身后业火轰然炸开,化作漫天赤莲纷飞。
他指尖一挑,一簇金红火灵跃然掌心,在指间流转。
“啧,”他唇角噙着玩味的笑,眸光肆无忌惮地扫过无烬雪周身,“哪来的白莲,这么喜欢说教?”
火舌舔舐指尖,却在他掌中乖顺的犹如灵宠,映得他眉眼愈发妖异。
“业火若坠入九幽黄泉,三界业障将提前爆发。”无烬雪淡声道,琉璃眸底映着跃动的火光,却无半分温度,“届时,你将成为三界众矢之的。”
“所以呢?”沈灼渊忽然逼近半步,红袍翻涌如血浪,与无烬雪的雪衣在热浪中交织纠缠。
他微微倾身,鼻尖轻嗅,似在捕捉对方身上那一缕清洌的莲香,嗓音低哑带笑:“小白莲,今日你是来替天行道的?”
话音未落,他掌心倏然腾起一朵妖异红莲,炽烈如火,可花瓣边缘却诡异地凝结出晶莹冰霜,红白交织,煞是奇异。
火未至,寒先临。
无烬雪未动分毫,那团业火却在触及他周身三尺时,倏然凝滞,继而化作灰烬飘散。
沈灼渊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又忍不住凑近几步,赤瞳灼灼:“咦?你这白莲,倒是有点意思。”
“不如这样,你叫我一声渊哥哥,我就考虑听你的,如何?”
无烬雪:“……”
沉默。
沈灼渊笑意更深,变本加厉:“不叫?那好哥哥也行。”
“再不然……”
“轰!”
一束冷光迅速劈开火海,擦着沈灼渊耳畔掠过,削断了他一缕发丝,断发坠入火海后化作一朵红莲。
无烬雪转身,雪衣翻飞间,只留下一句冰冷地警告:“业火若失控,本君必亲手诛你。”
沈灼渊望着那道远去的雪色身影,指尖捻起被斩断的发梢,在业火中轻轻一燎,发丝化作灰烬飘散。
他低笑一声,嗓音里带着玩味的兴味:“好凶的雪凤凰,脾气还挺大……”
熔岩映照下,他赤红的瞳孔微微眯起,像是盯上猎物的猛兽,又像是寻得了什么稀罕的玩具。
“不过。”他指尖一弹,一缕业火窜入红狱深处,火舌舔舐着翻涌的岩浆,“下次见面,可就没这么容易放你走了。”
话音刚落,他的目光忽地一顿。
红狱的熔岩之上,竟漂浮着一朵纯白的莲。
在这焚尽万物的业火之海里,它未被灼烧成灰,反而莹莹生光,如雪落焰心,不染半分浊气。
沈灼渊俯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拾起那枚雪色莲瓣。
触手冰凉,如握寒玉,却在与他肌肤相贴的刹那,微微一颤,仿佛沉睡千年的灵魄骤然苏醒。
他垂眸凝视,见莲瓣莹白如雪,脉络间隐有流光浮动,清冽的莲香沁入肺腑,竟与他体内灼烈的红莲本源无声共鸣,一冷一热,交织缠绕。
“有趣。”他唇角轻扬,眼底暗芒流转,似深渊之下蛰伏的业火被悄然引动,“居然……是同源?”
那时的沈灼渊尚不知晓。
他的觉醒,从来不是什么天命所归,而是因果早定。
无烬雪在蓬莱仙岛觉醒之时,曾有一瓣净世白莲自其真身剥离,坠入混沌裂隙。
它未被滔天业火焚尽,反而逆着毁灭之势沉入红狱最深处,于至浊之地守着至净之息,静候千年。
直到……红莲觉醒,白莲感应。
自此,宿命纠缠,因果轮回。
红与白,业火与净世,毁灭与新生……终将在这万丈红尘之中,掀起一场滔天劫火。
……
“雪尊大人破例带我下界,就不怕天尊怪罪?”
无烬雪缓缓睁眼,眸底似有寒霜流转,却又在瞥向沈灼渊的刹那,化作一抹极淡的雪色。
沈灼渊一袭天道宫弟子服,素白锦缎上金线勾勒云纹,衣摆处金莲暗绣,随步履浮动时隐时现。
虽只是寻常制式,却因他一身桀骜风骨,生生衬得这衣裳如九天华服,纵是三界众生立于前,亦难掩其绝代风华。
“他能奈本君何。”无烬雪嗓音清冷,犹如碎玉坠冰。
沈灼渊执杯的手蓦地一顿。
无烬雪亲自为他斟了九天玄霜醉,酒液倾泻间,寒意缭绕,似有风雪低吟:“怎么,你怕他?”
“怕他?”沈灼渊仰头饮尽,喉结滚动间溅出几滴酒液,在衣襟上绽开几朵冰花。他嗤笑一声,眼底不屑之意翻涌,“天大的笑话。”
“嗯。”无烬雪指尖轻点杯沿,霜雾氤氲:“本君也不怕。”
沈灼渊眸光微凝,再次打量眼前之人。
此人已非昔日模样。
昔日的无烬雪,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即便他从不向三界任何神魔低头,却也绝不会如此……肆无忌惮。
“雪尊就不好奇?”沈灼渊忽而勾唇,随手摘下一朵白莲,指尖漫不经心地碾过花瓣,“人人都说我是那魔头转世,或是统御冥魔的酆都君,您就半点不疑?”
“是与不是,又如何?”无烬雪望向莲池,袖袍拂过,水面涟漪轻荡,“既入本君天道宫,便是本君的人。”
……本君的人。
沈灼渊猛地攥紧手中白莲,莲茎刺入掌心,渗出丝丝血痕。
前世求而不得的一句话,如今来得这般轻易。那时,他等到魂飞魄散,等来的,却是诛神一箭。
“……”
见他沉默,无烬雪侧首,恰见这厮指间燃起一缕三昧真火,正慢条斯理地炙烤那朵可怜的白莲,花瓣焦黑蜷曲,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拿它撒什么气。”无烬雪淡淡道。
谁知沈灼渊竟将烤得焦黑的莲花塞进口中,嚼得咯吱作响,唇齿间溢出淡淡莲香混着焦苦。
无烬雪:“…………”
“你倒是不忌口。”
沈灼渊咧嘴一笑,齿间还沾着焦黑花瓣,邪气横生:“谁说我不忌口啦?这些白莲可比任何仙丹都管用,改天我将神君这整个莲花池都烧来吃了!”
无烬雪眸色一沉,袖中寒意骤起:“不怕本君将你逐出天道宫?”
“怕什么?”沈灼渊抄起酒壶,纵身跃上屋檐,衣袂翻飞间,金莲纹路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他回头,笑得肆意张扬:“雪尊阁下又没正式收徒。不要我,有的是人抢着要!”
话音落下,人已化作一缕流光,消失在夜色深处。
檐角风铃轻晃,叮咚声里,惊起一池白莲乱颤,如雪浪翻涌。
无烬雪在原地一顿,半晌,低笑一声。
孽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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