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云长落下轻飘飘一句话起身离开。
口中浓重的血腥味几乎要将佘蔓淹没,她稳了稳身形默然朝屋内走去。
佘蔓坐在床边盯着黑漆漆的手机屏幕发呆。
这些天母亲并没有来过问。
佘蔓的手指放在开关键上不停地摁动,屏幕熄了又亮,对话框被她点开过无数次,打下“妈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盯着月亮发呆,她问自己有什么舍不得的,可想起那晚陈希望收拾完碗筷独自坐在沙发上埋头狠狠咬住自己手腕不让自己哭出声的样子,还是会喘不上气。
另一个房间。靳云长翻动着手头的资料,头也不抬地说“她没休息好。”
不是疑问,是已经了然一切的陈述句。
王叔点点头“小孩子,想家。”
靳云长嗤笑,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可怀念的。
“准备些酸枣仁茶。”靳云长指尖点了两下纸面便有投入到了面前的工作中。
再见到靳云长是周一。
靳云长先是盯着她的脸打量了一圈,点了点头,然后又盯着佘蔓的身上的衣服皱了皱眉,这是佘蔓头一次不用靠猜就能轻易地感知他不满的情绪。
佘蔓不自在的扯了扯衣角“靳先生,有什么不对么?”
靳云长揉了揉额角“新送来的衣服不合身?”
佘蔓摇了摇头“没有,很合身。但是太名贵。”
她穿进那些衣服里就像街头的无水小蛋糕塞进价值不菲的糕点礼盒中。
靳云长起身走近。
佘蔓还没有如此近距离的正面接触过靳云长。
男人高大的身影轻易就把她笼罩,佘蔓站在原地不动,依旧一副顺从的样子。
凌冽的木质香混合着皮革的味道瞬间占领了她的嗅觉。
接着就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换掉它。”
佘蔓想要拒绝接送的念头在靳云长说出那句“出了这扇门你摸得清东西南北?”后作罢。
等到她终于站在学校门前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学生如潮水一般涌入校园。佘蔓深吸一口气踏入了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
佘蔓被班主任领着站在了讲台上台下有打量的目光也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是新加入我们高三二班的同学,大家欢迎。”
掌声稀稀拉拉,佘蔓等待着安静后开口“大家好,我叫佘蔓。”
“没了?”班主任问到。
佘蔓疑惑“还需要说什么呢?”
班主任招招手示意佘蔓下去“你坐在班长路远旁边吧。”
佘蔓点点头扫视了台下,只有第一排靠窗的一个男生手忙脚乱的在收拾一旁桌子上东西。
佘蔓走到座位上,路远才刚刚把书本规整好,头发因为低头显得有些凌乱,额头布了一层细细的汗珠“你好,我叫路远,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佘蔓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谢谢你。”
路远只顾忙着收拾乱七八糟的座位压根没听到佘蔓的自我介绍,于是笑嘻嘻地问道“你叫什么来着...你看我这脑子...”
佘蔓摊开自己的课本,在首页写上“佘蔓”,只是字迹太丑写完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咬着笔头。
“哦哦哦,余蔓,对对对...”路远读着。
佘蔓纠正道“是‘佘’,佘太君那个佘。”
路远眼神变得奇怪,盯着那两个字“佘蔓啊...我记住了。”
佘蔓点点头没再说话。
既是重点高中而且别人还比她多复习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她只能抓紧每一个课间和自习努力啃那些习题。
“看来老班把你安排在这是对的,正好对着外面的树学累了就看看绿色~”路远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歪着头一只手支着脑袋一只手搭在桌面上。“哎你还不知道吧,咱们班主任就姓班,可把他乐死了,天天都能听人叫他‘主任’...”
佘蔓笑笑“谢谢你告诉我啊,我还真不知道这个。我也不能刚来就拖班级后腿。”
“呦!新同学集体荣誉感这么强?”一个男生抱着篮球的男生突然出现在路远身旁。
佘蔓笑笑低下头继续啃着习题。
路远站起身嬉笑着推搡男生出去“好好学习,小书虫,这些外部邪恶因素我来帮你铲除。”
感觉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最后一节晚自习结束。佘蔓合上书本伸了个懒腰,因为长时间紧绷而酸涩的肌肉在这一刻得到了呼吸。
因为学习变得昏沉的脑袋却让她无比的安心和满足。
“呵!我还头一次见自己给自己学美了的。”路远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笑着调侃佘蔓。
佘蔓没有做声,有些不好意思。
路远朋友很多,几个男生挤挤攘攘站在班级门口,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路远猛地回头朝着佘蔓招手“明天见,小同学。”
佘蔓慢悠悠踢着腿走在校园里,身后是零零星星还亮着灯的几间教室,面前是金碧辉煌的大门,迈出去是热闹的市中心。
这就是实验,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段也能有一席之地,居高不下的一本上线率让想进来的人挤破了头。
可对于靳云长就轻而易举。
佘蔓迈出大门后便停下了脚步。
那些明亮的灯光都在为街边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作陪。一切就沦为了模糊的背景板失去了颜色,
后座车窗被缓缓降下,男人的面庞在光影交叠的映衬下更加深邃,墨洒的瞳孔让佘蔓觉得好像是在看着她又好像是透过她看向别处。
“靳先生。”佘蔓点头问好,拉开车门轻手轻脚地把自己挪到座位上。
前座和后座中间的挡板很好的隔开了一个私密区域。
并不宽敞的空间被长手长脚的男人占据了一大半,比早晨更清晰的木质气息混合着极为清淡不易被察觉的玫瑰香不断侵占着她的私人距离。
古典优雅的钢琴乐在车内流淌试图营造轻松的气氛。
佘蔓在心里默背着英语单词试图将自己从男人馥郁的气息中剥离。
“今天过得怎么样?”靳云长瞥了一眼目视前方坐的笔直的佘蔓又重新看向手中的文件。
以前小黑也是这样,面对危险色厉内荏,背上的毛高高拱起呲着牙想要吓退来者。
佘蔓回着“学习上还可以,我能跟得上。”
费大劲跟得上也算跟得上,佘蔓心里默默想着。
“没有交到朋友?”听上去不过是寻常长辈关心的一句话。
佘蔓斟酌道“第一天,都还不太熟悉。”
靳云长并没有看佘蔓,低声说,“周六会有人来家里吃饭。”
佘蔓了然点头“我知道了,到时候我会找个地方自习,不会打扰大家。”
靳云长沉默了一刻,目光从手中的文件上移开,落到佘蔓身上,那眼神没有疑问,只有一种沉静的,近乎慈悲的审视,佘蔓看到他嘴角似乎弯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但那绝对不是笑意,而是一种对于她竟敢擅作主张的嘲讽。
“我有告诉你你不需要参加么?”
佘蔓是第一个到教室的,因为落下别人的课程太多,她只能加倍努力,这是目前她唯一能够由自己决定的事情。
“来这么早?”路远叼着牛奶有些惊讶地看着佘蔓。
佘蔓正背着单词,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看去“你也不晚嘛。”
路远挑挑眉“那必须,为同学们服务啊。”一边说手一边在书包里掏来掏去,拿出了一袋和他正喝着的包装一样的牛奶。
这让佘蔓有些受宠若惊“没事没事,你自己留着喝吧,我吃过早饭的。”
路远却不由分说,直接将牛奶塞进佘蔓的书桌里,“一看你就没经验。谁让你现在喝了?这是战略储备粮等你上完第三节课,饿得鬼哭狼嚎,老班从门口过都想啃一口的时候你就懂了。”
佘蔓不好再拒绝,“谢谢你啊。”
这时班里也开始三三两两进来一些同学,路远趴在桌子上把说话的声音放低“哎,你之前在哪个学校啊?怎么高三突然转学?”
“我之前...”佘蔓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说到“在三高。”
三高是有名的差生收留地,所有刚刚过线无处可去的学生都会被收进来。佘蔓初中学习并不算优异,但是也不是没得选,只是三高离家更近,学费更低陈希望当然不会有第二个考虑。
路远面色如常,反而更是兴奋“真的么?哎你给我讲讲呗,听说你们学校可多八卦了...哎哎哎!”话还没说完就被班主任提溜着脖领被迫站了起来。
“我是看人家姑娘话少让你俩安排在一块好好学习,你看看你干的什么事?”路远听着班主任絮叨狗腿子一样不停点头。“多带动带动人家的学习,你发挥你的长处嘛。”最后班主任撂下一句话就端着保温杯去看晨会了。
佘蔓是那种大家世俗眼光中“标准”的文科生,文综是她最拿得出手的,当然数学也是最惨不忍睹的,
于是佘蔓不得不将更多的时间投入那些枯燥无味的几何函数中。
佘蔓挠着头试图把指尖塞进大脑里来理清乱糟糟的思路,“你现在的水平不适合做这些。”一筹莫展的时候,路远突然出声,在佘蔓疑惑且茫然的目光中路远低头在自己的抽屉里拔来拔去,“给,你做这个。这个都是基础题,你现在首要是先保证自己每个不该丢的分都牢牢抓住,然后再去考虑提升。”
佘蔓接过卷子张了张嘴,憋出了一句“你真的好像哆啦A梦...”
路远瞄她一眼“这算是夸奖?那我收下了。”接着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做题。
佘蔓咬着笔头死磕着面前的函数题,实在想不出来了就把笔狠狠一撂抓抓头发,家乡话就顺着嘴边吐出。
路远颇有些意外的抬头“你是北城人啊?”
佘蔓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红着脸挠挠头“是,老家是那边的。你听得懂北城话?”
路远摇摇头“只会几句,小时候一个朋友教的。”
佘蔓笑道“你朋友教的还挺实用。”
路远有一搭没一搭接话,时不时目光扫过佘蔓,看得佘蔓浑身鸡皮疙瘩,“你别拿这个眼神看我,我心里发毛。”
路远耸耸肩“什么眼神?”
佘蔓晃着脑袋憋出一个形容词“你看我的眼神特像是在看一个负心汉。”
路远勾勾唇语气轻快,猛地贴近,吓得佘蔓缩在墙角“万一你真是呢?”
佘蔓被气笑,推开路远只当他是开玩笑“什么乱七八糟的。”
其实除了路远,大家对新来的同学算不上多么关注,现在这个阶段除了高考和八卦,其他都得往后排排,无非是好奇地看两眼打个招呼,一切就回归正轨。
有了路远,佘蔓的校园生活比预想中的更是轻松不少,大多时间她只用和路演交流,这反而让佘蔓觉得无比自在,不必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只要还在校园里就不用去想除了学习以外任何别的事情。
佘蔓觉得这比在靳家要轻松得多,最起码不用面对那个靳云长那个“温柔”“细心”的笑面虎。
路远践行着老班的嘱咐,那些让佘蔓面如菜色的数学题在路远手中就迎刃而解。
作为回报,佘蔓也会将自己总结的文综的知识小结拿出来分享。
路远也很是热心肠的大包大揽了佘蔓的校园生活,甚至连他的朋友都打趣“远子,你这班长可太尽职尽责了,我们班那四眼仔要是有你一半我都敢嫁给他。”
这些调侃佘蔓不是没听到,每当佘蔓提出路远不必这样的话时,路远就大手一挥“你管他们说什么呢。学你的就完了。”
路远很爱和她聊小时候的事,佘蔓就一边做题一边听着,也不顾路远在一旁幽怨的眼神。每次路远忍不了抱怨佘蔓不认真听自己讲话的时候,佘蔓才抽出空憋着笑给路远顺毛。佘蔓反而很享受这样的感觉,最起码能让让佘蔓觉得自己好像和别的高三生没什么不同。
除了晚上要回到那个冰冷的巢穴。
直到路远邀请佘蔓去看他打比赛。
“就当换换脑子呗,你天天这么学,真不怕学傻了啊。”路远笑着说。
一旁的男生也附和着“就当来玩的,人多热闹,打完我们一起去吃饭!”
那种被生活包裹的踏实感让佘蔓迫不及待地就答应了下来。
“那就说好了,这周六上午啊,不见不散!”路远一遍背书包一边兴奋地说到,忽略了佘蔓脸上的怔愣。
“周六么...”佘蔓低着头喃喃着,那层保护膜被轻易撕开卡着佘蔓的咽喉迫使她直面着事实。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事实。
夜晚的房间里。佘蔓一边用手机放着英语听力,一边啃着路远专门带给自己的模拟题。
她已经停在一道题上很久了,笔尖落在纸张上洇出一圈墨点,佘蔓试图将自己的注意力拉回到难解的数学题上,可脑海里盘旋的都是靳云长在车内宣布他的决策时那张平静的脸。
佘蔓狠狠搁下笔烦躁自己对这种掌控的束手无策。
“你忘记讨论q=1的情况了。”靳云长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耳边与脑海中那张冷峻的脸重合惊得佘蔓抖了一下。
靳云长的指尖点在那张做得一塌糊涂的卷子上,他看得出佘蔓的心猿意马,否则不会连他敲门进来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我...我还没写到这里。”佘蔓为了掩盖自己莫名其妙的心虚硬着头皮说到,完全不管草稿纸上已经写完的解题步骤。
靳云长轻轻叹了口气,像是面对一个顽劣的坏学生,“你的成绩有你狡辩功力的一半那也不算太糟糕。”
佘蔓回看靳云长,才注意到男人手上竟然还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杯子,在佘蔓迟疑的目光中,杯子被放在了桌角“成绩和身体,总得得到一样。”
佘蔓不愿轻易接受这份突如其来的好意“我的成绩不会让靳先生失望的。”
靳云长语气平淡,忽略了她的回答挑眉说到“看来你最擅长做得就是亏本生意。”然后转身离开。
靳云长回到书房签完最后一份文件,抬起手腕活动了一下,不经意间瞥过书柜上一个小小的相框里面是一张边角发黄的旧照片——那是一个小男孩笑得灿烂怀中抱着一只小黑猫。
靳云长揉了揉眉心,刚刚佘蔓防备的神情让他没来由的烦躁。
早知道就不去了,为什么要去?让她自生自灭不就好了?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
王叔看在眼里,在一旁适时地添上热茶“小孩子是需要长辈关心的。”
像是想到了什么,靳云长叫来王叔“请一个补课老师。”
周五是一个雨天,连绵的细雨让佘蔓松了口气不必再担心周六。
路远一大早来就无精打采,趴在桌子上狠狠拿笔尖戳着书本。
“喂,不至于吧?”佘蔓胳膊肘轻轻捣了捣路远。
路远长叹一口气“我还准备大杀四方呢。这不全泡汤了。”
佘蔓安慰道“没事,还有下次呢。这劲头攒着,下次大杀八方。”
路远表情松动了一些,但依旧愁眉苦脸“下次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大家都凑不到一起。再说下次你也不一定能来看呢。”
佘蔓沉默拍了拍他的肩,两难的境地让她说不出安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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