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洵之被人推搡着，踏进光怪陆离的云水春生，一进门，视线豁然开朗，一楼是四四方方打通了的大厅，大厅正中间是一方由氤氲朦胧雾气的池水环绕着的巨大舞台。崔洵之进去时，舞台上一群舞女跟随乐师的琴音跳舞。
崔洵之怎么看都还是个风月场所。
管事瞧见贺云和程舒，迎上来，带着他们一群人去了楼上雅间。边走边和他们介绍今夜的歌舞名录。
崔洵之走在程舒身后，程舒察觉到他的不自在，侧首打量了一眼，见崔洵之板着脸，眉眼低垂，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模样，心下微笑，倒是纯情。
再一瞧身后其他人，视线飘忽，对上两旁或倚或立的穿着清凉姿态魅惑的美娘子，别人勾唇对着他们眨眨眼笑一笑，一群人便如同喝醉了般晕乎乎的红了脸。
简直没脸看。
等到了雅间，终于没有妖妖绕绕的闲杂人等。
崔洵之长舒一口气，终于清静了。
程舒笑着打趣他，见识不够。
“这里女子虽然穿着暴露，但是不卖身的。”程舒解释道，“云水春生不以皮肉做生意，他们这边最出名的是他们的歌、舞、戏。”
“你瞧”透过雅间轻薄如蝉翼的帘幔，楼下新一轮舞乐开场。
不用程舒开口，早就听过云水春生雅名却因囊中羞涩而一直没有机会踏足这里的下属们，争相将自己知道的关于云水春生的消息全都抖落出来。
“自云水春生开业以来，王侯贵族皆以请伶人乐师，舞女戏子去府中演奏为荣。可怜我等普通官员只能偶尔来此消遣一番。”
“听说云水春生最近排了新戏，是个外地请来的先生耗尽心血写出来的故事，不知今日我等今日是否幸运能够赶上首次上场。”
“又排了新戏？据说月中清韵长公主设百花宴，云水春生特意排了新戏献给长公主，这才几天又上新戏了？”
“多亏了程大人，今日慷慨请我等来此，不如我等举杯敬程大人一杯？”
众人说着举起酒盏，先敬贺云再敬程舒。
今日是程舒的升官庆宴，他也不似往常般严肃，这会竟还能起哄让程舒说几句。
兴许不管是官职多高，年纪多大的男子，在酒宴都会变得狂放自在起来。
程舒端着酒盏，视线逡巡过雅座内的众人，经过崔洵之时多停了会，见崔洵之看向他，他还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再移开最后停留在贺云身上。
想了想他朗声道：
“下官自进入大理寺以来，承蒙少卿大人提携至今，任职期间也算兢兢业业。”他虚抹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又接着道：“说来惭愧，郑小公子的案子至今未破，往前也无十分重大案件，供我向大人展示能力，大人还能如此器重我，下官实在感激不尽，这杯我敬少卿大人。”
“无重大案件，说明政治清平，这对你我同僚来说是好事阿。”贺云和他碰杯，宽慰道：“郑小公子的案子除了我们大理寺，还有京兆尹参与，压力都别太大了。”
众人纷纷应是。
最愁的应该是郑尚书才对。
突然有人提起：“对了，我记得上次崔大人扣押的那个女子是不是就是云水春生的？”
话题被引到崔洵之身上，他点了点头，“是云水春生的一位舞姬名叫花影，郑世宗失踪那夜曾尾随花影姑娘，欲行不轨之事，后被云水春生的护卫发现并救下。”
“郑小公子虽是男子身，但早被酒色掏空了身体，花影姑娘若是个娇女子可能确实无辜，可下官发现花影姑娘会武。那么她便有作案动机与作案能力，至于之前证词也不能作数。”
“不过，目前也未查明到花影姑娘是凶手的证据，下官将人扣在大理寺也无非是怕被郑尚书迫害。 ”
贺云对这个案件自然十分熟悉，“之前听你说过，还有一位猎户，嫌疑很大。若猎户是凶手，那么他的意图必然是救出女儿，可是目前迟迟没有动静，着实可疑。 ”
“你做的也没错。”
“今日难得大家齐聚一堂，便不说政事了。”程舒即使开口。
气氛又趋于热烈，酒过三巡之后，有人提议：“我们这样干巴巴地喝酒也没意思，不如叫些侍女进来，助助兴？”
崔洵之闻言看过去，是一位世家子弟，崔洵之与他不熟，只记得此人颇为散漫。
“看来今夜程大人要破费了。”
“哈哈哈哈哈哈——”
“欸，程某好不容易攒的银钱——少卿大人，您也帮忙分担一些呗。”程舒一脸心疼，大家也都知他的铁公鸡作风，今日能哄着他来云水春生已然是谁都没想到的。
贺云略一沉思，爽快点头，“程大人，下次请客还是量力而行啊。”
程舒十分后悔，连忙道：“下次再也不请客了。”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云水春生的管事效率很高，这边刚吩咐下去，立刻便进来了一二十个妙龄少女，穿着他们来时在外面连廊见到同款衣裙，乌发高挽，露出雪白的肌肤。
少女们或斟酒或端着酒盏央劝，姿态柔媚。
崔洵之冷着脸，周遭气势冷冽，胆小些的姑娘不敢往他身边靠近，但是架不住他长了一副俊美面容。有胆大的，端着倒酒的器皿走过去，刚行至身旁俯身想往酒盏中斟酒，只见崔洵之立刻伸出葱白指尖抵住倾倒的酒器，冷漠拒绝：“我不需要，离我远些。”
一直偷偷瞄像这边的其余侍女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
她们一进来就注意到了这位坐在主位旁边的俊朗郎君，这般姿容，侍候起来谁占了便宜还真不好说呢。可惜周遭气势太冷，她们没有勇气。
一旁的程舒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到，侧首看过来，少女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好不可怜。再一看崔洵之，板着个脸，浑身散发着生人勿靠的冰冷气息。他放下杯盏，招手示意侍女离开，而后低头附在崔洵之耳边道：“我听人说，南风倌的那些小倌也是这般温柔小意，做小伏低的姿态，你若是想哄弟妹不妨学学她们。”
为防崔洵之不信，他还好心地举了个例子，“清韵长公主你知道吧，今上的妹妹，和安国公青梅竹马，少年夫妻，到头来不也在公主府内豢养了几个家世清白的小倌做男宠？可见，那些矫揉造作的低劣手段，不论男子还是女子都是吃这一套的。”
听见清韵长公主的名号，崔洵之下意识地往贺云那边看去，却看见贺云也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记得贺云年过三十一直未娶，而刚刚程舒所说的清韵长公主正是他的亲嫂，尚了长公主的安国公是他兄长。
沈清黎也是公主，既然做姑姑的喜欢，那么侄女会不会也爱这款？就算不爱应该也不会讨厌吧？
那他要不要学学？
崔洵之认真回想自己与沈清黎相处的点滴，情事上——唔，没法参考，沈清黎每次哄他睡觉时，嘴巴就像抹了蜜糖般甜，崔洵之不知别家夫妻是否都是这样。
反正沈清黎每每哄个两句，他就任取任夺了，偶尔也有例外，他自己也想和她亲近时，沈清黎不用开口，只肖睁着那双桃花眼，多看他两眼，他那处便立刻抬头。
这个不行，那么生活中.......
没在一起前他需要克制自己的情感，故而对沈清黎颇为冷淡，可即使这样，因为有着一副好皮囊，沈清黎也甚是喜爱的紧。
唔，可是这才半年，他的皮囊基本没有变化，但是依旧吸引不了沈清黎了，这可不行。
就在崔洵之认真审视自己的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将他的思绪强行扯回。
他抬眼，侍女早已离场，屋内众人皆已离开席位，原来同僚之前议论的云水春生新戏即将登场。
“倒真被我说中了，今日属实运气。”
“哈哈哈，多亏了程大人，不然我等就将错过今日这出新戏了。”
“云水春生每一出戏都会在京城风靡一时，直到下一出新戏登场，不知今夜的戏是否也会被如此吹捧。”
......
崔洵之对此并不感兴趣，便将视线移了回来。
没多久，丝竹之音重新奏起，磅礴鼓乐开场，一扫之前靡靡之音。
引得楼上楼下一阵叫好，舞台之上的戏子声音被热烈的叫好声遮盖住，他便只好闭眼假寐。
闭了眼，五官对声音越发敏感，崔洵之感觉耳朵正在被攻击。可是这是他没法离场，所有人都挤到窗边心神全在舞台之上。
酒意随着时间慢慢迷糊了崔洵之的感官，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即将睡着时，耳边的嘈杂声忽然止歇，太安静了，安静到崔洵之清晰地听到磅礴鼓乐中清婉的琵琶声。
紧接着他忽然睁开眼，刚刚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郑尚书，你坏事做尽，你残害忠良，你不得好死啊！”
楼下戏子悲戚着又重复了一遍。
“我儿，铮铮铁骨未亡于战场，反而葬在你这奸臣争权构陷之下.......”
还没唱完，楼下忽然传来一阵砸场子的声音，有人暴怒，“我叫你停下——”
紧接着舞乐声停，楼下一片嘈杂慌乱。
崔洵之看着贺云和程舒两人阴沉着脸，其余人等神色各异，从踏进云水春生后便一直半上不下的心终于落了地，他诡异地生出一股踏实感：
这鸿门宴终于开席了——
程舒你不要带坏我们小崔哇
我们小崔才十九岁，还是个孩子捏[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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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云水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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