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风融，叶动莺啼。
白薇见沈清黎难得睡得香甜，从内室取了条薄毯小心翼翼地盖在熟睡的沈清黎身上，蹑手蹑脚的退了下去。
许是今日乍见崔延修，从他那知晓了崔洵之已得知她身份的消息，她难得的梦见了崔洵之。
那是一个普通冬日，十一月份，青州清晨寒气凌冽，窗外风声呼啸。
寒意透过纸糊的窗户争先恐后浸透室内，墙角处放置的炉子早已熄灭。
沈清黎心里装了事，整宿没睡。身边男人有了动静，她立刻闭上眼，假装一副熟睡的假态。男人坐起身，替她和承平掖好被角，俯身拨开她额前乱发留下一个亲吻，沈清黎听着身后细细簌簌的声响，在男人下床后悄悄睁开了眼。
男人披着件厚褂，将已经灭了的炉子重新燃起，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沈清黎听见屋外崔洵之的声音：“母亲，我和容娘屋里的火炉夜里熄了，您屋里的还燃着吗，我帮您再填些碳进去？”
沈清黎没听见孙氏的回答，想来屋里的炭火也不够支撑整夜，崔洵之回来后，身上已经没了热乎气。
蹑手蹑脚地钻进被窝，缓了好一会，忽然翻过身面向沈清黎的方向。
“什么时辰了？”沈清黎装作 一副被他吵醒的模样，眯着眼往窗外看去，天色昏沉。
崔洵之伸手握住她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安抚道：“寅时未到，还早呢，我陪你再睡一会。”
沈清黎实在睡不着，她眨眨眼坏心眼地用指尖挠崔洵之的手心。
昏暗中，她听见崔洵之声音渐渐急促，唇角刚勾起，就听见男人声音低哑地威胁道：“若是不想睡，我将承平抱去母亲屋里——”
“我睡了，你别闹我！”沈清黎立刻将手从他掌心抽出，端正好睡姿，睁着眼。
“你再睡一会，我刚把炉子燃起来了，一会屋里就暖和了。”
“崔洵之，你怎么这么好呀。”
……
屋子里安静了会，沈清黎眼睁睁瞧着屋里越发亮堂，转了个身，正对上崔洵之含着笑意的，明亮的目光。
“崔洵之，我睡不着。”
“我就知道你睡不着。“崔洵之坐起身，把睡得正香的承平抱起，对着沈清黎道：“那让承平睡里侧？”
“要不还是抱去娘那边？”沈清黎咬着下唇，心里天人交战。
她自然知道崔洵之是什么意思。
自她月份大了，崔洵之恨不得将她放手心里捧着，生怕她哪里不舒服，就连那事，只要她不提崔洵之便不敢碰她。偶尔有那么几次，崔洵之也是以她的感受为主，她舒服了，他便立刻停下去冲冷水平息躁动。
有时看他难受得厉害，沈清黎也会心疼地想，一次两次应该不会出事吧。
可崔洵之不愿，大夫说不能同房，那么就算箭在弦上，他忍得发痛，也绝不做到最后。
“外面太冷了，承平太小了会被冻着。没事的，等你舒服了我就起床。”崔洵之低头替承平整理好被褥，“我一会动作轻些。”
他伸手轻轻拍着承平的胸口，小家伙完全不知自己被父亲从床铺中央抱到了里侧，张着嘴巴呼呼大睡，简直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崔洵之见小家伙睡得十分香甜，想来一时半会不会醒了。
沈清黎见他那模样，有心想调侃他不合礼数。话未说出口，崔洵之伸手拥住她，在耳边喟叹：“等我从书院回来就不用再忍了。”
沈清黎闻言呼吸一滞，趁着崔洵之未发觉，她将脸埋进崔洵之的胸膛。
她已经联系上了李随虞，等崔洵之回书院，她便也要离开了。
“舍不得？”
“嗯。”沈清黎带着轻微的鼻音，“舍不得你。”
“书院一个月放一次假，我很快就回来了。”崔洵之笑，“除了年节和你生产这段时间，从前不都这般过来的吗？”
“若是明年春闱能够考取功名，你我往后就再也不用分离了。”崔洵之安慰道。
才不会呢。
梦中的沈清黎和那时的沈清黎在心里反驳，这世上太多阴差阳错。门第的天堑或许会因帝王的偏宠填平，但江山社稷与民生哀乐的重责使得沈清黎无法选择崔洵之。
哪怕这段感情最先动心的人是沈清黎自己。
或许是梦里的沈清黎太过遗憾，醒来时那股怅然若失的酸涩感仍旧盘旋在胸口，久久不散。
沈清黎吐出一口浊气，缓缓坐起身，异邦进供的波斯绒毯从胸口处滑落。她伸手捞住一角，转身去寻白薇。
环顾一圈，院子里一个侍候的人都不在，太过静寂，她皱起眉。
紧接着她便看见，对着摇椅的远处墙头露出一双胳膊。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想笑。
沈清黎眼睁睁瞧着对面的人探出头来，她眯了眯眼，得，还是个熟人。
于是她也不急着喊人过来了，重新躺回摇椅上，冷眼瞧着对面爬墙。
崔洵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翻墙进了院子，刚站稳身字，理好衣装，一转头正对上沈清黎的眸子。
那双桃花眼里没有熟悉的温柔情意，冷冰冰的审视冻得崔洵之僵在原地。
“不过来吗？”
好在沈清黎终于发话，应允了他的出现。
“坐吧。”沈清黎瞧着这人走过来后便一直站在她身旁也不说话，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起来幼时因为贪玩被太傅罚站的过往。
“容娘……”崔洵之唤她，话落又很快改口，“公、永安公主。”
“崔洵之，你不该来见我。”
“我、臣听闻殿、殿下身体不适，实在担心。”
“所以就翻了墙？”
“您不愿见我。”
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微不可察的委屈，若是从前失忆的沈清黎，必然要好好地哄上一哄。
但可惜，恢复记忆的沈清黎不喜欢别人对她的话阳奉阴违。
“方氏应该和你说过，不要来找我。”李随虞去青州接她时特意带了方氏留做承平的乳娘。
“可是我想你。”崔洵之抬起头，“我不明白，我为何不能来找你？
“崔洵之。”沈清黎忽然开口，她的视线看向远方，声音飘渺，“你想要的，我没办法给你。”
“我想要什么呢？”崔洵之立刻反问，“我想要我孩子的母亲可以平安顺遂，我想要留住我的妻子。”
沈清黎歪着头看他，“你看，我做不到。北疆指定我去和亲，崔洵之，你觉得个人私情可以凌驾于江山社稷之上吗？”
“我知晓。”崔洵之双手握拳，痛苦地合上眼：“我今日来找你原就是想和你说，我准备转武官。”
沈清黎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崔洵之会放弃大好仕途，愤而起身，逼近崔洵之：“你疯了？你一文臣好端端地，为何要转武官？你寒窗十载，三元及第，进了翰林院没多久就被调职大理寺，上司器重，皇子争相拉拢，未来仕途一片光明，就为了一个女子，放弃大好前途，去过刀尖舔血的苦日子吗？”
“为什么！崔洵之，你到底为了什么？”
“因为我想护住重要的人。”崔洵之看着她，“我会辞官，崔延修会引荐我进镇北侯麾下。 ”
沈清黎猛地合起眼，一口气堵在胸口，“崔洵之，我对你并不好。”
“失忆时，我性格骄纵，和你在一起，也是因为我垂涎你的美色，你拒绝我，我就给你下药，你好不容易挣点辛苦钱我转头就给你花个干净，要是没有我，你会过得很轻松。”
“我喜欢你。”
沈清黎突然听见崔洵之轻声说道，“我喜欢你，你对我做的我都甘之如饴，我不觉你娇纵，也不觉养你辛苦。你原本生活富贵，和你在一起时，我其实更多的是愧疚，愧疚于我无法给你提供富庶尊贵的生活。”
“殿下,我其实一直没敢和你说,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很喜欢你了。没在一起时，我总避着你，是因为我不敢放任自己动心，你看着便是底蕴身后的家族里娇养出来的闺秀，将来恢复记忆了，定然是瞧不上我。可是后来我们有了肌肤之亲，我就想着，若是你能一直喜欢我的这副皮囊就好了。”
“我在很久之前就做好了你身份贵重不会与我在一起的准备。我以为我是能接受的，但是我低估了我的心。”
他紧紧盯着沈清黎，伸手拉着沈清黎的手搭在自己心口处，“殿下，我所拥有的东西与你相比不堪一提，除了这颗心，我的仕途、未来以及生命，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给予你什么。”
一滴滚烫的泪珠滴落在沈清黎手背，她被热意烫的蜷缩了一下手，反被崔洵之握的更加用力。
她怔怔然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拒绝的话在唇间滚了几遍仍旧没有说出口。
可这是不对的，她在心里对自己开口，她确实对崔洵之动过真情，在没有枷锁的情况下，少年慕艾，这很正常。
但是沈清黎，你受万民供养，你需要担起责任。
沈清黎稳住心神，强逼着自己拒绝，于此同时崔洵之也下定决心，两人同时出声：
“我不需要你的牺牲。”
“我可以做你外室！”
们小沈和小崔终于见上面啦，
不过好像吵架了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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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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