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遮挡了阳光，天色瞬间沉暗，没了阳光裹挟的风又变得阴冷，刮在脸颊上很涩，像是生锈的刀反复割据，留下一道又一道血痕。
他的话就像这冷风。
没有喜悦，反而像是揭开了心底的钝涩的伤口，撕扯出一片软肉，尖锐的疼痛随之而来。
祝芙垂着眼没有回头。
陆砚深转身戒备地把她往身后藏，不满地看着他，呛声道：“你都分不清她，谈什么喜欢。”
心脏一阵抽痛，孟知聿舔了舔唇，继续说：“我一直以为……你是我的联姻对象。”
祝芙压下心底的涟漪，推开陆砚深，轻嗤道，“姐夫，今天是你和我姐姐的订婚宴，说这些话不觉得可笑吗？”
“我……”孟知聿张了张嘴，哑声道，“不是姐夫。”
“陆砚深，我们走吧。”祝芙没有耐心再听他说，拉起身边的男人转身。
“别走，祝芙。”
她应声停下了脚步，冷淡地开口：“还有事？你的未婚妻来了。”
孟知聿心下一动，还来不及欢喜，瞬间又被拽回了冰窖。
她甚至都没有回头。
-
祝蕖一早就跟了出来，看到对峙的场面下意识藏了起来。
对话清晰地飘进了耳内，祝蕖双手紧紧捏着裙摆，青筋在手背上根根分明，她抿了抿唇，把呼吸一并抿了起来。
寥寥几语，却像是在身体里投了一个巨雷，脑子很乱，心里裂开了一个口，一点点往外漏气。祝蕖十分明确自己并不喜欢孟知聿，或许曾经也有过期待，可事实被这样告知，心里依旧不可避免的难受。
她知道那不是爱或者喜欢这种虚浮的东西，而是占有欲以及自尊心，这是本能，比感情更让人惧怕。
祝蕖压着胸口，连着深呼吸了几次，抿出一个得体的笑容，从墙角弯了出去。
祝芙并没有走远，身影挺拔但又逞强，好像一旦陆砚深松开手臂，她就摇摇欲坠。
“祝芙，等一等。”祝蕖叫住她。
祝芙脚步一顿，良久转身，问：“还有什么事？”
祝蕖张了张嘴，忽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祝芙微微颔首，看上去并不上心，没有故意刺激她，表情也很淡。她转过身，祝福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垂着眼眸自嘲一笑，若无其事地挽着陆砚深的手臂，轻声说：“走吧。”
祝蕖踏了一小步，不再向前，放下裙摆，不停地摩挲着裙侧，白纱刮过柔嫩的指腹，磨得肌肤泛红。身边没了声响，她却知道孟知聿还在那里，有一道专注的目光一直向前，仅仅只是略过的她的身侧残留着一些余光，依旧不免泛起心悸。
“你是把我认成了她，还是把她认成了我？”祝蕖知道他听得见，没有回头，看着背影变浅，倏地松开了裙摆。
孟知聿眼神下摆，再抬眼时祝芙的身影彻底消失，他舔了舔唇，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看似差不多的问题，可两人都知道其中的差异，孟知聿没有直接回复的答案更是彻底证实了祝蕖猜疑。
尘埃落定。
好像什么都落于下风。
她不仅失去了循迹新能源市场的掌权，也失去了一个拿捏祝芙的把柄，更甚至于连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优秀”都是父母禁锢下祝芙有意的让渡。
“如果祝小姐愿意，我可以代表拓宇让出部分利益，”孟知聿缓缓走到她的身边，说得很坚定，“我很抱歉。”
祝蕖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当初她以婚姻为筹码促成两家公司的合作，现如今他以合作让利为补偿要求退婚。
祝蕖扯出一抹自嘲，笑容很难堪。
“希望祝小姐可以答应退婚。”
“所以呢？”她转身站在他的面前，双臂抱胸，眼神愤怒，“孟先生自己认错了人，为什么错误要由我来承担？”
孟知聿自知理亏，也没有想过能全身而退，让利是他目前想出最合理的办法。
“你有没有想过今天退婚，我以后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她直直地看着他，扬起一抹轻蔑的笑，“孟先生，你以为你赔得起吗？”
孟知聿有些恍惚，很奇怪，她现在的表情与祝芙有几分相似，要比以往更像祝芙，可他的心里却没有一丝的波动。
他移开目光，把决定权交给她，问：“祝小姐有何打算？”
祝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荒唐的事情。她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所有的好处全都给了祝芙，那她这段时间的日夜不寐算什么？
“我可以答应退婚，”祝蕖长舒一口气，终于松了口，“但我不要topuⅡ的分红，听说拓宇芯片研发已经接近尾声，我需要芯片优先合作决定权及独占许可，孟总意下如何？”
也就是说循迹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
“可以。”孟知聿立刻点头答应。
“空口无凭。”
回到休息室，孟知聿草拟了一份简易的合同，一式两份，双方签字。
“接下来的残局就交由孟总处理了。”祝蕖把合同叠好塞进包里，拉开门用力一甩，发出哐当一声，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
晚宴开始。
按照孟知聿自己敲定的流程，第一步就是介绍准新人。他原以为是和祝芙，兜兜转转，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整理好西装和领带，孟知聿深呼吸正了神色，一步一步走在红玫瑰拥簇的地毯上，站定。
他接过司仪的话筒，冷静地说：“各位亲朋好友，非常抱歉在这个时刻打断大家。基于自身的状态与对未来的考量，我无法带着完全的信心与准备进入与祝蕖的婚姻。经我和祝蕖共同商议，订婚即刻取消，我很抱歉。”
台下哗然一片，纷杂的议论声像是蚊蝇在耳边缠绕。
孟雅上台拉着孟知聿走到一边，压低声音连忙问：“什么情况？怎么退婚了？”
“怎么回事？祝蕖呢？”祝国荣面色发青，拼命压抑着喉间的瘙痒，发出一连串闷闷的咳嗽声，咽下了满口的铁锈味。
个中误解难以启齿，孟知聿拣着重点概括，“我和祝蕖一致认为，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健全也不长久的婚姻，公司的合作还会继续，但基于合作而起的婚姻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孟雅着急地扯了扯衣袖，她知道孟知聿对这场婚姻有多重视，怎么说退就退了呢？
孟知聿微微摇头，转头继续说：“伯父伯母，很抱歉，因为我的任性，让各位亲戚朋友白跑一趟，届时我一定登门道歉。”
“胡闹！你们简直是胡闹！”
祝蕖干脆地跑了，祝国荣即便是想追究也无法，他沉着脸挥手，又咳了几声。
事到如今，只能先去安抚场面。
戚蓉长舒了一口气，她一直不看好这段关系，如今退了更好，她弯起嘴角，拍了拍孟知聿的肩，客套地说：“小孟，没事，以后还是合作伙伴，我先出去了。”
只剩下了两人，孟雅担忧地看着他，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不是喜欢她吗，怎么退婚了？她不喜欢你可以追啊，现在不是流行先婚后爱吗？”
“妈，错了，”孟知聿苦笑摇头，仰头掩面叹息，“祝蕖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叫祝芙。”
孟雅立刻明白，“所以你喜欢的是祝芙？”
“对，我以为她是祝芙。”
“……”孟雅把担忧咽了回去，挤出一个笑，“自求多福吧……”
连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都认不出的傻子，不值得安慰。
-
祝芙得知退婚的消息已是一周之后。
那天和陆砚深分开之后她直接回了星河湾，拿上护照和身份证，挑了最近的航班直飞新西兰，把芥末送到娇娇家便离开了。
入住的民宿是她往年常待的地方，毗邻湖泊与山林，气候宜人，完全没有国内的凛冽。房东也是相熟，见到她还亲切地问候她今年来得比往年要晚一些。
没登国内的网，她痛痛快快地玩了几天。和完全不认识的游客一起玩音乐，乘坐滑翔伞穿越云海，看初升的煦阳照耀在没有完全消融的雪山顶印出满片金灿灿。
直到一周后的今天，梁娇娇敲开了她的房门。
“就知道你在这里，”梁娇娇把行李箱堆在墙边，躺在她的身边打了一个哈欠，闭着眼说，“一周的时间，心情恢复了吗？”
“差不多，但再给我一周也不嫌多，”祝芙翻身侧卧，用发尾挠着娇娇的脸颊，“这么累？”
“痒，”梁娇娇侧身抱住她，闭着眼嘟囔，“新春款设计出了一些问题，这几天都在加班返工，还好来得及。”
“芥末还好吗？”
“吃得好，睡得好，天天和我家莉亚待在一起都快学会猫叫了。”
祝芙眼尾漾起笑意，“那我就给它拍个视频，没准还能火。”
“对了，你姐退婚了，”梁娇娇睁眼又合上，声音染上了倦意，强撑着说完，“当天就退婚了，闹得还挺大的，不过也打探不出什么具体的原因，你知道吗？”
祝芙怔愣了一下，笑意倏地消失，眼里划过几分诧异，过了很久才轻轻应了一声。
梁娇娇也嗯了一声，混沌之间似乎忘记说了什么重要的事，可困意持续上泛，很快她就什么也记不起来，沉沉地睡了过去。
祝芙见她睡熟，小心翼翼地退出怀抱，在她怀里塞了一个抱枕，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推开移门，坐在了阳台的移门上。
湖面泛着涟漪，把日光割成了层层叠叠的光影。
祝芙拿起架在墙边的吉他，轻轻地扫弦，音符缓缓从指间流淌，逐渐成曲。熟悉的《赤道上》的乐调在湖面响起，祝芙的动作僵了一秒，心里乱成了一团。
乐声戛然而至，取而代之的是胡乱扫弦的噪音，她垂着手臂，把吉他放在一边，望着澄澈的湖面发呆。
“怎么不弹了？好听。”
男人趴在旁边阳台上看他，带着盈盈的笑意。
稍后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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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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