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抓到下毒的人了?”这是顾念安最关心的。
海棠皱着眉头,“据说,是庄上的一个老婆婆。”
顾念安坐直了身子,“连老婆婆都不放过我?”
海棠欲言又止,最终在她的催促下回道,“因为你放火烧死了她的孙子。”
“我身上还背负这人命!”顾念安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好端端的,我要她孙子的命干嘛呀?”
海棠被她的反应唬住了,愣愣地说,“不是的,事后老夫人下令调查,才发现,原来是老婆婆的儿子在外赌钱欠下债款,债主放火烧的,那老夫人当即就撞墙自尽,她的儿子儿媳也被老夫人赶出去了。”
“原来是这样。”顾念安就觉得很神奇,当时她也就五岁,学说话都费了那么长时间,字也不识,看她这样平时也没有人敢逆着她,和谁有深仇大恨呢?
所以,她真的会推顾念瑶下水吗?
小小年纪,就劣迹斑斑。别说是旁人了,就连林丹莹自个儿,遇到这样的熊孩子都绕道走。
这也难怪,海棠一开始还不大敢和自己说话,自己咳嗽一声,海棠就立刻跪下去。把自己吓了一跳。外祖父的表现明显,就连看似宠爱自己的祖母,每日来看她都有点像点卯,不大愿意和自己多说话。
顾念安的起点居然是在地下负四层。现在但凡说话温柔些,都是进一大步了。
大抵是这具身体离出厂时间并不算远,系统不卡顿,顾念安很快便能下床了。
在海棠的陪同下,在这田庄里走了一圈。
冰雪消融,春回大地,田庄的人开始忙起春种。林丹莹从小生活在城市,对于春天的回忆只在街道两旁的异木棉争相盛放,长大之后只知道春季流感高发,工作会忙得不可开交。眼前此景,让她想起语文课本上的插画。
小时候的语文课上,她常常对着课本发呆,想象自己就是画上的人,听潺潺流水声,看花儿竞相绽放,现在都不用想象了,这一切尽在眼前。这是一种遗失的美好,如今在这个错位的时空里重新拾起,将她真切地从上辈子行尸走肉的牛马生活中抽离出来。
顾念安,是上天给予她的另一次机会,她定要好好珍惜。她相信,在遥远的以后,父母也会支持这一决定。
几个壮汉见到她走过,赶紧避到一旁,只能容下三个人的小路,生生为她留下两人半的宽度。
看来,这个顾念安也就比洪水猛兽好一点。
“大哥,年前你射下的那只猛虎的皮,听闻老夫人将其制成袄子送给了顾大娘子呢。”他们自以为压低了声音,顾念安就听不到了。奈何他们本身嗓门大,即便隔了一段距离,顾念安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小声点,别被顾二娘子听去,老夫人也只是偷偷做得送过去,她可没有,要是被她听到了,又该闹了。”
“你们还不知道吧?秋老爷原本送了一株上好的灵芝,原是打算给二娘子补身子的,谁知老夫人听闻今日大娘子得了风寒,身子虚弱,在床上躺了好几日,便让人悄悄送了过去。”
“可是,顾二娘子刚从生死关头……”
“听说是看到她能吃能睡,没什么大碍吧。”
“这些话是你从翠竹姑姑那里听来的?”
“当然不是,”那个男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翠竹姑姑的嘴跟封了蜡似的,是老太太房中的红娘说的。”
再远些,顾念安便听不到了。
海棠说,顾念瑶孝敬祖母,时常写信送到田庄。顾老夫人每次回信,都会送一堆的东西给顾念瑶。那顾念安就好奇了,顾老夫人连一日三餐都没什么荤菜,哪来的钱?海棠叹了口气,这些全是靠陪嫁的庄子赚的钱呀。顾老夫人自己过得清苦,好东西全都紧着顾念瑶了,生怕都城米珠薪桂,委屈了顾念瑶。
而顾念安身上的帕子是初来田庄时,顾老夫人送的那一条。顾念安端详手里捏着的帕子,海棠说,这是用的做衣服的剩下的边角料,这个材质是苎麻布,上面并无任何图案。
“娘子是没看过,老夫人给念瑶娘子送的衣服料子,全是亮花缎。您从前在都城还穿得上,自从来到田庄,就只能穿麻布了。”海棠愤愤不平。
顾念安低头摆弄一下身上的衣服,也还行吧,虽然有几处蓝色已经开始褪色了。
海棠说,老夫人也就在她襁褓时候为她做过一件衣裳,之后就再没有。她的绣工极好,每年为顾念瑶做了不少衣裳。加之顾大夫人一出什么时兴料子,就给宝贝女儿做新衣裳。是以,顾念瑶的出场都是光鲜亮丽。
相比之下,顾念安的衣服就很少,衣柜里只有几件旧衣裳。
难怪顾念安会那么闹腾,小小年纪知道了这些,能不委屈吗?
“海棠,我们去祖母的房里吧。”顾念安转过头,发现海棠一脸恐惧,不由笑了,她不会以为自己要大发雷霆吧,“这几日都是祖母来看我,按礼数,我也该到她房里坐坐。”
“好……好。”海棠赶紧带路。她还是觉得,娘子会发脾气,估计是打算到老夫人房里再发作。
一进来便看到老夫人似乎在整理东西装箱,里面多是些文房四宝。根据底下人的议论,这些东西还大有来头,只说今日便要给顾大娘子和顾大郎君送去。
“开春了,不知道念瑶有没有衣服可以穿。”顾老夫人担忧道,“念瑶长得好看,一定得用上好的料子,才能配得上她。”
一旁的红娘笑吟吟地原是想要附和什么,在看到顾念安的时候笑容一僵,道:“二娘子的身子好些了,老夫人可要为二娘子做些新的衣裳?”
顾老夫人立刻变了脸色,她摆了摆手:“不用了,她生得不好看,穿太好的衣裳反而将她压下去,反倒是乡下这些苎麻衣适合她……”
顾念安径直走到顾老夫人面前,打断了她的话。顾老夫人脸色不大好,看了一眼带她进来的婢子,那婢子赶紧低下了头,旋即换了副笑容,“念安,你先在屋里等着祖母,祖母很快就来。”
顾念安点了点头,便由翠竹领进去。
顾老夫人的房内装饰并不奢靡。平日里得了的好东西,连看都没看一眼,全都送给顾念瑶了。
翠竹就在一旁站着,顾念安不动,她也不说话,站在那里就跟脚下长了根似的。
顾老夫人确实如她所言,很快就来了,顾念安赶紧起身,“祖母,念安的身子好多了,便过来看看祖母。”
顾老夫人看见顾念安笑得甜美,不由一愣,这丫头居然不闹?拉着她的手到罗汉床坐下,“你身子刚好,纵使天气暖和了,穿得如此单薄,仔细着凉了。”说着又看向一旁的海棠。
海棠屏住呼吸,姑娘唯一一件大氅还没修补好呢。顾老夫人能不能先借一件过来?
“祖母,我不冷,刚刚在田庄里走了一圈,晒了许久的太阳,你看看,我的手都是暖和的。”说着将双手搭在她手上,“就是走了大半日,有些渴了。”
不等老夫人开口,翠竹赶紧道,“是婢子的错。”她只想着怕这混世魔王将屋里砸个底朝天,竟忘了给她倒茶。别说是府上的娘子,就连对待外人都不曾如此啊。到底是自己的过失。
“去把我熬得梨汤端过来。”顾老夫人的话中有一丝隐怒。
顾念安似是未察觉般,接着道,“祖母,我想学认字,我想读书,我想跟着外祖父学医。”
老夫人为她舀汤的动作一顿,迫不及待地将碗放下,审视着顾念安,女孩似是并无发怒之意,看来是她想多了,还以为是恼她送给顾念瑶和顾念瑞文房四宝呢。
“当真?”不等顾念安回答,顾老夫人似是怕她反悔,抢着道:“你放心,这些事情都有祖母来安排。”那神情看起来像是中了五百万。
当即有条不紊地吩咐翠竹,请秋老爷过来商议此事。
这情形,倒像怕她跑了。
早知道这么容易,她都不用做这么多铺垫了。
顾老夫人能不动作快些吗?这些年一直劝着这混世魔王念书,结果她死活不肯,好不容易自己想开了,她也松了一口气。据说到现在都有人拿念安的事情嘲笑念瑶和念瑞。
秋老爷的身后跟着秋荣。
秋荣在听到顾念安的决定之后,百思不得其解,她之前不是很鄙视外祖父的身份吗?一时间怀疑是不是传错话了。
秋老爷行医,秋荣开了个医铺,士农工商,医是工,排在第三位,这样的身份,使得秋霜嫁给顾仲怀之后时常被人耻笑。顾念安之前还说,不想要这个外祖父,还因此生生地受了秋霜一巴掌。
再说了,一个女娃娃,读什么书啊?顾家的二娘子,该是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描眉,洗手作羹汤才是。就像秋香,那么厉害,不也照样被谢辰虐待?有什么用?
怎么如今又想学医了?想当大家闺秀,学别的不好吗?
顾老夫人先开口,“亲家公,我是这么打算的,先请个女先生来教念安认字,教她读书,学医这事等过几年之后再说吧。”
秋老爷点了点头,看向顾念安,“你,为何突然想学医术?”
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如果我能学好医术,娘亲就不会死了。”
这话就像是一根细针刺痛了秋老爷的心,,秋霜的死,其实与顾念安会不会医术并不关系,秋荣更是明白,郎中如何能医治自己的病?顾念安是将母亲的死怪罪在自己身上。倒是让他们对这个孩子更加怜惜。
秋老爷的眼眶有些红,他强撑地睁大眼,不让眼泪流下来,“可是,学医很苦,很枯燥。你……受不了。”
这事顾念安明白,当初她选择的专业还只是医药相关,大学期末就整得跟高考似的。不然又怎么会有劝人学医,天打雷劈之说。只是,选专业这事,跟未来有很大的干系。她总得有一技之长,日后才能养活自己。经过这几日的考察,此间的医疗水平差,学医,无论是自保还是营生,都是不错的选择。重操旧业应该不难。
顾念安直视秋老爷,磕磕巴巴道,“祖父吃得了这苦,我也能。”
秋老爷怔了怔,他在顾念安的身上,看到了秋霜的倔强。当年她求他教她医术时,也是这般神色。
“好。”秋老爷有些激动,“不过,学得不好,我可是会罚的。”
顾老夫人惊讶于顾念安居然会有这般措辞,倒像是把从前的倔强用对了地方。虽然学习医术没什么前途,但总归她想,便由着了。秋氏是没落的医学世家,祖上出过不少御医,奈何家道中落,被都城的人挤出了宫。医术传到了秋老爷这一代,几乎要断了,秋荣和秋香没得半分真传,秋霜又死了,传给顾念安也好。
若是日后能有所建树,顾念瑶也不会再因为这个被人取笑。
至于顾氏的荣耀,有念瑶和念瑞,就足够了。
女先生隔日就来了。不苟言笑,是顾念安对她的第一印象。也是,老师总得树立威信,才能管教好学生。
桌上早就摆了文房四宝,听海棠说,是昨日下午从县城买来的。
话语中似有不平,顾老夫人送给大房的东西都是好的,却只用这些便宜东西就把顾念安给打发了。
顾念安倒是不以为意,她才刚学习,便宜货弄坏了也不心疼。
一段时间过去,老夫人寻来女先生过问顾念安的功课,女先生答道,“娘子年纪虽小,学东西倒是孜孜不倦,勤学苦练,是我教过的最好的学生。”她敢保证,在县城里都找不到第二个如此刻苦的学生。顾念安给予了她极大地成就感,她打算将自己毕生所学都教授于顾念安。
顾老夫人没反应过来。这位女先生可是方圆十里学识渊博最严格的,却又自视甚高,没人听过她夸的谁。她怀疑,女先生这番话真的是在说顾念安吗?
不过,她倒是听翠竹说,顾念安每天天刚亮就起身在庄子里跑步,然后就背书。早上上课,下午练字,还跟秋老爷借书来看,偶尔还帮忙秋老爷炼制药材,顺带在那里用了晚膳,而后就在秋老爷那里认药材。直到秋老爷再三催促才回房休息。
顾老夫人感觉自己就像踩在羽毛上软绵绵的不真实,面上不露半分,客气道,“女先生谬赞了,也是您教导有方。”且看顾念安能不能坚持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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