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驶出校园，王昭将车停在后山的空地上，熄了火。
“对了，这辆车就留给你和谢渡。他有自己的原则，不愿意使用局里的空间传送。有辆车，你们行动会方便很多。”
打开车门，他走到空地中央，闭眼凝神，双手在胸口合拢，似乎是在祈祷。
某种古老而拗口的音节从他口中传出，周遭空气随之扭曲。
一股并非源自天空的灼热气浪凭空涌现，脚下的杂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焦黄卷曲。周遭的树木和山峦的轮廓如同水中的倒影般剧烈晃动、拉伸。
江予舟感到一阵轻微的失重感，脚下的土地仿佛被一只大手像抽积木般的抽走。
短暂的灼热感和失重感后，江予舟已处于一座岛屿中央。
眼前肃立的建筑物只能用怪异形容。
异常管理局总部是一栋完美的立方体建筑，长宽高完全一致，目测至少50米。无数幽蓝色的光线在正方体的墙面流动，将整个建筑划分出无数规律的方格。每一个方格代表一个房间，窗户被涂黑，如同沉默的眼睛。
巨大的魔方——这是江予舟的第一印象。
王昭从皮革钱包里摸出一张蓝色的卡片，卡面大小和谢渡给的那张黑色权限卡一致。他把蓝色卡片贴在大门的正中心。
“滴滴滴”的清脆声响后，地面开始震动，墙面上原本静止的蓝色光线加速流动。接着，眼前的金属大门，连同周围的墙体，以稳定的速度滑动。
异管局总部确实是一栋巨大的魔方，代表不同房间的黑色方格规律地转动着，交换着位置。
震动停止时，一个原来处于不同平面的房间滑动到两人面前，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开，一段向下延伸的阶梯向江予舟发出邀请。
“走吧。”王昭带头踏入，脚步声在狭窄的阶梯间回响。
江予舟没有跟上，他悠闲地靠着门框，冷光将他修长的声影拉出长长的影子。他低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姿态放松得好像只是在晒太阳。
王昭停下脚步，他语气严肃：“江先生，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不是邀请。”
“我知道，可惜好巧不，”江予舟弯起嘴角，“我这个人麻烦得很，不喜欢被人邀请，也不喜欢被人逼迫。”
“而此刻天光正好，我只想站这儿呢，放松身心，欣赏一下湖景。”
王昭思索片刻，从公文包里取出厚厚一叠文件，坐在阶梯上，借着通道里的灯光，批阅起文件。
两人之间展开着一场无声的较量。
直到太阳逐渐西沉，晚霞飞上天际，夜色也紧跟着舒展腰身，王昭终于合上文件。
他压下疲惫：“江予舟，我最后问一次，你到底跟不跟我下去？”
青年也将目光从飘着淡淡雾气的湖面收回，那双格外清亮的眼睛毫不躲闪地直视着王昭：“我想知道，谢渡具体和你说了什么，让你对我这么执着？”
王昭不动声色地盯着眼前的青年，没有直接回答。
“我猜的。”江予舟耸耸肩，“这很明显，不是吗？太阳啊界隙啊，都是他告诉你的。也许他顺带透露了一点同学的小秘密。”
王昭：“即使不考虑谢渡，我们也希望你能自愿接受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但考虑到谢渡，无论你愿不愿意，今天都必须进行一次彻底的检测。”
“哦？他是告诉你了什么？我犯下的罪名是破坏水管？还是抢占他人房间？”
江予舟笑盈盈地开着玩笑，可他的声音却比冬日的江水更为寒冷。
“都不是。”王昭目光如灼，审视着江予舟，“谢渡只是告诉我，你的体内没有‘种子’。”
“种子？”江予舟挑眉，展现出恰到好处的困惑。
“我们不知道谢渡能力的极限，可有一点是确认的，他能感知到异能者体内力量的种子，无论他们是否觉醒。”
王昭说到这里，刻意停顿了，目光如鹰隼般牢牢锁住江予舟，他抛出了那个爆炸性的结论：
“而你，治愈了谢渡伤口的你——并非异能者。”
“江予舟。谢渡在你身上找不到任何种子的痕迹。”
——“种子”。
这个词从十年前开始，便在王昭的生活里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分量。
十年前，在那个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房间里，他的一切被改变了。
左眼缠着绷带的孩子躺在病床上，他的右眼如火焰般耀目，而他的皮肤毫无血色，白得惊人。
王昭第一次遇到眼神如此空洞的孩子。作为那残酷夜晚的唯一幸存者，医生说他已经忘记了相关的一切，可那种刻骨铭心的创伤在他身上心上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王昭当时急需真相，可看到这个孩子虚无脆弱的样子，所有的追问卡在喉间，化作一声叹息。
在他准备离开时，幼年的谢渡说了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王警官，你的身体里有颗奇怪的种子。”
当时，王昭认为这不过是儿童的胡言乱语，没放在心上。直到十天后，他醒来，发现自己悬浮在离床一米的空中，才真正知道“种子”的含义。
因此，他比任何人都相信谢渡的判断，也比任何人都提防江予舟的危险。藏在身后的右手微微握拳，无形的重力场在张兴凝聚。
“检测什么的，稍后再说吧。”江予舟把话题引向别处，“我更好奇，你们这权限卡的颜色代表了什么？”
王昭眸色微暗，江予舟会问出这个问题，说明他看到过其他颜色的权限卡。他说：“不同的颜色对应着不同等级的权限。像绿色卡片——”
“黑色的呢？”江予舟打断他的话，直指核心。
黑色的……
黑色卡片只有一张，那又被称作零号权限卡，是这座“魔方”建筑最初的钥匙。拥有黑色权限卡的人有权利通往异管局的任何一个角落，包括他这个局长也无法涉足的禁区。
而这张零号权限卡，属于谢渡。
王昭察觉到什么，呼吸不可避免地急促了一瞬。
这一闪而过的沉默，对于观察力敏锐的江予舟，已然足够。
他摘下稳重的面具，开始张狂大笑，这笑意破天荒地符合他二十岁的年轻气盛。
他从口袋里取出来一张黑色的卡片，指尖夹着，特意在王昭眼前晃了晃。
“是这张吧？谢渡给我的。”他毫不遮掩语气中的得意。
这铁一般的证据证实了王昭一开始不愿意相信的猜测——谢渡信任眼前这个可疑的青年。
他只能被迫改变策略，即使江予舟再可疑，也不值得为此破坏与谢渡之间脆弱的信任关系。
“检测取消。”王昭声音苦涩，“你可以离开了。”
江予舟收起黑卡，笑着摇头：“不。我接受检测。”
这下，稳重如王昭，也懵了。
江予舟缓缓说：“我一向认为，比接受或者拒绝更重要的，是选择的权利。”
“如你所愿，我选择配合你们，解开你们的疑惑。”
“你想要什么？”王昭不认为这个青年会做亏本买卖。
“我会参与你们的实验，作为交换……”江予舟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他不再隐瞒最初的目的。
“我要参与谢渡的每一个任务。”
毕竟比起别人口里的什么什么时候的过去，他更愿意，自己去了解，现在的谢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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