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长好。”
诸葛柔忙打招呼，王镇山则梗着脖子颔首。
沐知节不动声色审视门口敦实的中年人，他身着他边缘也在荒漠化的地中海发型。
绉康视线扫过诸葛柔和王镇山，最后停留在沐知节身上，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沐先生认识行动组的人，想来也知道天师协会的存在，麻烦跟我们走一趟吧。”
绉康说得不容置疑，巡查三组也来了，吴登朝沐知节做了个请的手势，马小亮却有些迟疑。
“绉组长，你不能带走他。”王镇山上前一步，压着怒火道。
绉康也不进门，皮笑肉不笑道：“王镇山，你和这位沐先生一起被拍到，在网上引起恐慌，引起舆论动乱，险些将驱鬼驱到公众面前，组织连你上报的邪修和鬿都没找到，我尚且不与你计较，也希望你理解我的工作。”
“哼，案子还没结没结，见没见到，存不存在不由你说了算，你也不要越俎代庖。”王镇山反驳道。
“可以，我跟你们走。”沐知节突然道，伸手示意王镇山不要担心，“说清楚你以什么身份，依照什么规定带我去做什么。”
吴登立马开口：“依据驱鬼师管理规定第20条和巡查协定第16条规定，驱鬼师……”
“好了，我不想听具体规定，那是你们驱鬼师的事规定，而我，作为案件受害者，想也不会受到这些约束。”沐知节一脸轻松地打断道，“你们尽管把我带走，我有权利请求你们会长复核你们的行为，也有权利向警方报告我的行踪。”
“沐先生倒是了解得多，我的组员说你是符箓师，敢问师承何人？改天我上门向他讨教讨教礼数。”
绉康不料这个小白脸模样的年轻人眉宇间的锋芒不知是表象，还蔓延到了言语中，自觉被挑衅，不由想教训他一番。
阳城常驻的符箓师就两位，托庇于天师协会，马小亮和吴登惹不起，他可不怕。
沐知节也不怒，不卑不亢道：“我无门无派，亦未从师，绉组长，我头发稀疏的长辈都入了土，可没一个姓绉。”
言下之意是你算我哪门子长辈，令箭都没见过，倒是拿着鸡毛蹦跳上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静默了，王镇山偏过头，诸葛柔竭力掐自己的大腿，马小亮嘴撅得老长，只有吴登依旧那副死板模样，反蹙起眉，一脸不赞同。
有鸟扑腾着翅膀从门口飞过，啾啾的叫声像是在笑话落了面子的人。
绉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沐知节言辞并不激烈，他顾及规章制度，也不敢抓人，好容易抓住行动组的破绽，却发现做不了文章，反倒被局外人羞辱，一口气顶在胸口不上不下，涨得脸由黑转红。
王镇山电话响了，看到是会长不由松了口气，接起电话应了几句，对绉康道：“绉组长，会长让你接电话。”
绉康今天行动前确认过老会长今天出门拜访城隍，城隍和外面的信号不通，该联系不上才是。
他接过手机转身听，沐知节看见马小亮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王镇山却朝沐知节递了个放心的眼神。
绉康挂断电话，果然不再纠缠，铁青着脸，带着巡查组的两人离开，马小亮走在最后，离开时还朝三人做了个见谅的动作。
诸葛柔惊叹道：“找会长效果居然这么好。”
王镇山哼哼两声，气定神闲地说：“会长今天去了城隍，你小子厉害，一人挑了上百只鬿，还炸了一只炼化失败的恶鬼。判官的功德簿上记得清清楚楚，自然不敢难为你。”
沐知节却道：“你们会长默许他这样？”
如果有阳城分会的会长在背后撑腰，巡查组这么嚣张便也说得通了。
“那倒不是，会长没多大权，是更上头的人，斗来斗去的不说也罢。”王镇山也有些郁闷。
沐知节懂了，又问：“为什么没多大权？”
“欸！那就是个退休岗，华而不实。”诸葛柔说。
沐知节：……
原来驱鬼师内部也搞这套，沐知节的表情一言难尽。
“有人的地方就有勾心斗角，半点不奇怪，只要能把事情办好了就成，盖个章让人在几层楼来回跑，效率实在太低。”王镇山想起刚来的时候进去开证明，被几个坐办公室里的呼来喝去，最后说自己是风林观来的才给他盖了章。
“真希望有人来整整这股子歪风。”诸葛柔相当期待这样的勇士出现，她可以反复投赞成票。
“继续？”沐知节指指记录仪。
王镇山摇摇头，道：“这事算揭过了，不用再浪费时间。”
说是这样说，三人心里都清楚，已经和巡查组结下梁子了，以后碰上别的事情就不好说了。
沐知节去给两人拿饮料，回沙发上坐着，不时走神。
“那面具人是谁？”沐知节突然问。
王镇山道：“组织没记录，真要追查没这么快。”
“他以怨气极重的阴气做武器，身上不知道背了多少条命，阳城分会不知道？”
沐知节说着拉开罐雪碧，气泡腾起，破裂，发出一阵滋滋声。
“天师协会内部很复杂，阳城只有两三个高级驱鬼师，平时大多是三级驱鬼师在行动，碰上点什么通常也不会和恶鬼邪修联系到一起。”王镇山道。
他来阳城不久，只了解了个大概。
“忙着内斗和享福吧？”沐知节嘲讽道。
诸葛柔听着有些感慨，道：“四十几年前不是这样的，协会里大多是各门各派下山历练的年轻子弟，群众见到捉鬼的都喊天师，那时干这行的大多纯粹，大家不遗余力驱鬼保平安。后来协会民转官，做什么都要过审，上头塞进来不少普通人和半桶水，加上传承断代……你们知道的，那个原因，冤死不少人，后来行走江湖的骗子名头比我们还大，协会青黄不接，上头一合计就大改，天师改成驱鬼师，还得跟神智不清的恶鬼讲道德，总之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沐知节听罢心里犯嘀咕，你们乱归乱，连本职工作都忘了不成？
“你打算加入协会吗？”王镇山问沐知节。
“看情况罢。”沐知节回答道。
他不时分神担心江澜，压根没去考虑这个问题。
没打探到邪修的消息，反倒听了一耳朵天师协会的前世今生，默默给这个组织画了个感叹号。
“麻烦你们多帮我关注吴魁和那面具人的情况。”临走前沐知节对两人道。
“还有件事，关于刘若和吴光，那孩子在河边玩溺水，刘若下水施救出了意外，两人死在河里。”王镇山顿了一下，道：“上次在月浦山，从吴魁手里抢回那狼崽，我毁掉了他原来的身体。”
所以吴魁才用上了吴光的身体出来坑蒙拐骗。
“吴魁、吴光和吴登都是同一个村子出来的吧？”沐知节突然问。
王镇山也不隐瞒，答道：“对。”
沐知节：“那你和王川也——”
“李、王、张、刘、陈，华国大姓，我和他没关系。”王镇山有点无语，“江澜……如果需要帮忙随时喊我。”
沐知节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难得现出一抹笑，诚恳道：“谢谢。”
王镇山第一次见沐知节笑，不由莞尔道："不客气，我们是朋友。"
“好的，朋友。”沐知节道。
沐知节来到真实世界后，终于交到第一个同行朋友，他喜欢和王镇山这样心思纯粹的人相处，觉得很放松。
他回到房间，躺回床上，全身放松，等着睡意全面接管他的意识和身体，看看天花板，又不住转头看江澜俊美的侧脸。
见他好看的长眉拧着，伸手帮他强行撑开，沐知节心里舒坦了，手刚离开，江澜的眉心又皱起，沐知节便伸出食中二指按住他的眉头，各朝眉尾方向压着，看着他眉心被撑开的皮肤，沐知节乐了，江澜这样看着傻傻的。
想起他奋不顾身把自己护在怀里，沐知节便觉心中暖融融、沉甸甸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邪修可以以后再收拾，现在最重要的是江澜能尽快痊愈。
江澜和王镇山、段微远不一样，王镇山和段微远是朋友，江澜的话，仔细想，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是可以性命性命相托的好朋友？好哥哥？还是好搭档？
这些词来形容他们的关系好像都不太准确，百科全书上的道具关系更不靠谱。
沐知节又想起半月来江澜对他的若即若离，一时捉摸不定，他对江澜的信任和依赖，会不会只是一厢情愿，江澜本来就很好，并没有把他放到重要的位置。而且，他还不让江澜回家见父母。
江澜会不会只是迫于他的淫威，委屈求全，一个鬼孤零零，没有办法才跟着他？可是他也没有苛待鬼吧？
沐知节陷入混沌中，无数好的坏的念头乱成一大团浆糊在脑子里搅啊搅，他到这个世界的时间不长，新奇的事物太多，新奇的情感也太多。
沐知节迷迷糊糊想着，秉着勤学好问的精神，向从小在正常人类社会长大的段微远请教起人与人的相处之道。
【沐：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好兄弟、好哥们突然对我若即若离该怎么办？】
【沐：在别人面前他很正常，和我独处就突然奇奇怪怪，还总是躲我，但是有危险又会保护我，为什么？他是有别的好朋友了吗？】
沐知节等了一会，没等到段微远的回复，靠着江澜被迟来的睡意和疲惫感彻底淹没。
段微远洗完碗从厨房出来，他家厨房最近大更新，电炉换成了明火，反正王镇山在能下厨，他俩一个负责买菜下厨，一个负责洗碗清洁，他的生活水平自从离开外卖上升了好几个档次，连赶稿都神清气爽。
他躺倒回床上点开沐知节的信息，下一刻手机砸回脸上，段微远痛呼出声，脑袋上冒出一个巨大的感叹号。
王镇山听到声音开门进来看他。
“怎么了？”王镇山问。
段微远顾不得揉鼻子，满脸吃瓜的兴奋和震惊。
段微远：“小师叔，大师他好兄弟好像要出柜了。”
王镇山常年生活在山上，没听过这些新鲜词，满头问号。
“大师谁好兄弟干什么？出轨？”
王镇山心想出轨这种不道德的事情有什么好兴奋的？难道现在的小年轻流行出轨？
“哎，不是，是知节，知节他好兄弟是gay啊，还看上他了。”段微远边说边哈哈笑。
王镇山：……
王镇山：！！！
不对，等等，江澜和沐知节不是一对吗？沐知节的好兄弟想啃窝边草，他要不要隐晦地提醒提醒江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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