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精准地落在了顾知津方才站落的地方。势要将他挫骨扬灰。
只是，此刻，顾知津早已经不在这里了。
随之替代的，是那个阵。
它以整个问道谷为基，收囊着整个谷内的魔气。
随着雷鸣落下，整个山谷像是被唤醒了一般，发出轰鸣声。
顾知津的眼里闪着异样的神采。
“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动了。”
那清影没有说话，只用让人啧舌的速度，快速在虚空中游走了一番。
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隐藏在顾知津的袖子里。
那里，是用傀儡木做成的一个傀儡娃娃。现在被用来安置他了。
连顾知津都没有察觉，在清影游走之后，一道格外浓郁的魔气，混在了他的阵眼里。
……
雷劫轰鸣着落下来，紫色的光芒璀璨到了极点。
理论来讲，一个大乘期仙尊的全力一击，岂是顾知津能够承接的？
只是，问道谷像是一个虚空的，早就等待着的巨兽嘴巴。
在那雷劫刚要落下的时候，便将其骇然吞入。
一瞬间，天地皆平静了下来。
这一道雷竟然突然间消弭无形了。
甚至连一丝被天雷蹂躏的迹象都没有。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问道谷上空的仙道宗弟子惊讶道。
如此磅礴凌厉的雷劫却没有炸开，问道谷安然无恙。
甚至还没有一丝一毫的响动。
“不好快逃。”一旁的齐修远反应了过来，他猛地拍下大腿高声道。“是逆乱乾坤阵！”
“他把仙尊的灵力逆乱回来了。”
只是来不及了。
遮天蔽日的魔气突然在磅礴灵气的裹挟下迫不及待地从谷内涌了出来。
在黑团的魔气中，灵力像是忽起的高山，带着灼光仙尊的杀意威压朝着仙道宗弟子们压来。
简直撼天动地。
“不好！快开护山阵法！”不知道谁吼叫了一声。
灼光仙尊早在雷劫消弭的那一刻就动了起来。
只是可惜，那灵力太过磅礴，铺天盖地一般，遮盖了整个天空。
却没有朝他而去，而是奔腾而上，朝着一个地方冲去。
似乎要将那浓稠到极致的魔气散开去，吞吃掉整个仙道宗。
灼光仙尊眼里一震。
他中计了。
问道谷藏匿了几百年的魔气，一旦让他沾染上宗门圣地，后果不堪设想。
哪怕是他，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他得阻止这些魔气。
灼光咬了咬牙，没有再迟疑。
他转身提剑，朝着奔腾的灵力直直而去。
随后以自身为屏，让那两道同样磅礴的灵力在他身上相撞。遏制了魔气的扩散。
巨大的灵光，从他身上爆炸开来。
一瞬间，天地失色。
饶是他也吃不消这样的一击。
那奔腾的魔气刚停歇下来，一口鲜血便从口中喷了出来。
璀璨的灵光让被魔气包裹的天地都明亮了几分。
随即，迸射的灵力带着热灼的气悍然落下，有如摧枯拉朽一般，掀翻了底下的树海与屋脊。
只是，众人已经管不了这些了。
被惊动了的仙道宗弟子们朝天上看去，只看到四散的灵光下，灼光仙尊此刻像是被射中的孤雁，从云层中落下。
“仙尊……”众人纷纷喊叫了出来。不少弟子冒着散落的灵光，直朝着他飞去。
没人察觉到，在这一片慌乱之中，问道谷内的一道气息，突然消失。
像是一片被风吹起的落叶，恬然安静地离开这里。
……
东月攀起。
仙道宗百里之外的一个荒落疏林中，突然起了一阵咳嗽。
随即，一个少年从路边的草地上爬起来。
窸窣的响动，在清辉遍撒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爬起来的少年模样清透。
白衣墨发，在清寂的夜里似勾人的鬼魅。
正是顾知津。
今日格外明亮的月亮，伴着被风吹动的云映在少年刚睁开的眼睛里。
顾知津瘫在地上，抬起手，洁白的手掌透过月光，手掌之外，是清旷辽远的夜空。
清风吹来不知名的野花香。
他贪恋一般大口呼吸着空气，第一次有了恍若新生的感觉。
他从仙道宗中趁着护山阵法还没重新布下的空档里混出来，然后连个气都不敢喘，迎着一个方向催逼灵力猛飞。
可怜原主的修为不济，他耗费太多灵力，竟然在半途中生生地跌落了下来。
索性命大，这里没人。
也是命好。此刻天空明净，清风宜人。
他活下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清亮有如晨星的眼睛里似有恍惚闪过。
他喃喃道：“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三日。”清灵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放松着的顾知津下意识心口一窒。
只是片刻间反应过来，才微微松了脊背。
“三日，你没走？”
清影的沉默代替了回答。
顾知津心里一怔。自己睡了三日，他却没朝自己动手，还一直守着？
想到此，顾知津爬了起来，朝着人拱手道。“问道谷之事，多谢。这三日，也多谢。”
“就这？”那清影晃了晃，语气轻扬。那话里，似有戏谑。
顾知津秒懂。他微微靠近，真诚道：“道友，我该当如何谢你？”
清亮的眼睛，比今日这琼光月影都要璀璨几分。
少年那被画笔描摹过一般的脸清艳如初雪。劫后余生的笑容为此平添了几分生动。宛如次第绽放的桃花，含娇含笑，糜丽又灼人眼。
那清影看得有些怔。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道：“你？”
“双修？”
顾知津身子一僵。怎么又提起了这一茬。
这人十足的恶劣，问道谷里不想双修还要戏耍自己的事情历历在目。
只是……，到底是欠他的。一边说着不多管闲事，却帮了忙的同样是他。
想到此，顾知津微扬起脸。那如水的脸上全是坦然与干脆。“好呀。”
“既已许诺了道友，自不会食言。”
顾知津眼睛眨也不眨，朝着人伸出了手。
白净的手，指甲圆润，手指修长，在月光下，说不出的漂亮。像是上好的羊脂玉，让人挪不开眼。
这下轮到那清影沉默了。
他轻飘在空中，又像是死了一般。
空气中，只剩下风在轻盈，不知名的花香氤氲在两个正对的身影周围。
“算了。”不知道多久，那清影微微吐了两个字。
顾知津心里了然一笑，仰头望着那团清影，眉眼都笑弯了。“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我只是不想跟你双修。可我没说不要别的。”清影幽远的声音打断了顾知津脸上的笑。
只是片刻，他便回过了神来。朝人诚恳问道。“道友，我该当如何谢你？”
那清影沉默了片刻，只是须臾，便继续道：“你是纯灵体，还是纯阴的丹田。”
“如果我，要你本身为我所有呢？”
“哎？”顾知津下意识叫了一声。他骤然抿了抿唇，微微挑了挑眉。
倒不是诧异，而是了然。
他理解这魔修的意思。
原书中，同样有和他一样身陷囹圄的炮灰，被迫进入了问道谷中。
这魔修，帮了他，然后同样要了他。这个人。
他在那炮灰的身体中藏了一缕魔气，再将那人送了出去。
让他用那缕魔气，传染给了不少仙道宗的弟子。
引得仙道宗人仰马翻，闹出了不少动静。
仙道宗为了祛除魔气，不得不清理门户，为此元气大伤。
而现在，顾知津同样是可以容纳这缕魔气的纯阴丹田。
并且，就在刚才，这魔修着实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这魔修现在提出这样的要求，倒也合理。
只是……
他却并不想这样就答应他。
顾知津微眨了眨眼睛。随后仰躺在地上。罕见未语。
那清亮如水的眼眸深深凝望着这一地的清华夜色。
“你是不是舍不得？”月下的清影轻嘲道。“方才问的如此真挚，我以为你没有这么道貌岸然。”
“却原来，也只是趋利避害、魑魅魍魉中的一个罢了。”
顾知津微微泄了口气。
之转瞬之间，他又提起了起。
转头盈盈望向那道清影，颇有些怨念道：“你不愿意和我双修，却只想要我这个人？”
“我便如此乏善可陈吗？”
清影：“……”
“我不是这个意思。” 月色之下，那比月还要风致的脸就这么直凛凛地袒露在自己面前。
他着实不好撒谎。
那清影老实道：“只是，你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你的丹田内，是一缕魔气。那魔气你祛除不了。”
“没过多久，他就会一点点将你吞噬，直至变成行尸走肉。”
“你见过吧？问道谷中那么多再无生机的魔灵，你会成为他们那样，失去灵智。”
“这是一个漫长又痛苦的过程。与之相比，把自己交给我，也不算是一个坏的选择不是吗？”那魔修循循善诱道。
“你说的，我都知道。我也觉得有道理。”顾知津沉了眼。
只是他虽然这么说着，却又重新躺倒在地上。重新望着这清旷的夜色。
天空高邈、澄澈，月亮此刻遥远阒寂，树影花草在其下摇曳，鲜活又漂亮。
顾知津贪婪得深吸口气，满脸都是眷恋。他实在很享受这世间的一切。
穿书之前，他已然死了。
病于沉疴痼疾。
在此之前，已然太久没有像这样躺在草地上，听这夜莺风声，遥望瀚宇清辉。
而现在，来到这里，原主给了他原本悲惨沉重的命运，他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又获得了新生。
他可以再看到这广袤无垠的月下荒野，可以享受生命。
更重要的是，他重新拥有了选择自己生命意义的权力。
即便是短暂的。
“既然知道，你又为何不答应我？”那清影轻哼道。
“你口口声声说，该当如何谢我。却原来，也还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没有什么了不起。”
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可顾知津觉得他许是在假笑嘲讽。
顾知津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他歪着头望着这漂亮到让人震撼的月夜。
又看了一眼眼前这单薄到极致，似乎夜风吹过就能将他吹散的清影。
他的喉咙哽了哽。却终究是没有将想说的话说出来。
他想说，“我知道你要用自己的身体来干嘛。”
原书中，他用那炮灰感染了其他仙道宗弟子后，那炮灰死了。
他也消失了。
他毕竟只是死后的一口气。靠着这口气野蛮修成了魔。
能做到如此，已然是极致了。
只是，即便如此，也还是觉得他出现得猝不及防又消失得格外突兀。
似乎他就只是为了能够将自己的魔气侵染仙道宗宗人们而存在的。
他的人生剧情单薄又令人叹惋。
除了怨恨仙道宗之外，再无其他。
可，仙道宗在他死后还在。
这该是他被深埋在问道谷中，苦修了三百年的结局吗？
……
顾知津满腔的话压在心头，泠泠望着这格外孤清的一团清影。久久无语。
他不是不愿意将自己的性命给他。
都是怀着对仙道宗的满腔仇恨。
亦是曾经为人过，生动又具体的人。
顾知津只是无论如何也不愿让他就这么单薄又无用地死去。
如此，而已。
顾知津无语凝噎，他静静望着这满天的星月，突然道：“道友，你是不是很多年没有看过月亮了？”
问道谷中常年被魔气遮盖，护山阵法更是将之整个隔绝出了屏障。
那天乌漆麻黑，天光透不进去，他纵然想看，也看不到。
那清影没有回答。
顾知津起了身。千机盒已然只剩下最后一点灵力。
他朝着清影打开，在清影满是戒备的注视下，为他设了一个固魂阵法。
当了太久的魔修，怕是丧失了五官，顾知津害怕他看不到如此的夜色。
不过，固魂似乎对他有些用。
有了灵力滋养，那清影凝实了一些。就连五官似乎都清晰了一点。
这让顾知津松了口气。
顾知津布完了阵，朝着他诚恳道：“我知道你心愿未了，刚巧我也是。”
“这是我如今最为宝贵的东西。全赖一位萍水相逢的好人所赠。”
“你若是愿意……”
“你要把它给我吗？”
“我为什么要个破烂？”清影无动于衷道：“我只想要你。”
“帮你看看月亮。”
“哈？”
顾知津抬起头，望着天。
他没有将千机盒给魔修的意思，而是重新将之收了起来。
有些怔忪道：“你若是愿意停留一会儿，我想帮你看看月亮。”
“今天的月亮很漂亮。”
“我想请你看看。”
“你脑子有病吗？”清影憋了半晌道。
“可能。”顾知津清透的目光倒映着那清影，清艳的脸上微微一笑。
“道友。”
“道友，我听闻仙道宗有可用他人丹田，辅以身体，来为自己修炼的邪法。”
“你会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清影的声音淡漠极了。
“说了半天，你只是还是不愿将自己给我罢了。”
“你如此聪明。连死后靠着一口气，都能转为魔修，定然是个不世的天才。”顾知津没有理他，而是轻轻眨了眨眼睛，兀自道：“我愿意，将我自己给你。”
“只是，你别用我身体里的魔气去侵染仙道宗。”
“等我报完仇，待仙道宗消失之日，你用我的身体好好活着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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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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