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境妖王霓镜,是骨女妖。
传闻她生前遭负心人背叛,含恨而终。一缕执念不散,化作森森白骨,誓要诛尽天下薄情郎。
其女霓珂,是霓镜以自身一截肋骨点化而生,承袭了母亲的妖力。母女二人坐镇东境妖域,令群妖闻风丧胆。
霓镜凝视着眼前的少年,那如此熟悉的轮廓与神韵,令她心头微微一颤。
她的眸中闪过一丝恍惚,想起那个月色皎洁的夜晚,白狐美人立于风中,长袖轻拂,眸中暗红色的兽瞳如深渊般摄人心魄。
如今,那白狐美人的妖丹,此刻正静静蛰伏在对面少年的心脉之中——若非血脉至亲,这般凶煞之物,怎会如此温顺臣服?
*
霓镜和九尾狐妖涂山璃,曾有三面之缘。
第一次见她时,霓镜还只是个凡人。
那日她正仓皇逃命,原是金枝玉叶的闺阁千金,却落得钗横鬓乱、罗袜生尘,想来该是她平生最狼狈的模样了。
霓镜本是名门闺秀,金枝玉叶,自幼在母亲的温柔呵护下长大,生活顺遂无忧。
霓镜及笄那年,祸从天降。
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登门,自称是母亲旧日相好,言辞狎昵,污言秽语,竟说她母亲曾与他私通。随后,更多证人接踵而至,个个言之凿凿,仿佛早有预谋。更可怖的是,府中几个旧仆也被收买,竟作伪证,指认母亲婚后与外男私会。
那些恶毒的话语,如毒蛇吐信,如利刃剜心,将母亲半生清誉生生撕碎。母亲素来温婉贞静,何曾受过这般羞辱?她百般辩白,却无人肯信,最终郁结于心,一病不起,未几便含恨而终。
霓镜眼睁睁看着母亲在屈辱中凋零,却无能为力。
在母亲出殡的那一日,夜深人静时,她独自来到灵堂,想为母亲再上一炷香。
可还未踏入,便听见低语窸窣。透过半掩的门缝,烛光摇曳间,她看见赶来吊唁的远方表亲秦氏依偎在父亲怀中,而她带来的男童正亲昵地挽着父亲的手臂,一声声“父亲”唤得熟稔自然,俨然他们才是至亲骨肉。父亲向秦氏许诺绊脚石已除,不日便给她主母的名分。
她死死捂住嘴,指甲深陷掌心,却觉不出疼。
原来,那些污蔑母亲的证词、那些所谓旧仆的指认、那场步步紧逼的杀局——皆是父亲亲手所布。
原来父亲与秦氏早已暗通款曲多年。母亲因早年难产伤了根本,再难有孕。父亲既贪恋母亲娘家的权势与丰厚嫁妆,又不甘就此绝嗣,便暗中与秦氏珠胎暗结。那男童,正是他们的骨血。
这些年来,父亲在人前对母亲体贴入微,背地里却早已视她为绊脚石。为让私生子名正言顺入嗣,更为了全自己的清誉,他精心设局,不惜以最恶毒的方式毁掉母亲的名节。
好一个情深义重的夫君,好一场天衣无缝的算计。既全了体面,又得了子嗣,更将母亲一族牢牢攥在掌心。这般狠毒的心思,这般缜密的谋划,当真是——滴水不漏。
她做梦也没想到,父亲竟会狠毒至此。
母亲当年为他奔波千里,带着丰厚的嫁妆从中州远嫁至此,却因商户之女的身份,受尽了冷眼与轻视。她满心满眼都是父亲,谨小慎微,事事尽心,甚至不惜放下自己的骄傲,只为在这深宅大院中求得一丝安稳。
可到头来,她所有的付出,竟成了为他人做嫁衣的结局。
她提起裙摆,决绝地跑出了府邸。她要前往中州,去找外祖父,将这一切真相和盘托出。
就在她踏上投奔外祖父的路上,却遭遇了杀手的伏击。
她终于明白,父亲早已将她视为弃子。在他眼中,她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意舍弃的女儿,而那个私生子,才是他真正在乎的家族继承人。
为了家族利益,为了掩盖丑闻,他甚至不惜对她痛下杀手。
她被逼至绝路,弃了马车,捂住不断淌血的伤口,踉踉跄跄地在夜色中奔逃。
她不过是一个柔弱的闺秀,平日里连府门都少出,更别提独自逃出城去。她的体力早已耗尽,眼前一片模糊,脚步虚浮,随时都会倒下。
就在她几乎绝望之际,忽然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身着一袭月下白绣浮云罗裙,月色如水,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形,妖娆而神秘。
她抬起雪白的长袖,轻轻遮住面容,耳垂上悬挂的珍珠耳饰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长裙下摆遮住了小巧的足尖,流苏步摇在夜风中微微晃动,发出细微的叮咚声。
“哎呀。”
那女子轻呼一声,声音如同清泉般悦耳,却又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她缓缓转过身来,遮面的水袖慢慢移开,露出真容。
她第一眼看清那女子的面容时,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喉咙里卡住一声尖叫,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忍住。
那根本不是一张人脸,而是一张长满白色皮毛的狐狸面孔!
细长的眼睛中嵌着一双冰冷的竖瞳,鼻头漆黑,嘴角咧得极大,仿佛在笑。
那是一只白狐。
霓镜对上白狐那双血红的兽瞳,心中竟莫名地平静下来。
她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退,身后是追杀她的杀手,前方是这只神秘的狐妖。
她深吸一口气,自暴自弃地瘫倒在地,闭上了眼睛。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仿佛连风都停止了流动。
就在她以为狐妖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将她撕碎时,一双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肩头。那双手冰凉如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
狐妖的声音如同夜风拂过竹林,清冷中带着一丝妩媚,柔柔地说道:“我不吃人。”
白狐微微歪头,细长的竖瞳凝视着她,她缓缓开口,声音如同清泉滴落石上:“我来人间……是为了讨封。”
霓镜一怔,随即想起曾在志怪传说中读到的故事——狐妖向人讨封,若得人一句认可,便可化为人形。
白狐笑了笑,原地转了个圈,看着她:“我像人吗?”
霓镜凝视着那双血红的兽瞳,毫不犹豫地答道:“像,你比他们都像人。”
话音落下,白狐的身形渐渐发生了变化。那雪白的皮毛如同月光般褪去,细长的竖瞳化作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漆黑的鼻尖变得小巧精致,咧开的嘴角也化作一抹温柔的笑意。
转眼间,白狐已幻化成一位绝色美人。
月色昏暗,却更衬得她熠熠生光。
她的肌肤如雪般白皙,眼若秋水盈盈,唇色如樱,微微勾起时,仿佛能摄人心魄。裙摆如云般轻盈,流苏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云端。
霓镜有些恍惚,只觉得这世间的美色,到此已极。
她从未见过如此绝色之人,仿佛天地间的灵气都凝聚在了她的身上。
白狐见她怔怔地望着自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轻声问道:“我是妖,你不怕吗?”
霓镜苦笑了一下,目光中透出一股深深的疲惫。
她缓缓摇头:“妖有什么可怕的。”
她刚经历了太多人心的变故,早已看透了世间的虚伪与冷漠。
她曾以为,世间最可怕的是妖魔鬼怪,可如今才明白,那些不过是皮相之怖。真正可怕的,是人心。
人心可以温柔似水,也可以狠毒如刀;可以情深义重,也可以薄情寡义。它可以编织出最美的谎言,也可以撕碎最真的情意。
她的父亲,那个曾经对她和母亲温柔以待的男人,竟为了私欲,亲手毁掉了她们的一切。而那些所谓的亲戚、下人,也不过是趋炎附势、落井下石之辈。
她抬眸看向白狐,眼中没有恐惧:“最可怕的,从来不是妖,而是人,是人心。”
白狐美人唇角微扬:“为了感谢你的成全,我便帮你杀了那群追杀你的人,助你出逃。”
她轻轻抬起手,指尖泛起一缕幽蓝的火焰。
话音未落,她的身姿已如幻影般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缕淡淡的幽香。
白狐美人离去后,霓镜独自一人站在夜色中,身上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但心中却燃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
若非那夜的相遇,或许她早已死在逃亡的路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