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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时机

这还是裴晟第一次,听裴申亲口主动提起,“辞官”的事。

从前,他也并非没有好奇过。

在寻常百姓心中——尤其是在淮安县这样的小城,有一个从京城辞官回来的“大人物”,非但没受到朝廷的任何优待,还在破旧的草庐开办了个“全凭眼缘”的学堂,这本就足够让人匪夷所思,也足够,为人所津津乐道。

自从成了裴申的“儿子”,裴晟只要出现在镇上,哪怕只是买块豆腐,也都会被从前认得“阿占”的人,瞧着指着,议论纷纷。

裴晟其实不大在意他们说些什么,更不在意他被称作“野种”的过去——以及那过去,会被有心之人编排成怎样离奇的故事。

只是,他唯独不能忍耐,那些人,竟然还借由他的存在,去恶言中伤裴申。

他们说,裴三年少时入仕离家,对裴晟的母亲——他们口中的一个乡野村妇,始乱终弃,致其疯亡,只能托孤于一位乡间的痴呆老妇,还害得儿子,被骂了十几年的“野种”。

他们还说,那裴三在京城享够了荣华富贵,等年纪大了,反被青年时拼命高攀的豪门贵女抛弃,又遭同僚排挤,丢了官职。在京城混不下去了,只能被迫回乡。人是老了,却妄想有人送终,这才迫不得已,寡廉鲜耻地认下了,被他遗弃多年的儿子。

……

坊间传闻,从来不缺,让人浮想联翩的捏造。

最缺的——也最不被人在意的,反而是,“真相”。

真相如何,在寻常百姓眼里,与他们毫无干系。

他们需要的,乐此不疲的,不过是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用以消遣的话题。

这也是最令裴晟嫌恶的。

因着那些无的放矢的妄议,他很久都不乐意去镇上。遇到父子俩需要购置生活所需时,他便宁愿,满怀愧疚地接受小枝的好意代劳——那个腿脚有疾的姑娘,却在面对流言蜚语时,早早展现出了,比他更坚强而隐忍的心性。

再后来,草庐的学生多了,他便更有了合理的由头,轻易不外出。

一日三餐亲手做不说,还执意亲自种菜。

就连针线活儿,他都练得愈发娴熟——简而言之,举凡能自己做的,他就不肯再去买。

裴老的学堂收费很低,又常常招呼大伙儿在草庐吃饭,不要饭钱。

因此,无论是小春、二虎的家里,还是荣婶,都很愿意,送来一些日常用品和菜种子。有时候,还会送来一些粗粮。

荣婶,更是经常会送来家里做的、新鲜的豆腐。

裴申看得出裴晟对外出的排斥,也曾不止一次劝过儿子,“旁人说什么,并不要紧。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不是谁嘴上说出来的。”

这话,在那段裴晟刚刚病愈的日子里,几乎被裴申挂在嘴边。

可裴晟呢,他表面上平静接受。心里,却总在倔强地反驳:他明白,道理他都明白。

——可那些……

那些不明白道理的人,他不愿与他们虚与委蛇。

他是个哑巴,于口舌之争上,本就落了下风。明知那些坊间流言,全都是无稽之谈,他便更无法说服自己,“听见了也当作没听见”。

凭什么该他当作没听到?

凭什么,明明是那些人胡乱嚼舌头在先,却要他这个苦主,默默忍受闲言碎语?

说他也就罢了,他早就习惯了。

可那些人……那些人,凭什么,对,待他恩同再造的裴申,指手画脚?

然而,即便是这样,即便心里装满了委屈和不甘,裴晟也一次都没问过,他自己也感到好奇的,“真相”。

譬如,裴申为何辞官?

譬如,朝廷为何没给他安置宅子?

譬如……救下他的命也便罢了,为何还要……收养他?收养他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对外一口咬定,他就是他的亲生儿子?

……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想要有个人送终么?

裴晟不敢问。

自记事以来,他从未真正“拥有”过什么。所以,哪怕只是得到了裴申的一点点怜悯,哪怕那“怜悯”是有所图的……

他也十分知足了。

送终便送终。

他裴晟,原本,就是个该死的人了。能有人救活他的命,给他一个名字,让他有个家,为他讲“活着”的道理,还教他读书习字……

能“拥有”这样的一个人,无论他是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都是要对他尽孝、给他送终的。

因而,当裴申主动聊起辞官的往事,裴晟的神色,在今夜,头一次表现出,紧张而如临大敌。

他先是对裴老慎重地摇了摇头。

示意“他不知道”。

虽然……他想知道。

但裴晟不愿因自己的好奇而伤害父亲分毫。因而,他伸直了一只手,左右摇摆,而后又将手掌心在胸前转动了几下——

示意裴老,“你不想说,便不用说”。

裴申看着儿子诚恳而坚毅的表情,霎时便笑了。

他丝毫不掩饰对这位儿子的喜爱,端起茶盏又抿了一口,反而乐呵呵地开了口:“没什么不能说的。晟儿,从前不对你讲,是觉得时机还没到。怕你听多了我老头子的话,反而钻了牛角尖。”

“可如今啊……呵嘿。”他浅笑了一声,“如今,为父想通了。所谓时移世易,向来由不得人。你也该,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看这世间、这天下了。”

他说到最后那句时,既有无奈叹息的意味,又满满的都是鼓励。

一如两年前,裴晟刚从昏迷中清醒的那一刻,他便对裴晟笑着说过:“你醒啦?你小子,命还真大!烧成这样都挺过来了,真了不起。”

裴申对这个儿子,从来都是……慰勉又迁就。

就好像……他一个五旬老者,早就看穿了裴晟深埋心底的那些狂傲与志气,看穿了他——哪怕活得如同蝼蚁,也从未自轻自贱的执拗。

两年来,裴申对裴晟,一贯和蔼亲近,从未挑三拣四,或恶语相向。

仿佛,裴晟真就是他的亲生儿子。

而他,也真就打算做一个,同儿子亦师亦友的,慈父。

对于这个体悟,裴晟最开始是十分恐慌的。他不相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他这么好。

即便是从小接济他的荣婶,对他已经算得上仁至义尽,他也知道,若遇上荣婶家里困难的时候,或是小枝也食不果腹的时候,荣婶,总是要先紧着她自己的孩子的。

而他——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阿占,他怎会不心知肚明,他根本不是裴申真正的孩子。

即便,裴申需要一个给他养老送终的人,他也大可不必,真的对裴晟花费那么多心思,付出那么多心力。

仅是提供安身之所,仅是一口能吃的剩饭,便足够这个从小贫瘠的孩子,对他死心塌地了。

可裴申,在这两年期间,倾其所有地似乎只干了一件事——

把裴晟,当作亲儿子一般,与他交心,带他读书,教他道理。

裴晟于是疑惑地对父亲,打了个“何出此言”的手势。

裴申说过的话,有不少,其实裴晟都不大听得懂。

可他都会拼命地去想,拼命地去努力弄懂。

如果书上写了,那他便不遗余力地去翻书。

如果书上找不到,那他便反反复复地记在心里,写在纸上,时不时拿出来深思。

他相信,像裴申这样的人……告诉自己的道理,一定不会是空穴来风。

见儿子满脸愁容,裴申又笑了,他抬手示意裴晟也喝点茶水,然后才幽幽地道:“因为,时机到了。”

——“时机”,是裴申经常说起的词。

裴晟一直不清楚,那个“时机”,到底是什么“时机”。

又是,谁的……“时机”?

“晟儿,你还记得……你病愈后,在草庐与我同吃同住、有了些信任了之后,问过我的,第一个问题吗?”

裴晟刚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就听见裴申又问。

他连忙放下茶盏,认真地想了一想之后,才用力点了点头。

他问裴申的那个问题,是他一直以来,总是会想起,却总是想不通的,那个问题。

他也自然还记得,他把那个在心底困扰已久的问题,仔细斟酌后,写在了纸上。

“父亲,古人有云,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您可曾听闻,镇上的护水巷,开过一间酒楼,叫催韧箫。我一直觉得这店名起得极好,听着就喜庆,该是个能传承几代的招牌。可实际上,那酒楼的生意一直不好,没开多久就亏空难捱,店家苦苦支撑了三年,终是被迫出兑了。我一直想不通,想请父亲指点一二,这一块招牌,要想深入人心,要想屹立不倒,要变得响当当,要成为所谓的‘金字招牌’,究竟……需要多久?”

……这个其实不算复杂的问题,裴晟足足写了两张纸。中途,还因反复纠结措辞,而重写了好几遍。

最终,他还是选择把问题说得具体,也问得详尽。

裴晟那时,问出这个问题的初衷也十分简单——他一直想做点小生意。

不为别的,只为了养活祖母和自己。

他在淮安县的乡间长大,身边能看到的,心中能想到的,日子过得最好、最富足的人家,都是做小生意的。

哪怕生意只是做得普普通通,至少也能像荣婶那样,靠一己之力,撑起整个家。

裴晟那时觉得,他这一辈子,可能够到的,最大的出息,也就是开一间属于自己的铺子,拥有一块……能长久经营的招牌。

那样的话,他就很知足,很幸福了。

所以,他在病愈后,在没了祖母以后,仍然惦记着自己年少时的美梦,忍不住就向他心中学富五车的父亲,问出了这个问题。

偏偏在此时,裴申打断了他的回想,又问:“那你可还记得,为父当时,是怎么回答你的?”

裴晟又低下头略想了想,很快便眸光流转地点了头。

他记得。

裴申当时,耐心而仔细地看完了他写的字,只高深莫测地说了一句:“等时机到了,你就会明白的。”

对,他清楚地记得,父亲的回答又是那个说辞——

“时机”。

“如今,时机到了。为父便告诉你……”

裴申忽然露出了一个堪比当年的,神秘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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