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人又聊了会,陈兰猗便说要出去走一走:“我这身子一天比一天好,太医说要多走动,看看风景,这样有利于恢复。我这些日子都要往御花园去,阿栀应该不介意陪着我这个无聊的老人走一走吧。”
姜曜灵十分自然地扶她起身:“御花园的风景我许久未看,您不说我也想厚着脸皮求一求。您若再说老,我拿您没办法,就写信告诉韶仪姐姐,让她管管您了。”
陈兰猗拿手点了点她,对左右笑道:“瞧瞧,瞧瞧,竟是请了个小告状精陪我了!”
姜曜灵假意嗔怒,跺了跺脚:“哼,娘娘您再这样取笑编排我,我可不依了!”
殿内宫人都陪着陈兰猗笑成一团,禄嬷嬷悄悄擦了擦眼角泪光,还得是曜灵小姐,自从生病后,自家贵太妃娘娘一直郁郁寡欢了,好久都没笑得这么畅快了。
姜曜灵扶着陈兰猗在前慢慢走着,禄嬷嬷落后半步随伺在另一旁,身后还跟着几个宫女太监,一行人就这么往御花园而去。
而另一边太后柳曦所在的寿康宫,气氛则有些凝固。
她将茶盏重重磕在桌上,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哀家给你指婚你也不要,让你房中进两个人你也不要,哀家看你是练武练得脑子糊涂了!你说说你,都二十四五的人了,再过几年就是而立之年,跟你一般大的都可以开始抱孙子了!你怕是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
左右伺候的人大气都不敢喘,唯有周清和老老实实坐在下首,端着杯茶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一言不发。
柳曦一看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更加来气,一训斥就一声不吭地装傻充愣,一说要给他指婚倒是拒绝得头头是道,真是叫她头疼死了。
“若不是因着哀家和你娘是手帕交,皇帝又再三与我提过你的婚事,你看哀家管不管你!也不知道你祖母怎么能忍你这脾气的,跟个臭石头一样硬邦邦的,真是,真是,气人得很!”
周清和啜完一口茶,诚实地回答:“祖母也说受不了臣,所以现在看见臣就拿拐杖追着打,连拐杖都打断好几根。不过府医说这样的活动对祖母的身体有利,因此臣特意去学了怎么做拐杖,做得可精巧了。若是您也想打臣一顿,那明日您再召时臣,臣从府中带一根过来。”
他说话时表情真挚,眼中还有对自己学会做拐杖的满意,柳曦直接气得一个倒仰,拿手指着他,“你,你,你……”,半天说不出话来。
身边的嬷嬷连忙给她顺胸口,周清和则满脸关切:“娘娘,您怎么了?可需叫太医?”
他是真没觉得刚刚的话有问题,祖母每次打完他,都不怎么生气了,还能多吃一碗饭。
柳曦缓过劲来,她上次被气成这样还是几年前自家不孝皇儿做出来的丑事,这一个两个,都是来讨债的不成?
眼看着硬的是不行,她尝试来软的试试,柳曦按了按眼角:“容与啊,你娘当初用性命救了我们母子,后来你又为了救皇儿伤了脸,若是因此让你没有姻缘,哀家怕是死都不得瞑目啊!你有恩于皇室,若是不能安排好你的姻缘,怕是会叫外人说天家薄情啊!”
明明他有着这么温润的名和字,性子却硬得跟块石头一样,和自己的名字一点不沾边。
周清和皱着眉,严肃道:“娘娘风华正茂,可不能随意说这些话。臣不愿成婚是自个的事,与外人无关,谁要胡说八道,臣带着金吾卫坐他家门口去。”
柳曦磨了磨牙:“那为何京中有人恶意中伤你的名声你却不管,也不让皇帝管。”
周清和坐在那,虎背熊腰仿佛一头大黑熊,闷声闷气:“他们说得也未尝不是实话,再说了臣不过一介小臣,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笑料无伤大雅,但若有人中伤君主名声,则是动摇国本,乃是大事。”
柳曦深吸一口气,感觉和周清和这头倔驴实在无法沟通,劝婚这事还是让皇帝自个来吧,不然她真觉得自己都要多长几根白头发了。
“罢了罢了,哀家是与你说不通了,不说了。听皇帝说荆城出了匪患,似乎还有反贼的踪迹,是打算派你去走一遭?”
周清和点头正色道:“是,目前朝中将领只有臣经验最丰富,在边关时抓过不少奸细,因此陛下打算派臣去。”
剿匪简单,但涉及到反贼,就得派有经验且忠心的臣子去了。
近来京中安稳,金吾卫日常职务就是抓抓盗匪,所以皇帝很放心让他外出,实在不行还能让已赋闲的老将军出来顶一下呢。
“前朝之事哀家不懂,但是你既然要去荆城,哀家便想拜托你一桩事。”
周清和身子前倾,面容严肃:“娘娘请讲,臣必尽心竭力。”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哀家的姐妹贵太妃就是荆城之人。皇家规矩多,她离家二十年不曾回过家,只有每年一次叫家里人进宫以解思乡之情。这几年她父母亲接连去世,家中兄弟姐妹因守孝不能来京都,只能以书信往来慰藉思念。”
陈兰猗是平民百姓家出来的女孩,父母都是一个大字不识的百姓,家里也就一个无甚才能的哥哥,只有念书不咋样的侄子,因此先帝也未曾给过他们官爵的封赏。
这一家子都是老实巴交的普通人,过不惯京都的日子,因此一直都在荆城老家待着,每年来京都见一次陈兰猗再回去。
“前些日子她大病一场,太医说是心中抑郁成疾,哀家不能违背皇家规矩让她归乡,便想着她家中兄长的孝期差不多过了,寻个可靠之人替她捎点东西回去,再带家里亲人过来让她见一见,以解思乡之情。”
周清和沉默了,贵太妃他也是知道的,三年前和亲西羌的重光公主是她唯一的女儿,思乡之情到底是思念故乡还是思念自己远嫁不知归期的女儿呢,这点他和太后都很清楚。
但是大夏目前要休养生息不想再起战乱,因此公主只能留在西羌作为两国之间和平的象征,或许等两国关系稳定,公主可以回朝省亲,但是更可能两三年后时局有变,她会在那片荒芜的土地上葬送自己的生命。
周清和作为大夏最厉害的大将军,一向是主战派,他认为公主和亲是他们武将的无能。
只是那时新皇刚刚登基,周边国家趁机发动战乱,当时是何等危险的情况。
最厉害的北戎联合高丽南下,大夏一半的兵力都被他带去了北边作战,南部巫族反叛又牵扯了许多兵力。
等到西羌来势汹汹时,朝中已无人可用,还是年至古稀的林老将军披甲上阵,可惜军中出了叛徒导致老将军阵亡,西边被连下八城。
那样的情况下,西羌以公主和亲为退兵的条件,朝中近八成的大臣都同意了。
重光公主是先帝最宠爱的公主,也是当今皇帝最喜欢的妹妹,周清和与她有过几面之缘。
当时适龄的公主并不是只有她一个,她却主动请缨前往和亲。
周清和敬佩重光公主的大义,也愧疚于自己做为武将的无能,听闻能帮上公主母亲贵太妃的忙,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
见他应允,柳曦终于露出一个笑颜,这小子终于有一桩顺着她的事了。
“恰好这几日贵太妃都会在御花园走动,你跟着哀家去见一见,大庭广众之下正好免得闲言碎语。”
周清和有些犹疑:“御花园乃是女眷所在,臣一介外臣恐怕冲撞……”
“你啊,就是重规矩,你跟在哀家身边有啥冲撞的,这样,哀家叫人提前开道,这样总行了吧。再说了,此事当面告知贵太妃才更加详尽,若是叫人转述,难免有所遗漏。”
她没说的是,自陈兰猗病后就不愿见她,她知道这是因为重光生死未卜,若是她的孩子被人送去送死,她不怨怼就已经算不错了。
而陈兰猗却一直能和她以姐妹相处,直到半年前才和她生了嫌隙,已是难能可贵。
现在重光无事,陈兰猗的病渐渐好了,但她还是有些不敢去见,倒不如借着这桩事去和缓两人的关系,毕竟这是她在宫中唯一可交付真心的姐妹啊。
周清和被她的理由说服了,当即应下起身,跟在柳曦身后,往御花园而去。
清场自然是只知会后宫嫔妃一声,而作为要被拜访的贵太妃本人,只知道太后正往她这儿来。
听到这消息,陈兰猗面上的喜色淡了一些。
她和柳曦在这深宫中互相扶持了二十多年,曾经她是风光无限的贵妃,柳曦只是一个嫔位,一直都是她照拂着她。
?后来时移世易,柳曦成了身份尊贵的皇太后,她成了疾病缠身的老太妃,还与自己的女儿生离。
这段姐妹情谊虽然没有破裂,但还是难免生了几分芥蒂。
姜曜灵敏锐地察觉到了她心情有些低落,也知道这是从何而来,但是作为晚辈不好参与长辈的纠葛,更何况对方还是太后。
于是她摘下一朵与她今日穿戴并不相符的花,故意歪歪扭扭地戳在头上,然后凑到陈兰猗面前:“娘娘,您看这花如何?”
那是一朵很显老气的玫红色月季,而姜曜灵今日穿着清亮的鹅黄色,十分不搭,这怪模怪样的自然让陈兰猗忍俊不禁。
“好孩子,你这份彩衣娱亲的心我知道,只是这花确实不配你,来,咱们挑一朵好看的。”
她摘去那歪歪扭扭的花,又为姜曜灵别上一朵黄瓣白蕊的,适配极了。
陈兰猗十分满意地看着她,“我家阿栀好样貌,可真是人比花娇。”
姜曜灵歪着头任她打量,笑意盈盈地玩笑道:“是宫中花好,也是娘娘挑的花好,才衬得我颜色好,我都想厚着脸皮求几株宫中的花回去呢。”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那哀家便做主让你在这御花园中挑些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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