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稀稀索索的声音自门外响起,然后门就被推开了,先并排走进来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和一个拉着七八岁嗦手指小男孩的微胖中年女人,随后跟着一个身形干瘦眼睛却亮得出奇的年迈女人。
就在秦枕安转身投去好奇的目光时,那个年迈的女人居然快步走过来,一把握住花束的手,眼含热泪地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道:
“我的乖乖,我的外孙女啊,你都长介么大了啊。我上回看到你,你才到我膝盖那,都长这么大了啊。时间过得还真快啊。”
说着就用手背抹了抹眼角,然后拍了拍花束的手背,用力将花束拉起身来,指着一同前来的人介绍道:“这个是你舅舅,这个是你舅妈,这个是你弟弟。军军,来叫姐姐。”
被叫做军军的小男孩摇着头躲到了他妈妈身后,可这并没令花束外婆感到尴尬,只是笑着打圆场道:“小孩子家家,小家子气,怕生,没见过世面。我的好外孙女,你不会和小孩子计较的吧?”
“怎么会呢,外婆?毕竟不是谁第一次见到陌生人都能像您这样,像相见恨晚一样。一直听妈妈说您为人和善,和谁都聊得来。今天看来,果然一点也没错。”
花束不动声色地手抽回,笑眯眯地回道。
对面响起椅子晃动的声音,吱吱呀呀一阵子后才消停,是花束的舅舅和舅妈落座了。秦枕安看到他们两人穿的工作服上的工牌,一个写着李富,另一个写着张玉。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和花束不是一个姓呢?
可秦枕安现在没心情思考这个问题,李富实在有些没素质,他一坐下就将腿伸直,满是泥尘的鞋子将秦枕安精心挑选的风衣蹭个大泥印记。
秦枕安皱着眉头,向后挪了挪椅子,侧着身子跷了个二郎腿,想离对方远点。可这一切也只能图个心理安慰,这家餐馆桌子那么小,躲再远能躲哪去?
“哎呀,小姑娘,你是我们家花束的朋友吧?”
眼看外婆就要来套近乎,花束打断她道:“外婆,先点菜吧,军军和舅舅舅妈应该饿了。我点了些菜,马上应该就好了,你们看着想吃什么就再点些。不用客气,随便点。”
“她都点了什么?”
李富看了眼菜单问向老板娘,听到老板娘说的菜后,皱着眉说道:“怎么全是些鱼呀虾呀什么的,小女孩家就是不会点菜。给我把这几道菜添上,再来一扎啤酒还有一瓶白的。”
秦枕安看着李富随手指了干锅肥肠,爆炒黄鳝,梅干菜扣肉,炖猪肘子,板栗烧鸡,辣炒鸡杂,红烧团鱼,最后还要了盘凉拌猪耳做下酒菜。不禁有些目瞪口呆,这么多菜吃的完吗?
“你点这么多吃得完吗?”一不留神这句话就从秦枕嘴里说出口了。
“吃不完打包回家不就好了?”
李富没有一点不好意思,随口就回了这句话。
秦枕安转过头看向花束,发现她还是笑眯眯的什么也没说,只好装聋作哑也不做声。
菜终于上桌了,这家店看上去不怎么样,做出来的菜也不怎么样。特别是那梅干菜扣肉,按理来说被油炸过的五花肉吃来应该一点也不油腻,再配上梅干菜的香味,应该让人忍不住食欲大开。可这肉却像馊了一样,泛着酸味。
秦枕安吃的少主要也不是因为菜不好吃,而是李富他的吃相实在太差了,他将筷子含在嘴里后又在菜里搅拌,东挑西拣的,才夹走一块。他儿子也是,都七八岁了,还不会用筷子,伸手就去抓那些刚上桌的菜,也不怕烫手。
那肉还是秦枕安趁菜刚端上桌,眼疾手快,先下手为强地抢先夹了一块才吃上的。吃完就后悔了,怎么这么难吃,人生第一次吃到馊肉的秦枕安甚至一开始都不知道那肉是坏的,还以为是烧肉的时候醋放多了。是花束夹肉时闻了闻,发现不对劲拉住自己才让自己免于吃第二口馊肉的。
那些鱼虾倒还算新鲜,但除了花束和自己夹了几块,他们都没伸过筷子。
这下秦枕安又知道花束点这么多鱼虾的另一个原因了。花束外婆一家都不爱吃鱼虾这些河鲜什么的,她也知道李富吃相不好,所以故意点了这些菜,让自己能有菜可选。
秦枕安感激地看向花束一眼,愈发觉得自己眼光好,喜欢上的人就是这么深谋远虑。
整场饭花束外婆一直拉着花束家长里短地东扯西扯,但都绕不开一个中心: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
秦枕安不懂他们什么意思,可花束早就对他们的心思了如指掌。她不断地岔开话题,一会儿聊到军军的学习,一会儿聊到街上的变化,终于李富忍不住了,大声嚷道:“别扯有的没的了,我们现在要把我姐那套房子要回来。行了,就这么简单。”
花束听后,脸上还是保持着笑容,只是这笑容里透着鄙夷和嘲讽,她慢条斯理地将手交叠放至腿上,语气冷淡地说道:“那是我妈妈的房子,你们凭什么要?你们连分都不配。”
话说的直白得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李富听后将筷子一拍眼看就要发怒,被花束外婆拦住,她不停地挤眉弄眼使眼色,示意李富少说几句。然后转头和颜悦色地对花束说道:“我的乖外孙女,你出国念了名牌大学,以后好找工作了,可是我家军军呢?他也要念书的啊,城里和乡下不一样,教育也不一样,你说是不是?”
“那我帮他找关系,去城里念书。”
“哎呀,找关系不要花钱的啊?你就把房子过户给我们,这样军军有了学区房名额,可以去城里念书了,也不要多花钱。多好啊,两全其美。一家人总归都要互相帮衬的嘛!”
秦枕安听得白眼直翻,恨不得将这酸菜鱼汤泼在这没脸没皮的老妖婆脸上。将房子过户给你?怎么不直接说把银行卡密码告诉你?不对,南城的房子应该比绝大部分人的银行卡存款还要高。特别是在如今房地产正红红火火的二零一零年。
“是啊,一家人总要帮衬的。”
秦枕安听到花束的答话一下子就急了,怎么这么快就答应了?虽然南城的房子自己想送给她几套就能送几套,没必要为了一套房子惹上麻烦。但是,就这样被人欺负到头上未免也太憋屈了。
“我妈妈当初为了帮外婆换赌债到处打工,后来演戏了,连剧本也不挑,只要有钱就演。可是外婆你呢?觉得我妈妈赚得钱多了,赌得更来劲了,居然有次一晚上输了三十万。”
“后来我妈妈实在还不动了,向法院申请了断绝母女关系。那时候给了你几百万来着?我也记不清了。是有这回事吧?”
“既然这样,我们也不算一家人了,那哪来的帮衬一说呢?”
秦枕安头一次见到这样的花束,明明在笑,可眼睛满是轻蔑和憎恶。语气虽然还是柔和平缓,但尾调却有些颤抖,似乎在强压着愤怒。
不过,秦枕安总共也才见到花束两面,说是头一次见到花束这副模样,虽然从道理上来讲是没错但未免也有些夸大其词了。
“哪有这么多钱啊,也就十几万呀。你妈妈说话就是没下巴,什么话都像口水一样淌下来。我们还是有血缘关系的,你总不能自己日子那么好过,却让我们过苦日子吧?传出去多难听啊?”
果然沾上赌的人就是不要脸,这种不知羞耻的话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跟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脱口说出来,呸!
十几年前的十几万,还不值钱吗?现在又拿外人传言说事,不要脸。
秦枕安内心暗骂。
“既然外婆你们是靠法院联系到我的,那你们应该也知道,在法律意义上,你根本没资格分我妈妈的房子。至于舅舅嘛,都不是和我妈妈一个父亲,就更不可能了。”
“说吧,你们今天喊我来到底是想怎么样。”
这次花束脸上的笑意早已全无,她听出来对方话里威胁的意思,沉下脸来盯着那位所谓的亲人们。
“我们就想让你每个月给我们五千块钱,当做你住我姐房子的租金。”
李富拿着根牙签,边剔牙边嘶嘶从牙缝吸气地说道。
“五千?魔都市中心三居室房租都没这么高,你们居然张口就要?还有,我说舅舅,你是在机厂把耳朵弄聋了,还是那些粉尘吸到脑子里了?你说话才是像淌口水一样,居然敢说让我付房租?这套房子是你的吗?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你一个在卖的时候意外怀上的野种有什么资格来分房子?”
只听见“咣当”一声巨响,伴随着碗筷掉地的碎裂声,但这都不足以掩盖李富的咒骂声。他一把扯住花束的衣领,嘴里不断蹦出肮脏的词汇,海碗大的拳头高高举起,裹着风就往花束脸上砸去。
此刻,连刚刚一直在唱红脸的老妖婆也满脸冷漠,眼神阴戾地撇看着花束,她的脚像被胶水沾在地上一样,一动不动的,就这么看着自己儿子打自己的外孙女。她连说句阻拦的话都没,更别提行动了。甚至,秦枕安能从她微微骄傲的神情看出一丝愉悦,她居然觉得花束被打是大快人心的事情。
至于刚才那个在餐桌上一句话不说的舅妈,她早就躲到一旁,仿佛司空见惯一样。连自己儿子都懒着带出去,觉得这种暴力的场面让小孩子看到也无所谓。
好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双布满老茧的手将李富的手腕死死握住,然后用力反拧,疼得他大喊大叫。
“这位先生,请您放开我家小姐的朋友。”
这下秦枕安提在嗓子眼里的心脏总算落回胸膛了,还好她看气氛不对,提早给孙伯发了消息让他尽快过来。
李富使出吃奶的劲想挣脱开,可是对方的手就这么一丝不动地悬空着,任由他如何费劲都没任何效果。
“你他妈给老子松开!”
试问李富这虚张声势的嚷嚷能唬住谁?反正唬不住阅人无数的孙伯,他加大了手劲,向前走近了几步,一把抓住李富胳膊来了一套擒拿术。
这下剧烈的疼痛令李富不得不放开花束,哭爹喊娘地求饶起来。
不知是老板娘报了警,还是李富的叫声惹来了巡逻民警。那位警察一进来先是看了眼趴地上的李富,又看了眼花束。他只是找了个椅子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劣质烟,发现里面已经空了,就随手将烟盒扔在地上。又掏出一包中华,将塑料封口撕开,掏出一根抽了几口,一脸惬意地深深吐出口气,然后才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花束外婆刚开口说了句话就被民警打断,“问你了吗?你来说。”说着他就随手指了下花束,示意她来说。
花束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在此期间那个老妖婆还想插嘴,却都被警察打回。
“既然人没事,你们几个把店里的损失结算一下。”
警察说完就走了,仿佛只是来走个过场一样。李富他们连忙跟上警察,还想争论些什么,却又被老板娘带人拦住,生怕他们跑了,没人赔店里的损失。
趁着场面一片混乱,秦枕安赶紧拉着花束跑了。当然也没结账,谁乐意白请这种人渣吃饭啊?
一路上花束什么也没说,下车后也只是疲惫地掐着眉心不停按着。秦枕安很是担心,于是就提议送她回家,好在花束也没拒绝。
“还在想刚刚的事情吗?”秦枕安见她这么心烦忍不住问道。
“嗯,他们估计不会善罢甘休。之后还会来找我的。”花束苦笑着说道。
“你放心,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秦枕安这幅信誓旦旦的模样令花束的心情变好了许多,她站在路灯下,眼眸盛满天上的星光,昏黄的灯光也没法将她的皎白染色,这一刻,她像借着太阳发光的月亮。
而秦枕安希望,这个太阳能由自己来担任。她想成为花束的冬日暖阳,给她带来温暖,永远不会灼伤她,只是帮助她悬于高空,让众生瞻仰。
“晚安。”
“嗯,晚安”
说完这句话秦枕安还是没有离去,只是站在原地,直到一间屋子的灯亮起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标题好难取啊
不能被点击量左右情绪,要好好码字。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花束的亲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