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非站在玄关,手指勾着鞋带,抬眼看向涂余和秦科,眼神淡淡的,却带着一丝审视。
涂余挠了挠头,语气故作轻松:“带秦科去个地方。”
“今天上课。”谈非直起身,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
秦科还有点迷糊,揉着眼睛没说话,显然还没完全清醒。
涂余啧了一声,伸手揽住秦科的肩:“我请假他翘课不怕不怕。”
谈非没接话,只是盯着他看。涂余被他看得有点心虚,下意识摸了摸鼻子。
“行吧,早点回来。”谈非最终收回目光,弯腰去整理背包:“我出去一趟。”
涂余松了口气,推着秦科往外走:“知道知道,竞赛加油。”
谈非站在门口,看着两人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拐角,才轻轻叹了口气。
公交车上,秦科终于清醒了点,转头问涂余:“我们到底去哪儿?”
涂余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去看一个被我害死的人。”
秦科一愣:“……你妈?”
“嗯。”涂余笑了笑说:“那是什么表情?好多年的事了。”
秦科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涂余转过头说:“放心,不是带你去哭坟的。”
秦科眨了眨眼,忽然明白了什么,心里微微一暖。
墓园很安静,涂余轻车熟路地走到一座墓碑前,蹲下身,用手擦了擦碑上的灰。
“带朋友来看你了。”他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秦科站在旁边,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那是个笑容温柔的女人,眉眼间和涂余有几分相似。
涂余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放在墓碑前:“喏,知道你以前爱偷抽我爸的烟,给你带了一根。”
秦科忍不住笑出声:“你妈还抽烟?”
“嗯,偷偷抽。”涂余也笑了:“后来怀了我了就不抽了。”
秦科看着那缕袅袅升起的烟,忽然觉得心里堵得慌。他蹲下身,学着涂余的样子,轻声说:“阿姨好,我是秦科。”
涂余侧头看他,嘴角微微扬起:“我妈肯定喜欢你。”
“为什么?”
“因为你看起来就很好欺负。”
“……”
“哈哈,她之前跟个小混混一样,我爸说我是遗传她。”涂余谈了口气:“我是四川人,后来我爸追谈非妈妈就跑到了山东,后来他们结了婚就来了浙江,这一路我爸就一直把她搬来搬去的带着她。”
涂余回头看他说:“不是说想死吗?你觉得当个冷冰冰的小盒子怎么样?”秦科盯着墓碑上被阳光晒得泛白的刻字,喉结动了动。涂余的烟在青石板上静静燃烧,一缕白烟扭曲着升向天空。
“……”秦科踢开脚边的小石子。
涂余突然伸手按住他的后颈,力道不轻不重:“不怎么样吧?一个人前一秒能活蹦乱跳下一秒说不准就能被装到这么个盒子里。”
秦科感到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远处有蝉在嘶鸣,衬得墓园更静了。
“就像每次和谈非吵架我都会骂他贱死了。”涂余松开手,从兜里摸出颗水果糖扔在墓前:“但他要是真的在这下面我知道我是不会好过的。”
秦科蹲久了腿麻,索性盘腿坐下。他盯着那根快燃尽的烟:“我爸妈离婚那天,我妈把婚纱照剪碎了冲进马桶。结果下水道堵了,维修工来的时候,满地都是碎照片。”
“所以你看,”涂余用肩膀撞他:“谁家没点破事?”
两人在墓前待了一会儿,涂余把带来的水果摆好,又絮絮叨叨说了些最近的事,像是汇报一样。秦科安静地听着,偶尔插几句话。
直到太阳渐渐西斜,涂余才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秦科跟着站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涂余,你带我来这儿……是不是因为……”
涂余没等他说完,直接打断:“谈非那家伙太闷了,带他来肯定没意思,你来陪我说会话不是正好?”
秦科笑了:“你俩真奇怪。”
“哪里奇怪?”
“明明很喜欢对方,却非要装成一副恨死了的样子。”
“喜欢”这个词用得就很微妙了。
涂余脚步一顿,随即嗤笑一声:“谁喜欢他啊。”
甚至反驳起来都很微妙……
涂余和秦科回到家时,谈非的行李箱已经不见了,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涂远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走了?我以为他是去准备东西去了。”涂余随口问道,顺手从冰箱里拿了瓶水。
涂远头也没抬:“去机场了,提前报到。”
“哦。”涂余拧开瓶盖,灌了两口,心里莫名有点空落落的。
秦科看了看涂余,又看了看涂远,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涂远放下报纸,忽然问:“你们今天去哪儿了?”
涂余耸耸肩:“带秦科去看了看我妈。”
涂远沉默了一下,点点头:“挺好。”
秦科敏锐地察觉到涂远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你还睡我的床吧。”涂余把自己的被子抱到谈非的床上:“多余的走了这床位不就空出来了?”
晚上,涂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总觉得心里堵得慌。他摸出手机,点开和谈非的聊天框,手指在键盘上悬了半天,最后只发了一条: “别忘了烤肉。”
消息发出去后,他盯着屏幕等了一会儿,但谈非没回。
“可能已经在飞机上了吧……”涂余嘀咕着,把手机扔到一边。
涂余坐等开饭,结果就睡着了,还没一会就一阵锅铲碰撞声吵醒了。
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八点半了,谈非应该早就到了。
“操……”涂余低声骂了句,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两下,谈非依然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涂余快气炸了,反手就是一个拉黑删除。
厨房里的动静更大了,涂余掀开被子,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朝厨房走去。
秦科已经坐在客厅沙发上了,手里捧着本物理课本,听见动静抬起头:“醒了?”
“嗯。”涂余抓了抓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写题呢?”
“嗯,作业没写完。”秦科合上课本,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闻着好香啊。”
“那是,我爸是我们家特级大厨好不好。”涂余趿拉着拖鞋往厨房走。
涂余推开门,一股热浪夹杂着浓郁的酱香味扑面而来。涂远背对着门口,系着那条已经洗得发白的格子围裙,正拿着锅铲在炒锅里翻动。
灶台上摆着几个已经切好的配菜,青翠的葱花、鲜红的辣椒、金黄的姜片,整齐地码在小碟子里。
“睡醒啦?”涂远头也不回地说,声音被抽油烟机的轰鸣盖过一半。
涂余靠在门框上没动:“诶呦老涂啊,妈妈不在好这么殷勤。”
“嘿你这孩子。你妈和三三不在咱爷儿俩就不过日子了?”他手里还举着锅铲,铲尖上沾着深褐色的酱汁:“再说小秦不是来了吗?不得好好招待一下?”
“切,你那死三三连个消息都不回……”涂余嘟囔着,眼睛却瞟向料理台上已经做好的几道菜,有一盘色泽油亮的红烧排骨,一碗清炒时蔬,还有一碟他最爱吃的辣子鸡丁。
“去叫小秦洗手准备吃饭。”涂远用下巴指了指水池:“顺便把你那爪子也洗洗,手上都是颜料。”
涂余转身要走,却又被叫住。
“等等。”涂远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递给他:“刚你妈发过来照片了啊,他俩到酒店了。”
涂余接过手机,确实是谈洁发来的信息,还有一张她和谈非说照片。
他快速扫了一眼,装作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把手机塞回涂余围裙口袋里。
“死人,到酒店了都不回信息,我要跟他绝交!”
“别跟哥哥生气。”涂远突然说,声音很轻。
涂余僵了一下,没接话,快步走出了厨房。
秦科还坐在沙发上,听见动静抬起头:“需要帮忙吗?”
“不用。”涂余一屁股坐在他旁边:“他做饭的时候最讨厌别人插手。”
秦科点点头,视线却忍不住往厨房方向飘:“涂叔叔看起来很熟练。”
“练出来的。”涂余拿起茶几上的苹果咬了一口:“我妈走后,他光带我就带了六年。”
厨房里传来高压锅的排气声,接着是涂远哼着小调的声音。那调子不成曲调,却莫名让人感到安心。
“你爸……挺不容易的。”秦科斟酌着词句。
涂余啃苹果的动作顿了一下:“还行吧,他就是爱瞎操心。”
说完把啃了一半的苹果往垃圾桶一扔,准确命中:“走,洗手吃饭。”
两人走到洗手间,涂余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冲在手上。秦科站在旁边等着,忽然说:“谈非不在,感觉怪冷清的。”
“少了他更好,耳根清净。”涂余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语气却没那么坚定。
回到客厅时,涂远已经端着最后一盘菜从厨房出来了。他脱掉了围裙,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蓝色T恤,袖子卷到手肘处,露出结实的小臂。
“快坐啊傻站着干啥呢?”涂远招呼他们:“饭在电饭煲里,自己盛。”
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秦科熟门熟路地拉开椅子坐下,涂余则还在使劲骂谈非。
“小鱼,你哥罪不至死啊。”涂远指了指谈非常坐的位置:“快过来。”
涂余盯着那个位置看了几秒,突然站起来:“我去拿点东西。”
他快步走向冰箱,从里面拿出两罐啤酒,回来时顺手把一罐推给秦科:“要吗?”
秦科刚要伸手,涂远就咳嗽了一声:“小孩子喝什么酒?”
说着把那罐啤酒挪到自己面前,转而给秦科倒了杯橙汁:“喝这个。”
涂余撇撇嘴,拉开椅子坐下。
三个人安静地吃了一会儿,只有筷子碰触碗盘的轻响。涂远忽然叹了口气:“少了两个人,吃饭都不热闹了。”
涂余扒拉了两口饭,闷声道:“他不是经常去比赛吗,有什么好想的。”
“我是想你妈!”涂远放下筷子。
秦科一下子笑了出来,涂余还在接着说:“你妈就是个闹腾的,三三在能让你闹腾,俩人不在这冷冷清清的。”
“那让妈回来到好了,他死那儿算了。”
“你这孩子……”涂远摇摇头,转向秦科:“小秦啊,在学校他们俩也这样吗?”
秦科正小口喝着汤,闻言差点呛到:“呃……差不多吧……”
饭后,涂远收拾碗筷,秦科主动站起来帮忙。涂余本想回房间,却被父亲叫住:“把垃圾倒了。”
涂余撇撇嘴,拎起垃圾袋往门外走。
回来时,他听见厨房里传来秦科和涂远的对话。
“您和阿姨是怎么认识的?”秦科的声音里带着好奇。
涂远洗碗的手停顿了一下,水声哗哗中,他的声音有些模糊:“那时候涂余他妈妈刚不在,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她那会也刚生了孩子,看我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经常帮忙……”
涂余站在门外,没有进去。他六岁以前是记忆里其实没有谈洁的身影,自己和谈非也是在他们结婚的前两个月才见面的。
当时谈非嘴臭的很,见他的第一面就说:“你妈给你取名字的时候怎么想的?”
他们还因此打了一架。
最后还是谈洁压着谈非过来道歉自己才揭过了这件事的。
但之后他们的关系就没好过,一直吵到现在了,结果吵着吵着关系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涂余进了屋,把从便利店买来的零食挑出来几个递给秦科,转头回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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