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
李成卓将笔记本屏幕推到彭中明面前。彭中明对此目瞪口呆,他第一次见到有人将告白仪式如此详尽地做成一份策划案,并以PPT的形式呈现出来。不得不感叹这世间又多了一名痴汉。
“李成卓,你这页数挺多的呀。”彭中明一边浏览,一边惊叹不已。
“赶紧看下这样的策划怎么样?”
彭中明拖着鼠标继续往下浏览,真正令人赞不绝口的是里面的内容。活动的大概行程是李成卓将会在林夕回寝室的必经之路布置好浪漫十足的白色链条灯的以及由气球堆积成的心形形状。届时他的车会提前停泊在那里,待林夕经过时,后备车厢会被操控自动打开,里面摆放着几盒巧克力,两个手牵手的可爱小熊玩偶以及她平常最爱的零食。他会在对面大厦创造出巨大的心形屏幕,上面刻画着庞大的“L&L”标志。接下来下达命令,使人操控300台无人机在夜空中盘旋,闪耀着如同流星般的光芒,组成“林夕,我爱你——李成卓”的几个大字。届时他会西装革履,英姿勃发,手捧99朵艳红的玫瑰花,缓缓走到她面前,情深似海地向她告白。
“豪横,有排场!李成卓,你真是个天才呀,这样的策划非常浪漫,我敢笃定,这个女人从此离不开你了。”彭中明对此连连赞叹。
“真的?”看得出他心中暗喜。
“是啊。真的是奇了怪了,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无情无欲的人。你说你至今都没有任何恋爱经验,怎么想得出这么唯美的方案的?”彭中明满腹疑团。
“爱一个人需要经验吗?”李成卓反问了一句。这应该是自然流露才对,不是吗?
“很多男人追求女人靠的是捕猎的技巧,但往往真心实意才是最有效果的。”彭中明抛出这句话。
月明星稀,寒夜阴森,李立新端着茶杯,慢慢地品尝着浓茶。周围泛起浓雾,窗外路上没有一辆车经过。路旁两侧没有设置路灯,唯一的微弱的光亮来自他背后工地上的灯盏。路上飕飕的风声如同鬼叫。
李立新从茶室出来便发现笔记本屏幕上那份告白策划的PPT页面,顿时心胸像是掉入了一个巨大的深坑,他锁紧了偏白的眉头,冰冷的目光直直地望向刚从浴室出来的李成卓。
李成卓对他的反应并不惊奇,缓缓上来盖上笔记本屏幕,仿佛此事与他无关。
“成卓,你知道罗密欧与朱丽叶是多么经典的一个悲剧故事。他们两家本来便有很深的世仇,罗密欧也曾杀了朱丽叶的哥哥。他们的爱情开端本事就是一个毁灭性的伤害,自始至终都是无法挽回的悲剧。”父亲的声音十分沙哑,他必将付出全力阻止他卷入这种无可挽救的悲剧中。
“这跟林夕无关,她没有犯过任何伤天害理的罪恶,她的人生无需为此负重前行。”李成卓淡淡地说道。
“你明明知道林家和我们也有极深的世仇。我不知道林志明他是不是失手而为,但是他切实带走了你妈的生命。这种恨,你也能够原谅吗?!每当你见到林夕的脸时,你就能想起你妈妈临死前鲜血淋漓的那张脸,这样你也能原谅林家,原谅凶手林志明的女儿吗?”李立新霎时勃然大怒,他的呼吸越发急促,激动得嘴唇微微颤抖。他咬紧牙根注视着儿子的面孔。
李成卓垂下眼眸,陷入深深的思虑之中,良久,他缓缓开口低语。
“我永远都痛恨着林志明,我相信他并不是蓄意要夺走妈妈的生命,但我也永远不会原谅他。但是对于林夕,我已经做不到对这份感情坐视不理。一切的变动从妈妈离世的时期开始,抑郁症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自那以后,我从未有过轻松而愉悦的一天,我甚至一度找不到存活的意义所在,我甚至有过想要一了百了的时候。直到我在芝加哥的街头真正碰到离死亡最近的时刻,在残破的生命尽头,我才发现我从未真正地为自己活过。而那个女孩,为了救我愿意付诸一切,甚至包括女人视若珍宝的尊严。她走进了我荒芜的内心,拯救了我并不健全的人格,她给予我的生活更多的色彩,她令我品尝到一丝平淡而幸福的滋味,她赋予我真正能够爱一个人的权利。至此,我原谅了她的身份,因为我已无法割舍这份感情。”
“你可以继续深爱着那个女孩,但你绝对不能和她在一起,否则你永远都会愧对你那在天堂的妈妈!”李立新用颤抖的食指指向儿子,极度的气愤让他心梗堵塞。
“你凭什么认为活着的人就一定会比死去的人好过?如果你摒弃一切情绪,从客观的角度看待整件事件下来,妈妈就完全没有错吗?如果不是她执意拖欠那帮农民工的薪资,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林志明也已经为他犯下的罪行付出了代价,他已经被判处十五年有期徒刑。但失手杀人的不是林夕,她做错什么了?你也不要精神绑架我。”李成卓的面目冷淡而坚定。
李立新怔住,差点哑口无言,大失所望,心寒至极。
“你难道忘了自己为什么会遭受胡丽的折磨?如果不是林志明杀了你妈,我们家不至于失去中流砥柱,家族产业也至于顷刻之间轰然倒塌,也不会背负巨额债务,更不会有后来胡丽的出现!”李立新瞪大了眼,满脸通红地指着李毅的,唾沫星子激动地飞溅到半空中。
“爸,你可别推卸责任了。当时之所以会负债累累,完全是因为你对产业的经验不足,经营不善,加上好喝滥赌。”
“你···”李立新恼羞成怒,但也无言以对。
2
那天晌午,林夕悄悄塞给宁小玲一个透明的玻璃罐子,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千纸鹤。宁小玲知道林夕曾在寝室里喜眉笑眼地在折纸上输出这三年来她对李成卓的爱慕之情,洋洋洒洒地写下99封情书,然后将每一份情书专心致志地折叠成千纸鹤。每一个千纸鹤都是绵绵的情意,里面包括了初见时的心动,为了他而改变的魄力,追逐他的过程中的情意以及期间魂牵梦绕的思念。
“小玲,听说今晚李成卓回到你们社团,麻烦你帮我把这份礼物拿给他。”林夕在宁小玲耳旁悄咪咪地说道。
宁小玲将玻璃罐子塞回去到林夕怀里,“拜托,你自己不会送吗?”
“哎呀,亲爱的小玲,帮帮忙啦。”林夕抓着她撒娇恳求。
“好吧。”宁小玲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只好接过那份重礼,这算是林夕最正式的告白仪式。
“我在信里面写明了,如果他对我也有同样的情意的话,我会在明湖入口的亭子等他的出现。我敢打赌,这次肯定能等到他。”她满面春风,像是志在必得。
“好吧,祝你成功。”宁小玲摆摆手说道。
装潢简约的咖啡馆内,放着悠扬的钢琴声,温暖的阳光穿梭其间,社团委员在享受着惬意的下午茶。宁小玲转了一圈,才在角落的位置找到李成卓和彭中明的身影。
“小玲,你来得正好,过来一下。”那是李成卓头一回主动向她打招呼,她稍稍惊奇,心脏有如被激荡了几下。他就坐在对面,他的外形俊朗到令人羞涩,为之沉迷却又不敢胆大地直视。
“好呀。”她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只是尽量地让自己看起来文静地回应他。
彭中明将手搭在李成卓的肩膀上,自信满满地说道,“小玲是林夕的舍友,你向她打听打听,离成功又迈近了一大步了。”
宁小玲怯怯地走过去,并不知道他们在密谋些什么。
李成卓将笔记本屏幕转到宁小玲的那一面,“小玲,我想请你帮我参谋一下,你觉得这样的告白仪式怎么样?”
那是一份PPT形式的告白策划,其中的视频模拟着无人机在夜空中盘旋,组成“林夕,我爱你——李成卓”的几个大字。
他喜欢的人竟是林夕?多么的令人不可置信,令人甚至怀疑自己处于一个魔幻的世界。
“你喜欢的林夕是跟我同宿舍的林夕吗?”她小心翼翼地确认着,她认为学校里可能会存在另一位美的不可方物与林夕同名的神秘女孩。
“是。”
她的耳朵里传来一股痒痒的声音,虽然以前助攻过林夕追求李成卓,但她心底从未认为林夕能够有机会成功,惊讶之余,一股天生的嫉妒心油然而生。她打心底认为林夕没达到能够配得上李成卓的高度,她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能够大获全胜?她以为是像陈敏那样出众的人才能捕获男神的芳心,竟没想到是身旁并不起眼的林夕脱颖而出。
“你觉得这样的告白方式她会喜欢吗?”李成卓瞪着赤城的双眸,再次问道。
宁小玲的喉咙哽咽着,她将手中装满千纸鹤的玻璃罐藏在身后,坚定的摇头,“我不清楚。”
她走开了,而后将那个玻璃罐子狠狠地扔进了无人问津的垃圾箱里面。她把自己长达五年却始终未果的单恋也扔进了那个黯黑潮湿的垃圾箱,躺在那里直至发烂发臭,终究无人知晓。或许人类从天性上就见不得身旁的人过得比自己顺遂,更无法接受自己暗恋多年毫无成果,而同寝室的林夕却轻而易举得到李成卓的事实. 总之,她不愿承认林夕比自己优越。
美术楼对面便是明湖,轻快的脚步划过茵茵的草尖,小步快跑地朝那边走去。甜甜的晚风迎面而来,挂在天边七彩的晚霞像是对她微笑,林夕感到整颗心都是天旋地转的欢快,期待着今晚与李成卓相遇的时刻。
在信封里约定的时间是七点钟,她提前了二十分钟来到这里。在等待中,与湖里的鱼儿自顾自地对谈。
她听见秒针滴滴答答地路过,时间有序地如约而至,现在恰好是七点整,跷足而待的那个人并未到临。时间慢慢地走过她的世界,在等待里沉默着,直至时针划到七的数字,而那个人迟迟未有出现。
一点一滴的失落渐渐涌上心头,挤掉心中原本的快乐。或许他在路上遇到了什么意外,不得已迟到了而已,林夕心想着。抱着再等等看的心态,她相信今晚他一定会赴约。
2
“成卓,伟卓,今晚约了个妹子撸串,我先过去了,这里交给你们了。”说完,彭中明匆匆离场。
“好。”李成卓应了一句,又埋头布置现场。
他和李伟卓两人合力将白色的LED灯带串在半空中,灯带下点缀了多个爱心形状的闪亮灯条。至此,盛大的告白现场已初有雏形。
“成卓,你这是在干什么?”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
身后一个声音令两人惊怔。李成卓转过身,果然是胡丽,只是无法想明白为何她今晚会出现在这里。按理说她不至于大晚上地跟踪他。
“与你无关。”李成卓的脸上冷若冰霜。
站在他身后的李伟卓同样两眼怒瞪着这个面相丑陋的女人,她身上的每一丝气息都能牵起人们的恨意。为什么她会在这个时候莫名其妙地出现?她到底抱着何种阴狠的目的?
胡丽打量四周,这里显然是他对某个女孩表示爱意的现场。
“我很好奇,到底是哪个女孩拥有滔天的本领,能够牵动你无比坚硬的心?”
“和你有什么关系?”李伟卓顿时勃然大怒,上前一步,朝她咆哮,他决不允许她再次伤害自己的哥哥。
胡丽玩味般看着他们兄弟二人,似乎认为他们的势力弱小到堪称稚嫩的程度。她瞥了一眼后备车厢上的几张照片,原来是林夕的照片,这也是李成卓用以告白的道具。
“原来是这位小妹妹呀。”胡丽圆润的脸颊中央挤出一个阴险的笑容。
“你到底想怎么样?”李成卓捏紧拳头,她那副油腻的嘴脸使他恨不得一拳砸碎。
“成卓,你不是对所有女人都毫无兴致吗?为什么到现在却做不到了呢?你只能属于我一个人,你怎么能爱上别的女孩?”
“闭嘴!”李成卓怒不可遏地朝她咆哮,身后的李伟卓同样目光凶煞地盯着她。
胡丽微微摇头,怒目圆睁,“你这辈子都不能爱上别的女人。要知道,我有千方百计可以让她永远都得不到你。我要拴住你一辈子!”
“你到底想干嘛?”李成卓恨不得上前撕碎她的嘴脸,急促的心跳久久无法平息。
胡丽轻笑了一声,“成卓,我有的是办法。你还是乖乖听话吧,我得不到的男人怎么可能眼睁睁地拱手相让给她人?我现在就去告诉她关于你身上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会将你曾经是如何被我折磨到痛彻心扉的过程以及细节一五一十地告诉她,让她明白你是一个精神残障的人士!”
“你···”李成卓瞪大双眸,差点挥拳上去,她说的话和她的人品如出一辙,简直令人作呕。
胡丽欣赏完兄弟二人痛恨入骨的神情,得意洋洋地扭头离去。走向幽暗的楼道时,听见身后一阵咬牙切齿的声音。
“胡丽!”他直呼其名。
胡丽悠悠地转过身,以为是他们悲痛流涕地哀求她的面容,却迎来一个凶猛的黑影。那个黑影霎时冲到丰腴的身前。一双如猎鹰般犀利的双眼直直地望向她。
胡丽目瞪口呆,还未来得及反应,只感到一种尖锐的兵器捅破她的丝绸缎子,刺入腹部,穿过肠胃,一阵剧烈的刺痛涌上脑颅。胡丽最后瞥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才看清李伟卓那张冷冽的脸。
胡丽捂住腹部,已感觉身上的鲜血从腹部那个窟窿处不断涌出,血腥味扑鼻而来。她张开嘴巴,生硬地想表达些什么,嘴巴一张一合,上气不接下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头上的青筋暴起,最后也吐不出半个字来,接着无限的黑暗袭来。
“伟卓,你···”李成卓不可置信地发出嘶哑的声音。
肥胖的身躯最终软绵绵地倒下去,她在地上怒瞪着泛白的眼球。
李成卓上前一看,胡丽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圆睁着双眼,死不瞑目。他的心头一震,顿时心脏像被灌满了冷铅。
哥哥的声音使李伟卓从罪恶中惊醒过来,他惊恐万分地望向手中握住的那把沾满鲜血的匕首,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所犯下的无法挽救的罪行。他的后背倏地冒出全身的冷汗,整个身躯颤栗起来,前所未有的惊惶向他的全身细胞袭来。
李伟卓压着心中所有的惊恐蹲下身,缓缓伸出颤抖的食指,胡乱地在胡丽脸上磨蹭,触碰到了鼻腔,在她的鼻孔之间去感受气息。但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李伟卓惊惶地缩回了食指,心一颤,头上豆大的冷汗滑落下来。他从未想过仅仅只是一刹那的冲动,便使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戛然而止。
“哥,我杀人了,怎么办?”李伟卓抱着额头,懊悔莫及地望向哥哥早已木然的双眸。
李成卓顾不上悲痛,左右观望,四下无人,现在正是处理尸体的最佳时刻。很快他镇定下来,心一横,恢复了不可思议的冷静,“把尸体装进车厢里,开到山上抛尸处理。”
李伟卓欲哭无泪,望向哥哥那张沉着的脸,目前也只有这个做法了。
李成卓驾车绕过无人的山路,直入山顶处。两人抵达山头,将尸体扔在潮湿的泥土上。
李伟卓伸出双手,痴呆地看着这双暗黄的手,这双手令他心胸颤抖,上面还留有血腥的味道。他懊悔不已地抱着脑袋,心脏绞痛起来。
“我真的很后悔因鲁莽而犯下滔天大罪,但事已至此,我已无力回天。哥,现在你可以毫无拘束地追求那个心爱的女孩了,就当是我还你的一切,希望你得偿所愿,我也由衷地祝福你们。”李伟卓垂下懊丧的双眼,没有直视哥哥那炽热的涌动着悲哀的双眼。
李成卓的目光从弟弟抱头痛哭的画面往下移,他的左手中指和食指断了几节,那是孩时自己带他到附近的废弃机械厂玩耍时,他在传送带上弄断的,这种愧疚使李成卓至今都耿耿于怀。
“你今晚就买机票离开坦城,先躲起来,接下来的事情由我来处理。”李成卓一面冷静,沉声吩咐道。
“你···打算怎么处理?”李伟卓从口中吐出颤颤巍巍的声音。
“你先藏起来,如果警察摸出什么方向的话,我会替你去自首。”他心一横,做出了这个不计后果的决定。
李伟卓的双眼像被震动了一般,身体僵直,如同木鸡,耳尖仿佛听到了五雷轰顶。
他的双眸泛着泪光,拼命地摇头,“不行!绝不能让你替我顶罪!”
“你是为了保护我才一时冲动杀了胡丽。”李成卓一脸凝重。
“但那也不是你犯下的罪行啊。”李伟卓霎时泪流满面。
“伟卓,听我的。你今年还得高考,这是你人生至关重要的时刻。我已经在这个社会摸爬滚了一些时日,已经积累了不少经验。即使入狱与世界脱轨十多年,待我中年重出江湖时,我仍有信心能够干出一片天下。但你不一样,你的手指本就残废,如果再错失学历文凭,加上十几年的酷刑,待你出狱后根本不可能得到体面的工作,甚至连一个普通的职位都可望不可求,残疾加上劳役会使你只能游走于这个世界的边缘!”李成卓的嘴唇微微颤抖,并缩了缩喉结
“可是···”李伟卓干燥的嘴唇微张,双眼已完全充血。
“别犹豫了,赶紧逃吧。你的手指残疾是由我造成的,打在你身上的风雨本就应该由我一人承担。”
“···”
3
冷飕飕的寒风吹拂过湖面,荡起有序的波纹。林夕站在明湖旁的的亭子下左顾右盼,那目光欲眼望穿。她时不时捧起双手哈气,不断搓手,双腿之间已冷得微微颤栗。
在这期间,她的脑子里延伸出不计其数的猜测,例如李成卓出了意外无法如期赴约,例如他忙于毕业聚会无法抽身,但最大的可能是,他对她并没有那方面的情感。
她拿起手机,瞥了一眼上面的时间,已经九点三十分。她不断地想象着他看完那99封情书的反应,她以为他的反应会是十分的惊喜与感动,从而决意双向奔赴。而现实却是她在空荡荡的庭院里等了整整一个晚上,每一分每一秒她都期盼着他的出现,等来的却是无穷无尽的失望。
那99个千纸鹤代表她将她对他所有的爱意**裸地袒露开来,为何他对她真挚而炽烈的爱如此无动于衷?想到这里,泪水无法忍住地冲出眼角,她所有的期待在此刻分崩离析。
一路以来,都是她不顾一切地主动向他疾奔而来,他却没有一次坚定地向她走来。心脏霎时被一点点地撕碎,如果这样都没有等到他的出现,那么她往后再也没有勇气再向他迈出一步了。
为什么他从来都如此被动?他竟然从未有一次主动地向她靠近一步。
林夕仰头吃力地克制着那不争气的眼泪,那泪水仍不可控地涌现出来,只得一遍遍地抹掉脸上的泪水。
林夕更没有想到,她最后等来的是一个手拄拐杖,身着黑色大衣的佝偻的身影。他白发苍颜,眼里有一股深不见底的幽深,那五官与李成卓有些相似。林夕猜测着,这位叔叔可能与李成卓有某些关联。
那人勾起脸上的皱纹,缓缓开口问道,“请问你就是林夕,林同学吗?”
林夕眨着双眼,试图调整状态不让那哭相展露在外人面前。她点了点头,“嗯,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李成卓的爸爸。”李立新勾起嘴角皱巴巴的纹路,像是来者不善的笑容。
“李叔叔您好。”林夕恭敬地回应道。
李立新扬起了下巴,上下打量着她,问道:“你今晚一个女孩在这个地方,是在等人?”
“是的。”
“我猜你要等的人,不会就是我儿子吧?”
林夕不知如何回应,因为这段感情眼看着就要无疾而终了。
李立新权当她是已经默认了,他冷冷地发声,“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一切都到此为止,千万不要再来纠缠我儿子。”
林夕不明白为何他父亲的控制欲如此强烈,像泡沫剧里的情节一样声色俱厉地阻碍一个自由恋爱的时代。
“李叔叔,你我萍水相逢,素不相识,您对我并没有任何了解,虽不说您儿子的抉择是怎样的,但为什么你要这么绝对地认为我就一定不合适他呢?”
李立新面色严厉,他摇了摇头,粗声喝道,“我对你的为人确实不了解,但我对你的身份无比了解。你是我们李家的仇人!虽然我们可以选择宽恕你,我们不会对你作出什么过激的行为,但你绝对不能主动地来纠缠我们!”
“什么?”林夕像蒙在鼓里,完全不明所以,她发愣地站在原地,茫然失措。
李立新脖子上的青筋□□,“你爸当年是因为杀人入狱的。那你知道,你爸杀了谁吗?”
林夕皱紧眉头,听得云里雾里。
李立新的喉咙哽咽着,继而冷冽地说道,“他杀了我儿子的亲生妈妈!”
林夕的嘴唇微张,这句话如同炮弹一般朝她的内心世界轰炸起来,她的膝盖发痛,快要站不住脚。心胸一阵惊悸,不可置信地望向此时这位年迈的父亲脸上无比愤恨的双眼。
“因此,我请求你离我儿子远远的,我请求你与他永生不要再相见!因为你的每一次出现都是对他极致的伤害!”李立新奋力地捶打着胸口,像是苦苦哀求着。
那一夜,她像是被抽离了灵魂,像一具行尸走肉,穿过深夜里冷清的校道,像是走了很漫长的一段路,才回到寝室内。
她太晚醒悟到这个悲痛的事实——义无反顾的青春,原来是错的!
她也终于明白当时宁小玲提醒她的那些观点是完全正确的。在她没有彻底了解一个人的时候,就为他付诸所有是一种多么愚蠢的行为。真正的李成卓也并非自己想象的那样。原来,那也并不是爱情,只不过是她长期以来对自我感动式的付出产生的一种信仰罢了,因为她信奉努力过就肯定就会好的结果导向,现在想来只不过是一个梦幻的笑话罢了。
她躺在床铺上,一整夜无法合眼。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等不到李成卓的回应,或许回国后他父亲告诉了他这个冰冷的真相。她无法为自己的爸爸辩解些什么,虽然是无意,但他亲手夺走了那个女人的生命。她想起胡丽曾说过当年李家正是因为他母亲的离世导致家道中落,负债累累。而李成卓为了守护风雨缥缈的家作出了不可名状的牺牲,胡丽成为了他永生的噩梦,原来这一切都是源于她爸爸剥夺了他母亲活下去的光阴。
她的心脏绞痛,原来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会爱上她。她曾无数次奋勇地朝他奔赴而来,如今在他看来,想必是无比憎恶的举止。他或许也会觉得曾经他流露出来的那丝情意是如此的不该。在往后的岁月里再想起她时,他肯定会想起她爸爸的那张脸,他肯定会因此感到不适,甚至是恶心。当他知道这个事实后,他会有多痛恨她?
4
林夕倒在床上,全身仿佛没有气力去做任何事情,她甚至懒得下床走动。任凭脑海里不断闪烁着李成卓的身影,那些挥之不去的画面她怎么也赶不走,似乎要将她的全身吞没,直至眼泪直流,周身疼痛,心肺窒息。
何睿给她打来电话,她本不想见任何人,但他说已经到了她家楼下,她只好勉为其难地下楼。
何睿坐在摩托车上,朝她招手。他也发现了她那双有些红肿的双眼,但仍挤出一幅笑颜逐开的面容。
“你找我什么事?”她的语调有气无力,整个躯壳如同骷髅,毫无精神。
“走,今晚我请大伙吃宵夜去。”何睿将车头的一个头盔递给她。
林夕没有接过头盔,低声说,“不太想去。”
“走吧,小玲她们也在。我知道你这几天心情不大好,所以更要出来嗨呀,别浪费了难得的假期嘛。我已经点了你喜欢的那家桥头的小龙虾,走不走?”
小龙虾倒是让人能提起点兴致,毕竟那家店总是门庭若市,排起长龙,可不好买到这样唇齿留香的美食。
“好吧。”林夕接过头盔,坐上了他的摩托车。
“天气这么冷,这个给你的。”何睿从口袋了掏出一对蓝色女士手套,递给了她。
“谢谢。”林夕接过手套,戴了上去。
吃饱喝足后,大伙又提议去K房唱歌。包厢内五光十色的灯光闪烁在林夕的脸上,情歌的声调响起,她再次想起李成卓眉宇间的挺拔,霎时黯然神伤。
她提议摇骰喝酒。何睿常常抢在她之前故意输掉,显而易见地为她挡酒。
“哎,何睿,你这样就没意思了,你不用让着我们这些女生的。”宁小玲吆喝着。
“没有没有,是我技不如人。”说完,何睿又将一杯啤酒吞入腹中。
下一轮待林夕输后,她将玻璃杯倒满,一饮而尽。
“林夕,你是不是快醉了,输了喝半杯,不是一杯呀。”宁小玲问道。
“不打紧,我只是渴了。”林夕一边豪饮,一边掩人耳目地仰天大笑。那笑声尖锐,苦涩又悲哀。只有自己知道笑起来时脸颊上的肌肉有多痛。
众人呆呆地望着悲痛欲绝的林夕,茫然无措。
一杯又一杯地下肚,林夕甚至不觉得酒精苦涩,她只希望自己不再清醒,直至烂醉如泥。
第二日清晨,林夕发现自己从一张双人床醒来,身旁是已经从卫生间洗漱出来的宁小玲。
林夕吃力地睁开睡眼,昏昏沉沉地问,“小玲,昨晚是谁送我过来的?”
“那当然是何睿啦,还能有其他人吗?你是不知道,昨晚的何睿真的让人泛起恻隐之心。你喝醉之后,他望向你的眼神,比你还要悲痛。”
何睿向来都对她嘘寒问暖,或许她有些习以为常了,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哀痛。她扶起额头,发现床边有一盒药物。
“这是?”
“解酒药啊。毫无疑问,何睿给你买的。”
“噢。”
“林夕,你的眼里除了李成卓,对于其他人的努力,你统统都已经屏蔽了吗?”
宁小玲的话一语中的。长期以来,她确实忽略了一直陪在她左右的人。
宁小玲打算继续点醒她,“如果我是你啊,我就选何睿。毕竟李成卓是那种可望而不可及的人。虽然李成卓各方面都很优越,堪称无与伦比。和如此完美的人在一起,必须要保证自己也足够完美无缺,否则总会觉得低他一等。在不对等的关系中,他的言行可以轻而易举地撬动你的情绪,甚至影响你的思想与价值观,形成无言的压力,你会成为一个围绕他而活的人。但如果是和何睿在一起,你可以轻松自在地做你自己,你们的相处完全收放自如。两人相互扶持,共同进步,举案齐眉,才是最珍贵的恋爱关系啊。”
“嗯,确实如此。”她也明白宁小玲言之有理,只是她还无法等到心理平静得不被李成卓的一举一动所牵制的那天。
“女孩子呀,找一个爱自己的比自己爱的人会更幸福。对于你爱的人,你全身心地去追逐他,就默认地赋予了他能够轻易地伤害到你的权利,他的一举一动都是致命利刃。他只需轻轻一抬手就有能够使你泪流满面的魔力,到最后你发现你会身心俱疲。相反,一个把你捧在手心上疼爱的人,他会减少很多失望与伤害,至少他总能顾及到你的感受,你也不会有那种低微入土的悲伤。”
林夕垂下眼眸,沉默以对。
“据说隔壁班的班花也在追何睿。别等到有一天隔壁班的与何睿牵手成功之后,你蓦然回首,才发现自己曾经为了追逐天边的明月而错过了身边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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