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羡的指尖悬在键盘上方,凝滞了整整三秒。
屏幕上的数字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搅乱,原本清晰的财务模型变成了一团扭曲的乱码。关键融资数据——那些她熬了三个通宵核对的数字——全部错位,甚至有几处被人为替换成了荒谬的数值。
“这不可能……”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调出备份文件,可当她点开的瞬间,心脏骤然下沉——
备份也被污染了。
同样的错误,同样的篡改痕迹。这不是系统故障,而是人为的破坏。
——有人动了她的文件。
江羡的呼吸微微发紧,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鼠标。她调出文件修改记录,目光锁定在最后一条操作上:
修改人:林志明
“呵。”
她冷笑一声,胸口涌上一股冰冷的怒意。
林志明,她的副总监,表面恭敬,背地里却一直对她的位置虎视眈眈。她早该料到——上周她拒绝了他那个连基础报表都做不好的侄子进入项目组时,对方眼底闪过的阴鸷,就已经是个警告。
只是没想到,他会用这么低级的手段。
窗外,暴雨倾盆,雨点砸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某种无情的倒计时。
明天就是终轮融资汇报,如果她不能在天亮前修复数据,整个项目将面临崩盘。而一旦失败,董事会绝不会给她第二次机会。
——她不能输。
——尤其是在林志明这种人手里。
江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关掉被污染的文件,重新打开原始数据表,开始手动重建模型。屏幕的冷光映在她的脸上,勾勒出紧绷的轮廓。她的动作很快,几乎不带停顿,仿佛只要稍一迟疑,那些数字就会从她的指缝间溜走。
可问题远比她想象的严重。
林志明不仅篡改了数据,还在公式链接中埋下了逻辑错误。她每修复一处,就会在另一处发现新的漏洞。
就像一场没有尽头的迷宫。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雨势越来越大,偶尔一道闪电劈过,将办公室照得惨白。
江羡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指尖因为长时间的高速敲击而微微发麻。她抬手揉了揉眉心,目光扫过电脑右下角的时间——
凌晨1:27。
她已经连续工作了近十八个小时。
胃部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提醒她今天除了早上一杯黑咖啡外什么都没吃。但她没时间理会,只是随手从抽屉里摸出一颗薄荷糖塞进嘴里,任由甜腻的凉意在舌尖蔓延,勉强压下那股不适。
“江总监,您还好吗?”
助理小李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手里端着一杯热茶。
江羡头也没抬:“放桌上吧。”
小李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那个……林副总刚才发消息说,明天的汇报材料需要您今晚确认,他……”
“告诉他,滚。”
江羡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刀,瞬间割断了助理未说完的话。
小李噤若寒蝉,放下茶杯就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再次恢复寂静,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雨声交织。
江羡盯着屏幕,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林志明在试探她。
他想知道她是否发现了数据被篡改,是否还有能力挽回局面。
——而她绝不会让他如愿。
凌晨2:15,江羡终于修复了核心数据模块。
她的肩膀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而僵硬酸痛,眼睛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但她顾不上这些,只是迅速将修复后的数据导入演示模板,准备生成最终报告。
然后——
屏幕突然黑了。
整个办公室陷入一片黑暗。
江羡愣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停电了。
她的手指还悬在键盘上,指尖因为突然的中断而微微颤抖。
……真是讽刺。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无比清晰,黑暗中,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沉重而缓慢。
就差最后一步。
就差那么一点。
她缓缓闭上眼睛,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闷得几乎喘不过气。
为什么偏偏是今晚?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她从来不信什么命运,可此刻,却有种被整个世界针对的荒谬感。
黑暗中,她摸出手机,屏幕的亮光刺得她眯起眼。
未读消息:23条
她划开锁屏,大部分是工作群里的无关讨论,还有几条来自林志明的“关切问候”——
“江总监,材料准备得如何了?需要帮忙吗?”
字里行间,满是虚伪的得意。
江羡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直到痛感清晰地传来。
她不会认输。
绝不。
深吸一口气,她拨通了物业的电话。
“您好,这里是CBD金融中心32层,我们停电了。”
“抱歉女士,暴雨导致电路故障,维修人员正在抢修,预计需要两小时……”
两小时。
江羡闭了闭眼。
她没有两小时可以浪费。
挂断电话,她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漆黑的天花板。
冷静,江羡,一定有办法……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
谢临风:还在公司?
简单四个字,却像一根浮木,突然出现在她即将溺毙的深海中。
江羡盯着那条消息,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回复。
她该说什么?
说她被困在漆黑的办公室,数据被毁,项目濒临崩溃?
说她此刻前所未有的疲惫,甚至想就这样放弃一切?
不。
她深吸一口气,锁上屏幕,将手机扔回桌上。
她不需要同情。
尤其是他的。
可就在她准备起身摸黑找备用电源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猛地推开——
“江总监,你们投行现在流行摸黑加班?”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惯有的懒散和戏谑。
江羡猛地抬头。
借着窗外偶尔闪过的车灯,她看见谢临风倚在门框上,浑身湿透,黑发凌乱地贴在额前,手里却拎着一个防水纸袋,隐约飘出食物的香气。
——他来了。
江羡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你怎么进来的?"
"楼下保安认识我。"他晃了晃钥匙,金属碰撞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脆,"毕竟我最近天天准时报道——比你们公司打卡机都准。"
她这才注意到他右臂上有一道新鲜的擦伤,血丝混着雨水在皮肤上蜿蜒。赛车场的意外?训练时摔的?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狠狠按了回去——关她什么事?
"手机还我。"她伸手,声音比窗外的雨还冷。
谢临风挑眉,非但没把手机递过来,反而大步走到她面前。雨水和皮革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直接把那个纸袋放在她键盘上:"先吃饭。"
"我没时间——"
"你从中午那杯咖啡到现在什么都没吃。"他打断她,突然俯身撑在她椅子的扶手上,将她困在方寸之间,"低血糖犯了别指望我抱你出去。"
太近了。
近到她能看清他睫毛上挂着的水珠,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雨水的薄荷沐浴露味道。江羡下意识往后仰,后脑勺却抵上了冰冷的椅背。
纸袋里的牛肉三明治还带着温度,旁边是一杯热美式——不加糖,双份浓缩。精确得像被监视了一样。
"你监视我?"她眯起眼睛。
谢临风直起身,随手拨了下湿漉漉的刘海:"江总监每天午休准时去楼下买咖啡,全公司都知道。"他顿了顿,突然勾起嘴角,"不过你周二会换榛果拿铁,周五加一个蓝莓麦芬——这些算内部情报。"
心脏突然漏跳一拍。江羡低头拆包装纸,借动作掩饰突如其来的慌乱。三明治切开的角度都和她常去的那家店一模一样。
"别感动太早。"他拖过隔壁工位的椅子反着坐下,下巴搁在椅背上,"我只是怕你饿死了没人给我做融资方案。"
江羡咬了口三明治,久未进食的胃立刻传来抗议的绞痛。她强迫自己小口咀嚼,突然发现谢临风正盯着她看。
"看什么?"
"你。"他眼睛一眨不眨,"你吃东西像只仓鼠。"
"......"
"左边脸颊鼓起来的样子。"他补充道,手指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很..."
"闭嘴。"
谢临风大笑出声,笑声在空荡荡的办公楼里格外响亮。江羡突然意识到这是停电后她听到的第一个人类的声音。
应急电源突然亮起,蓝幽幽的光笼罩着两人。谢临风的脸在冷光下显得轮廓分明,那道擦伤更明显了。江羡放下三明治,从抽屉里摸出医药箱扔过去。
"怎么,关心我?"他接住箱子,眼睛亮得惊人。
"怕你伤口感染耽误项目。"她硬邦邦地说,转身去检查电脑,"明天就是终轮..."
话音戛然而止。屏幕亮起的瞬间,她看见自己精心整理的表格变成了一团乱码。几个关键数据被人为替换,公式链全部断裂——这已经不是技术故障能解释的了。
"操。"她听见自己爆了句粗口。
谢临风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医药箱原封不动放在一旁。他的目光扫过屏幕,突然冷笑一声:"林志明?"
江羡猛地转头:"你怎么知道?"
"猜的。"他耸耸肩,湿发上的水珠甩到她手背上,"上周开会我就发现那孙子看你的眼神不对。"他俯身拿住手机,快速滑动,"这里,还有这里——改动太刻意了。"
江羡怔住了。谢临风浏览表格的速度完全不像是外行,他甚至精准地点出了几个专业术语的错误。
"你懂财务分析?"
"不懂。"他松开鼠标,直起身时T恤下摆擦过她的肩膀,"但我知道怎么在赛车上做手脚——原理差不多。"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大,重重砸在玻璃上。江羡看着谢临风走到窗前,背影在雨幕前显得格外挺拔。他摸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简单交代了几句"数据恢复"、"审计追踪"之类的术语。
"二十分钟后有人会发你一份干净的文件。"他挂断电话,转身时嘴角挂着那抹标志性的痞笑,"现在,能把我的三明治还给我了吗?"
江羡这才发现自己在无意识中吃完了整份食物。尴尬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她下意识舔掉指尖的面包屑,突然看见谢临风的眼神暗了下来。
"江羡。"他声音突然低了几度,"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
办公室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雨水顺着他的锁骨滑进衣领,喉结随着呼吸上下滚动。江羡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心跳声大得仿佛要盖过暴雨。
"......什么?"
"给你买第二份三明治。"他忽然笑起来,眼角的泪痣在应急灯下闪闪发亮,"你饿坏了吧?"
悬着的那口气突然泄了。江羡抓起桌上的文件夹砸过去,被他大笑着接住。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胃里那股绞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暖意。
谢临风走到门口,回头看她:"对了,那份文件——"
"服务费?"她挑眉。
"定金。"他笑得肆意,"等你请我吃下一顿饭。"
门关上的瞬间,江羡发现自己嘴角居然跟着扬了起来。电脑屏幕上的乱码依然刺眼,但奇怪的是,她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没那么糟糕了。
凌晨三点十七分。
江羡终于敲下最后一行数据,指尖悬在回车键上方,停顿两秒,重重按下。
——完成了。
她向后靠在椅背上,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在她脸上,衬得她肤色近乎苍白,眼下浮着一层淡淡的青影。
办公室里安静得只剩下中央空调运作的细微嗡鸣,和窗外渐渐转小的雨声。
她睁开眼,目光不自觉地转向沙发——
谢临风还在那里。
他整个人陷在宽大的皮质沙发里,长腿随意地搭在茶几边缘,一只手垂落在身侧,另一只手还握着手机,屏幕已经暗了下去。
他睡着了。
江羡怔了怔。
她没想到他真的会等到现在。
明明刚才把U盘扔给她的时候,他还一副“爱用不用”的冷淡样子,转身就走——结果只是去楼下便利店买了杯热牛奶,又若无其事地回来,往她桌上一放,自己窝进沙发玩手机。
一整晚,他没再打扰她,只是偶尔在她揉太阳穴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把办公室的灯光调暗一些。
而现在,他睡着了。
江羡轻手轻脚地站起来,膝盖却因为久坐而发麻,一个踉跄,差点撞到桌角。
“——小心。”
沙哑的男声突然响起。
江羡抬头,对上一双漆黑清明的眼睛——谢临风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皱眉看着她。
“你……没睡?”她下意识问。
“睡了,又醒了。”他揉了揉后颈,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你动静太大。”
江羡抿了抿唇,没拆穿他——她刚才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
谢临风伸了个懒腰,从沙发上站起来,顺手捞起搭在扶手上的外套:“弄完了?送你回去。”
“不用。”江羡低头整理文件,“我叫车。”
谢临风嗤笑一声:“这个点?暴雨,凌晨,你一个女的——”
“我能照顾好自己!”
江羡猛地抬头,声音不自觉地拔高。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住了。
谢临风也怔住,眉头微微蹙起。
办公室里突然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江羡别过脸,手指死死攥着包带,指甲几乎要陷进掌心。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失控,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团棉花,闷得她喘不过气。
“江羡。”谢临风突然开口,声音低沉,“你看着我。”
她没动。
下一秒,她的手腕被握住,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拉了过去——
谢临风一把将她拽进怀里。
江羡猝不及防撞上他的胸膛,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薄荷混着雨水的气息。她下意识挣扎,却被他扣住后脑,牢牢按在胸前。
“放开——”
“不放。”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江羡挣了一下,没挣开,反而被他抱得更紧。他的心跳声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沉稳有力,一下一下,震得她耳膜发颤。
“谢临风……”她的声音闷在他胸口,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让你说实话。”他松开一点,单手捧起她的脸,拇指擦过她眼角,“江羡,你明明很累了。”
他的指尖温热,触碰的瞬间,江羡的眼眶突然一阵发酸。
她猛地别过脸,却被他捏着下巴转回来。
“躲什么?”他声音放轻,“在我面前哭很丢人?”
“我没哭!”
“那你眼睛红什么?”
“熬夜熬的!”
谢临风低笑一声,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贴上她的:“江总监,你嘴硬的样子真可爱。”
江羡呼吸一滞。
太近了。
近到她能看清他睫毛的弧度,近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唇瓣,近到——
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
江羡僵住。
谢临风也僵住。
那滴泪落在他拇指上,烫得他指尖微微一颤。
“江羡……”他的声音突然哑了。
像是某种闸门被打开,江羡的眼泪突然止不住地往下掉。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想让自己发出声音,可肩膀却不受控制地发抖。
谢临风沉默地看着她,突然一把将她按进怀里。
“哭吧。”他的手掌覆在她脑后,声音低沉,“我不笑话你。”
江羡揪住他的衣领,把脸深深埋进他胸口。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也许是连轴转的工作,也许是林副总的背叛,也许是这个暴雨夜太过漫长……
又或者,只是因为此刻抱着她的这个人,太温暖了。
谢临风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一样。
窗外,雨声渐歇。
良久,江羡的抽泣声慢慢平息。
谢临风低头,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好点了?”
江羡没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他轻笑,突然说:“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什么?”
“像只淋了雨的猫。”他捏了捏她的后颈,“平时张牙舞爪的,一淋雨就蔫了。”
江羡抬头瞪他,眼睛还红着:“谢临风!”
“嗯,我在。”他笑得眉眼弯弯,“终于肯正眼看我了?”
江羡这才发现两人的姿势有多暧昧——她整个人几乎贴在他身上,双手还揪着他的衣领,而他的手……正搂着她的腰。
她触电般松开手,后退一步:“……谢谢你的U盘。”
谢临风挑眉:“就这?”
“不然呢?”
“我以为至少能换一个吻。”
江羡耳根一热:“你想得美。”
谢临风耸耸肩,突然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江羡无意中瞥见了他的搜索记录——
“如何恢复被篡改的Excel文件”
“投行专业术语速成”
“熬夜后吃什么补气血”
“……”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谢临风注意到她的视线,迅速锁屏,若无其事地把手机塞进口袋:“走了,送你回家。”
这一次,江羡没再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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