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林清许在客房的床上准时醒来。深蓝色的窗帘缝隙间透进一丝微光,他轻手轻脚地起身,去到卫生间洗漱。待洗漱完,林清许带着画具轻轻推开客房的房门。让他意外的是,对面主卧的门也同时打开了。
顾云深站在门口,身着一身浅灰色的运动装。两人隔着走廊对视,顾云深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随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早。"他轻声问候,而后自然地开口:"下楼用早餐?"
"好的,顾先生。"林清许下意识地用了敬称。
去往楼梯必须经过顾云骁的房间。当走过那扇紧闭的房门时,林清许不自觉地放慢脚步,目光在门把手上流连,仿佛在期待它会在下一秒转动。
顾云深将他的迟疑尽收眼底,却不动声色地继续前行。直到两人来到楼梯口,他才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仍落在身后的林清许,语气温和得恰到好处:
"要不要叫醒云骁?他昨天不是说要一起去写生?"
林清许微微一怔,像是被看穿了心事般耳根微热,随即轻轻摇头:"不用了,让他多睡会儿吧。"
这个回答完全在顾云深的预料之中。
"那我们等会吃完早餐就先出发?"顾云深的声音依然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他踏上第一级台阶,不着痕迹地放慢脚步,直到林清许跟上,与他并肩而行。
林清许最后看了眼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房门,轻轻点头:"好。"
两人在餐桌前落座,精致的早餐已经摆放妥当。顾云深将一杯温热的豆浆轻轻推到林清许面前:
"先喝点暖的,山上晨露重。"
林清许小声道谢,双手捧着瓷杯。他用餐时略显拘谨,只夹取面前的那碟小笼包,细嚼慢咽。
顾云深优雅地用完半碗粥,目光掠过餐桌,注意到林清许始终没有碰远处那盘虾饺。他想起少年第一次来家里时,顾云骁为他夹了几个虾饺,少年眼睛微微一亮,轻声道谢后便低头品尝,连蘸料都仔细蘸匀,吃相文雅却掩不住那份明显的喜爱。
"尝尝这个。"想到这,顾云深自然地夹起一个虾饺放到林清许碟中,"我记得你上次很喜欢。"
林清许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对方会记得这样的小事。他耳根微热,轻声道:"谢谢顾先生。"
"在这里不用拘谨。"顾云深又为他添了半杯豆浆,"想吃什么就夹,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这句"就当在自己家一样"让林清许心头一暖,他轻轻“嗯”了一声。
早餐后,两人沿着别墅后的小路往山上走。晨露未干,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顾云深走在前面,不时回头提醒林清许注意脚下的石阶。
"这里原本是片野山,开发别墅区时特意保留了后山的原貌。"顾云深边走边介绍,"春天的时候,这条路上会开满野蔷薇。"
林清许安静地听着,目光却被路旁的植物吸引。他认出好几样可以用来制作颜料的中草药,忍不住停下脚步仔细观察。
"你认识这些植物?"顾云深注意到他的举动。
"嗯,有些可以用来做天然颜料。"林清许轻声解释,"比如那个,茜草,可以提取红色。"
顾云深眼中闪过欣赏的神色:"你很懂行。"
半小时后,他们抵达了顾云深说的观景台。这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平台,视野极佳,可以俯瞰整个山谷。晨雾如轻纱般在山间流淌,远处的山峰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美得如同水墨画。
林清许立刻支起画架,开始调色。他完全沉浸在创作中,笔尖在画布上快速移动,捕捉着晨雾瞬息万变的形态。
顾云深在不远处的石凳上坐下,打开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处理邮件。但他很快发现自己的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那个专注作画的身影比任何风景都要迷人。
阳光渐渐升起,雾气开始消散。林清许停下笔,微微蹙眉,似乎对某个细节不太满意。
"怎么了?"顾云深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林清许指着画布上山峦的部分:"这里的层次感不够,我想表现出雾气流动的感觉,但总是差一点。"
顾云深俯身细看,思考片刻后说:"试试用更稀薄的颜料,多层叠加。第一层干透后再上第二层,这样会有透明的效果。"
林清许依言尝试,效果立竿见影。他惊喜地转头:"没想到你对水彩技法也这么了解。"
顾云深微微一笑,"小时候跟着祖母被迫学了不少相关东西,虽然画得不好,但理论知识还记得一些。"
这个意外的共同话题让两人之间的气氛更加融洽。作画间隙,他们开始闲聊起来。
"说起来,你为什么选择金融专业?"顾云深状似随意地问。
林清许的画笔在空中停顿了一瞬,随即继续在调色盘上轻轻打着圈:"这已经是我能为自己争取到的最好选择了。"他抬起头,对上顾云深带着询问的目光,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家里原本是要我学医的。"
"但你坚持选了金融。"顾云深了然地点点头,"所以这算是...一种折中的反抗?"
"算是吧。"林清许低下头,专注地勾勒着远山的轮廓,"至少金融离艺术管理没那么遥远,将来或许还能...接触到相关的领域。"
"我大学读的是建筑系。"顾云深突然说,"但毕业后还是接手了家族企业。不过你看,"他指了指林清许的画架,"我并没有完全放弃对美的追求。人生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题。"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在林清许心中漾开圈圈涟漪。他从未听过有人这样解读人生。
"收藏那些艺术年鉴,算是我的另一种坚持。"顾云深继续说,"虽然不能亲自创作,但至少可以欣赏和支持他人的创作。清许,才华是藏不住的,就像晨雾中的山峦,总会露出它的轮廓。"
顾云深的话语像一阵暖流,悄然漫过林清许的心田。虽然许言学长一直鼓励他,顾云骁也常常真心实意地夸他画得好,但来自顾云深——这样一个在商业和艺术领域都颇有建树的长辈的肯定,分量格外不同。
这不像朋友间的鼓励,也不像同龄人的欣赏,而是一种来自他渴望企及的那个“成人世界”的、带着分量的认可。它仿佛在说:你看,你选择的这条路,并非遥不可及。
山风轻拂,顾云深身上清冽的松柏气息随风飘来。这味道让林清许感到莫名的安心,仿佛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我父母想要我学实用性更大的东西。"林清许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在他们眼里,艺术是不入流的东西。每次我画画,母亲都会说'又在浪费时间'。"
他说得很简单,但顾云深却能听出话语背后深藏的无奈与伤痛。
"知道吗?"顾云深注视着他的眼睛,"我见过很多所谓的'成功人士',他们活得千篇一律。而你不同,清许,你的画里有灵魂。这比任何世俗意义上的成功都珍贵。"
阳光已经完全升起,雾气散尽,山谷露出了清晰的面貌。林清许的画也完成了,画中的晨雾仿佛还在流动,山峦层次分明,整幅画充满了灵动之气。
"很美。"顾云深真诚地赞叹,"比实景更美,因为你赋予了它情感。"
回程的山路上,林清许安静地跟在顾云深身后。晨光将对方挺拔的身影勾勒得格外清晰,松柏的清香随着山风若有似无地飘来。
这一刻,林清许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感受。与顾云深交谈时,对方总能精准地理解他每一处笔触的用意,每一抹色彩想要表达的情绪。这种专业层面的共鸣,让他不由自主的产生被深刻理解的愉悦。
但这份感觉与对顾云骁的心动截然不同——那是一种带着悸动的暗恋,而这,更像是一种深沉的尊重与感激。
快到别墅时,露台上传来陆衍疑惑的声音:"清许回家了吗?他平时醒的最早啊,我刚去敲他的房间也没人应。"
"他和我哥去后山写生了。"顾云骁闷闷不乐的嗓音传来,"我哥估计一早就把他带走了..."
周屿打趣道:"某人这语气,怎么像被抛弃的小狗似的。"
"说什么呢!"顾云骁立刻反驳,但声音里还带着没睡醒的委屈,"我就是...就是也想一起去啊。"
当林清许和顾云深走近时,顾云骁第一个冲下台阶,一阵风似的跑到林清许跟前,语气带着些许埋怨:"你们也去太久了,这都中午了。"
陆衍见到顾云深,立刻收敛了随意的姿态,礼貌地问候:"深哥。"随即关切地看向林清许:"我和周屿早上起来没找到你,还以你偷偷摸摸不告而别了。云骁起来没找到你,焉了一上午了。"
顾云骁黏在林清许身边,语气委屈:"就是!我昨天不是说我也要去吗?你怎么不叫我..."
闻言,林清许有点无措:“我...”
顾云深淡淡瞥了弟弟一眼:"叫你?你房门关得严严实实。要是真叫你,你能起得来?"
顾云骁顿时语塞,耳根微红,小声嘟囔:"那、那也可以试试嘛..."
林清许看着顾云骁这副模样,心里泛起一丝甜意,轻声解释:"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去吧。"
顾云骁眼睛一亮,立刻来了精神,"那就这么说定了啊!下次你可不能再撇下我,一定要叫我!"
他像个被顺毛摸的大型犬,刚才的委屈瞬间烟消云散,兴高采烈地帮林清许拿起画具:"快给我看看你画了什么,我哥那个老古板肯定不懂欣赏..."
"先吃午餐。"
顾云深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目光在弟弟即将触碰到林清许的手上停留了一瞬。
顾云骁浑然不觉,依然兴致勃勃地凑近画架:"先让我看看嘛..."
"现在。"顾云深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松柏的清香在空气中若有似无地变得浓郁,"画具先让阿姨来收。"
林清许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轻轻拉开些许和顾云骁的距离:"先吃饭吧。"
顾云骁这才不情不愿地直起身,但目光仍黏在画架上。林清许感受着身旁熟悉的温度,那份对顾云骁的暗恋依然在心底鲜明地跳动着。只是经过这个早晨,当那道松柏清香掠过鼻尖时,他的心跳似乎又多了一重难以言说的律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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