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惊站在朝华坊门前，手中折扇轻摇，一身月白锦袍衬得她身姿挺拔，活脱脱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门口的小厮见她身着华贵，气度不凡，便笑着躬身将人迎进去。
然而刚踏入内厅，朝华坊的魏妈妈摇着团扇从回廊转出，一双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随即掩唇一笑，道：“这位小公子，咱们朝华坊可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云惊挑眉，故作不解：“哦？为何？”
魏妈妈笑意不减，语气却不容拒绝：“咱们这儿招待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贵客，小公子年纪尚轻，还是莫要在此处逗留了。”
云惊也不恼，从袖中掏出银子，递了过去：“妈妈通融一下，我只是来找个人。”
魏妈妈瞥了一眼银子，却罕见地没有伸手去接，反而板起脸来：“小公子，如今咱们朝华坊可不是随意用银子就能打发的了。近来坊里来往的都是大人物，这来历不明的银子，朝华坊可不能收。”
说完又立马恢复那副笑吟吟的模样，手上团扇还逗趣儿似的轻抵了抵云惊的锁骨处。
云惊眸光微闪，轻咳一声，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脖领，她可是还特地换的高领。
她知晓魏妈妈的顾虑，近日来，她们朝华坊和教坊司频频有来往，不少大人物盯着朝华坊，她此举确有风险，倒真有几分为难人的意味。
云惊默默收回了银子。
“我们是来找昭玄姑娘的，烦请妈妈找人去通报一声。”绿云替主子讲明来意。
魏妈妈一听昭玄二字，脸色顿时变了：“昭玄姑娘可不是咱们坊里的姑娘，她只是负责教导姑娘们规矩礼仪，是我坊的座上宾，平日里甚少见客，也并未听说她有什么熟识的公子朋友。”
昭玄和教坊司上头的人物熟识，凡是和昭玄有关的人和事都要谨慎对待。故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些来历不明的人如今不敢随意放进朝华坊。
两方僵持不下，云惊正欲再开口，忽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这位公子是昭玄姑娘的客人，妈妈不必拦着。”
转头看去，是个青衣小厮。见魏妈妈狐疑的神色，想必是昭玄身边的人。魏妈妈最终勉强点头：“既是昭玄姑娘的客人，那便请吧。”
云惊微微一笑，跟着小厮上了楼。
小厮将她引入一间清雅的厢房，推开雕花门，屋内陈设简单，扑面是药香混着墨香。窗边摆着几盆兰花，案几上还放着未干的墨迹，显然主人刚刚还在提笔。
“请二位姑娘稍等片刻。”小厮交代完，带上门出去。
云惊粗略打量一番屋内陈设，缓步走到半开的支摘窗边，向外四处探了探，除了静谧萧疏、人迹罕至的后街，远远还能望见教坊司阁楼的檐顶。
不多时，房门被轻轻叩响，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公子久等了。”
云惊回头，便见昭玄推门而入。女子生得极其美艳，一袭绯红长裙衬得她妖冶艳丽，只是那双勾人心魄的狐狸眼似乎瞧着谁都带了几分疏离。
“昭玄姑娘。”云惊笑着拱手，“多谢昭玄姑娘百忙之中愿意抽空见我。”
昭玄掩唇一笑，眼波流转：“恩人可别打趣我了。”她走到云惊对面坐下，轻声道，“若非您救我一命，玄娘如今怕是都不知晓魂归何处。玄娘以为此生与恩人再难想见，这救命大恩本恐无以回报，不曾想您来了燕京，于玄娘来说才是幸事。”
“昨日公子休书一封，玄娘便知道这报恩的机会来了。若有什么玄娘可以帮忙的，玄娘定知无不言，不负所托。”
云惊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近日我观察到，朝华坊频频送姑娘去教坊司？”
昭玄眸光微闪，低声道：“其实朝华坊与教坊司一直来往密切，有些贵人们喜欢听曲赏舞，朝华坊的姑娘们和教坊司的终归是不同的，贵人们问教坊司要人，这生意买卖自然便来了。故而才有了教坊司出面，收下这里的姑娘们。”她顿了顿，“不过嘛，不是所有被送去的姑娘们都能安然无恙的。运气好的攀上了大人物，能短暂地青云直上。像是有些哭哭啼啼被退回来的，起码是还活着，更有甚者便另当别论了。”
云惊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昭玄又道：“当今七皇子常年爱听曲赏舞，这位宁王殿下可是位挑剔的怪人，挑剔的不是美人，是美人弹奏的曲儿和编跳的舞。他近日来更是频频问朝华坊要人，算算七皇子寿辰将至，朝华坊和教坊司都在筹备新舞。”
她叹了口气，似是头疼不已：“从我手底下出去的好姑娘没有上千也有百数了。宁王殿下生生给咱们这退回来十二批舞姬，还将她们贬的一文不值，教坊司那边也甚是为难。”
真是好一个李戚容。
云惊忽然一笑，折扇“唰”地展开：“你觉得我怎么样？”
......
皇宫内，一顶紫帷暖轿从静贵妃承乾宫中悄然离开。
轿内，五皇子李承景面色沉闷，指节捏得发白。外头随行侍从小心翼翼叮嘱道：“殿下，静贵妃娘娘让您沉住气，静待其变。尤其是咱们根本没做过的事，不能先自乱了阵脚。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
李承景气极反笑：“静待其变？这等低劣手段，李戚珩是黔驴技穷了吗，父皇也是，竟也信了，任由东宫那边胡搅蛮缠！”
侍从低声道：“东宫那边说，太子当日确实危在旦夕，应不是作伪。”
“是啊...李戚珩素来谨慎，岂会拿自己性命做戏？”李承景眸光锐利：“这背后之人，既要害他，又要嫁祸于我，好个一箭双雕。”他忽然一顿，“可太子如今还是好好活着，最近怕是正忙于和礼部安排祭月礼的事宜。”
侍从冷汗涔涔：“静贵妃娘娘已安排妥当，他们查不出什么的，殿下且宽心吧。”
李承景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他眯了眯眼，这件事他一定要深究个分明，把背后之人揪出来。如今四哥不日回京，变数未定，让他忍气吞声，吃这么个哑巴亏，是断不可能的。
-
清晨，云惊醒来时，身旁的床榻早已空了。她怔了一瞬，百思不得其解，今日见鬼了？
李玉锦居然早起了？
近来实在操心劳碌，云惊已经好几晚失眠，导致晨慵难起，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
梳洗完毕，绿云告诉她李玉锦有事一早便出了门，云惊了然倒也没说什么。就在她收拾妥当，也要出门时，周翁递来一封烫金请帖，恭敬道：“王妃，东宫太子妃邀您入宫一叙。”
云惊略微思量，唇角微勾：“太子妃？倒是稀客。”她盯着镜中自己，打算重新梳妆一翻，“帖子放下吧，去备好马车。”
周翁没想到王妃会这么草率地决定赴约，想不明白明明太子妃和咱们王妃和并无交情，这么贸然赴约也许实为不妥。
如此暗自思量，到了嘴边还是试探：“若是王妃不想去，王府可想法子回绝了东宫便是。”
“去啊，为什么不去？”云惊漫不经心地打断他。
周翁迟疑：“王妃，太子妃与您素无交情，此番邀约恐怕另有深意。不如等殿下回来再做定夺？”
云惊摇头：“不必，帖子上邀的是恭王妃，与殿下何干？”她合上请帖，淡淡道，“放心吧，我有青竹和一众护卫随行，无妨的。备车吧。”
周翁欲言又止，最终只得应下。
待他离开，云惊对绿云道：“去给昭玄递个信，就说今日我有事，不便赴约。”
......
太和楼的角门被玄色官靴踹开，木门撞在墙上，发出“砰”一声巨响。李戚容带着一队护卫大步踏入，靴底碾过地上的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掌柜闻声匆匆赶来，额上冷汗涔涔，躬身行礼：“宁王殿下，您怎么亲自来了？”
李戚容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径直走向后院，冷声道：“搜，每一寸地方都不要放过。”
护卫们立刻四散开来，翻箱倒柜，连墙角的砖缝都不放过。李戚容负手而立，目光扫过院内零星的小厮，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太和楼都被查封了，怎么还有这么多人？是在销毁证据吗？”
掌柜擦了擦汗，赔笑道：“殿下说笑了，不过都是无处可去的可怜人，哪敢做什么手脚？希望殿下能早日查清真相，还太和楼一个清白。”
“你说清白便是清白？”李戚容冷哼一声：“皇兄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岂是你一句‘可怜人’就能搪塞过去的？”
掌柜噤声，不敢再多言。
忽然，李戚容脚步一顿，目光落在一间上了锁的仓库门上。他侧耳细听，似乎捕捉到一丝细微的动静。
“这里面是什么？”他抬了抬下巴。
掌柜连忙道：“回殿下，这是存放米面原料以及一些旧物的仓库，自打闭店后便落了锁。”
李戚容眯了眯眼：“打开。”
锁被烈刀劈开，护卫们鱼贯而入，仔细搜查每一袋米面、每一坛酒水。李戚容懒洋洋地坐在院中的椅子上，指尖轻敲扶手，似乎并不着急。
不多时，手下一个个来报，并无什么发现，也找医师验过，并未找到可用的证据。李戚容并不恼，他早做好了这一趟无功而返的准备。哪个凶手会把证据摆好等着人来搜呢，搜不到证据才恰恰说明了问题，他也可以以此借口，将太和楼剩下的人一并带走，至于后续要如何那便轻而易举了。
“把这些人通通带回去一一审讯，我们走！”
李戚容打了个懒腰，起身招呼手下准备带着人离开时，一名医师从仓库匆匆走出，手捧一个旧糕模，低声道：“殿下，这模具有问题。”
李戚容接过一看，上面还有些未干的粉迹，糕模中心的粉迹却泛着诡异的黑紫，显然是被人动了手脚。
“这怎么会呢？”掌柜脸色大变，急忙上前：“殿下，可否让小人一观？”
然而下一刻，李戚容拔刀而向，刀尖精准抵在他喉间，面上却是兴味盎然的笑：“怎么，东西没藏好，心虚了？”
掌柜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医师凑到李戚容耳边低语几句，李戚容眸色微沉，随即又笑了：“关键证物以及今日在场所有人，全部带走。走正门，让满燕京的人都看看，谋害太子的贼人是什么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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