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下班两点一线日日重复时，她对时间的流逝逐渐缺少认知，任由它转到六月一号。
李昭昭认真工作这几天，得用魔幻解释自己匪夷所思行为，有时候困大劲儿靠橱柜眯上眼，醒来却发现躺在沙发。
除此之外，雇主在她努力下终于答应不昼夜颠倒，按时吃饭，还夸赞金鱼草漂亮，反正一切步入正轨。
直到冷处理的第三天，季叙发来长语音，内容里说季厌并非她想象的恶劣，家庭未破产前季厌成绩名列年级前三，爱笑，调皮捣蛋，后来父亲生意破产，闹出出轨丑闻，他不得不提早混社会。
他那双手本应该是珠宝设计师。
阴差阳错，靠纹身混口饭吃。
李昭昭问：“给几个子能让你发这段咯噔话？”
“不多，新手机。”
“他凭什么？”
季叙没有回复。
凭什么他的过去悲伤，就要其他人多承受担待。
监狱里大堆大堆身世惨痛，走错路的，谁会去同情他们。
她独自生闷气，连续几天住酒店吃外卖，晚上会找林见溪吐槽。林见溪对此保持愤懑状态，对渣男出轨零容忍。
“对吧，我姐不止一次这样，说明有很多次。”
有天晚上老妈致电，督促她赶紧领姐姐回家，现在不是李昭昭想断就断的，老妈在那边说给她找好相亲对象，让李昭昭辞职回家那头工作。
也就是说，她要回家从头开始。
如果这份保姆工作结束，实话说还是舍不得，李昭昭其实没什么大梦想，随遇而安，顺势而为，刚毕业那会儿干过摇奶茶、销售、外卖员，因为家庭阶层在那，她也不指望自己的智商能坐办公室。
能活着吃饱就很开心。
话虽如此，李昭昭还是不想回家，讨厌被人安排。
六一当晚她接通姐姐电话，答应去游乐场玩，即便冷战阶段，也是得好好穿着打扮认真对待出游，所以在清一色运动服衣柜里掏出压箱底货，一条v领白蓝渐变叠层荷叶边连衣裙。
于是李昭昭卷两小时头发，化好妆，坐地铁出门，哼着小曲儿心情非常美丽。
公园门口，李昭昭按定位在正门口买只小熊气球系在手腕，看见姐姐往这边赶。
落日黄灿灿，光线日薄西山，空气弥漫起金灰在远处编织成金线。浅绿色三轮车上爱心粉红色气球轻晃。
巨大摩天轮耀眼夺目，彩色小房子在橘子汽水似天空下旋转，又如打翻黄红调色盘。公园门口是霓虹灯闪烁的旋转木马，周围站有人群黝黑的背影。
一阵强风掠过，李昭昭手中奶茶吸管封皮忽而掉落，随后片片白纸行成漩涡朝上挣扎，他们的头发，衣角加入其中。
李昭昭白眼：“他怎么在？”
她记忆仍停留在季厌鼻青脸肿时期，没想到这么不要脸，还敢来见面，估计是死缠烂打姐姐。
果然，姐姐笑说他听你在，特地赶过来道歉，今天全场消费他请。
李昭昭不喜欢占人便宜，压根不理会最后那句话，所在意的无非是离二人远点。
骗子，明明是说一个人陪她。
等季厌买回来棉花糖，李昭昭压下苦涩：“我才不要，又不是小孩子。”
姐姐接下，塞她手心：“在姐眼里，你永远长不大。”
长不大，劝诫没作用。
那宁愿长大，李昭昭灰心地想。
但她又不能当众甩脸。
总不能跟季厌说她好不容易跟姐出游，成年后工作忙，保姆有时连过年都难请假，搬到顺阳市兵荒马乱，习惯性让自己不得空去挣钱找归属感。
曾经姐姐答应过，每年儿童节一起过节。
可能连姐姐自己也忘记了。
随口的承诺哪有对象重要，再说李昭昭只是妹妹，在她众多朋友里应该排不上号。
根据姐姐那种不主动性子，怕是李昭昭一旦不黏人早就成为口中的亲戚，自然不会当回事。
人总是会在害怕被抛弃与理解面前反复横跳。
李昭昭板个脸坐旋转木马：“你俩和好啦？”
姐姐轻笑：“今天过节，开心点。”
李昭昭苦笑：“姐，你是不是有把柄在那王八蛋手上？”
上大学时听八卦经常有传谁谁谁拍女友私密视频。
不过，季厌看起来倒不至于是个法盲。
“你姐今年二十九，折腾不起。”姐姐扯了扯嘴角。
李昭昭有些无奈：“一定要有人么，一定是他么，自己一个人又不是什么丢脸事。”
落日下山，游乐场霓虹灯游到李舒安脸颊，她咬了咬唇瓣：“不习惯。他们也会说我活得窝囊。”
这个他们，必然是那些亲朋好友。
姐姐选择忤逆父母前极度注重名声，就像枷锁拷在脖颈似的，因为在父母的交际圈里，人呢生下来分三六九等，下等人要比上等人更加努力才能带来层级跨越，思想没错，可他们更深层想法是，不论男孩女孩，到岁数就该干这岁数事，比如结婚生子。
所以，从小耳濡目染下，姐姐骨子里认同。
“可是一个人生活好不好是你自己的事情，即便你孤独终老，难道就大逆不道吗，谁没被看不起过，穿成乞丐去大街溜一圈大把大把人投来异样眼光，那富人看穷人呢，你没给社会带来灾难，好好生活，还缴纳五险一金，认真对待食物，你就很棒很棒啦！”李昭昭从旋转木马上迈下来。
姐姐：“你又不是我，说得轻巧。”
正好季厌买回来奶茶。
李昭昭拍掉他抬起的手，拿杯芭乐拿铁走两人前面。
心里嘀咕着千万不能就此放过渣男，她才走十几米，目光盯上海盗船。
“唉，姐姐，我记着你说过的对吧，季厌哥是个勇敢的男人。”李昭昭手指海盗船，“想必这对你是小意思喽。”
姐姐握住她手，收回摇头：“昭昭不行！”
双眸里男人脸色苍白，手臂青筋慢慢显现，他怕得不行。
姐姐有说季厌四岁时，保姆一时疏忽弄丢他，误入游乐场海盗船吓个半死，自那事发生再没坐过任何刺激项目。
“可以。”季厌强颜欢笑。
李昭昭吸口奶茶，慢吞吞地说：“这样，我们来打个赌，你下来没有吐我揭过搞暧昧这件事。”
姐姐阻拦：“别胡闹！”
“好姐姐，我在和季厌哥玩，你看，他都答应了。”
说完季厌就买票坐上船，节假日人又多，他顶多抢上个船尾。
海盗船的船头船尾同样刺激，机器启动时轻轻摇摆，铆足了劲后开始上难度，船上玩家乍然尖叫，季厌却没有。
不是说他多勇敢，而是人在极度惊恐时候喊不出声。
李昭昭感觉不到丝毫解气，喝干净奶茶扔进垃圾桶，回头告诉姐姐：“你转告他，算他赢。”
＊
临近夜晚，天上有厚厚的云雾盘踞，呈现出粉色天空，偶尔从缝隙钻出橙黄飘带，翻滚着璀璨光晕，仿佛是眼睛透过鸡尾酒看世界。
李昭昭沿街走进酒吧。
晚上九点钟恰巧是酒吧预热时间段，三两好友凑局热热闹闹地聊八卦，驻场歌手低沉烟嗓唱着流行情歌，慢悠悠的热闹。
她找个角落入座，对店员点头：“一杯金鱼起泡酒，谢谢你。”
上次喝酒在大四毕业分别那天晚上，四个人来自五湖四海，大醉一场之后各奔东西。
李昭昭在那次酒局认清自己酒量，一杯，绝对不能多喝，还不能喝快，不然丢死人。
店员端酒：“您的金鱼起泡酒。”
李昭昭双手握住，摆在桌面欣赏其美貌。
对上酒吧幽暗灯线，半杯冰块与蓝色液体摇晃，就如同海底冰川，两只红色金鱼软糖在里搭配。
她搅动吸管，都不忍心下口。
抿上一口，她皱起眉头缓过凉劲儿往调酒师那边看。
高酒杯排成两列整齐悬挂，它们侧边便是各式各样的调酒用具，桌前坐着不少打牌人。
调酒师得来悠闲，身着薄款灰色卫衣，坐在长桌里因灯光问题显得十分慵懒，整体靠椅背敲击屏幕回消息，手腕极薄血管突出，头戴卫衣帽听满屋喧哗。
紫色灯线打亮他侧脸，弯腰盯紧酒杯冰块，没一会儿手在杯中搅动，抓两块塞入嘴中。
李昭昭眯起眼睛，这男的长得有点熟悉。
注意到目光，季叙抬起手机对她摇晃两下，扯出不咸不淡的笑容。
李昭昭心脏咚一下撞击，立马翻看手机，聊天页面早让他满屏轰炸。
“在不在？”
“在干嘛？”
“我数到三。”
“321123321……”
“抓到你了。”
她手一抖，瞬间产生逃跑意图。
打从胖揍他哥那天起，就再没联系过季叙。
再脸皮厚也不扛削，那可是人家哥，情绪上头一顿收拾，还给人家咬几口。
她可没那脸。
李昭昭见他过来：“哈哈哈，你怎么在这？”
季叙平淡道：“给朋友接风洗尘。”
他不是没朋友？
季叙盯她打量了片刻：“见到我，还不开心？”
“怎么会，我特别开心。”李昭昭假笑。
“难看死了。”
季叙啧一声，刚刚抓过冰块的手指忽然抵住她下巴，冰凉手指轻佻地朝上勾，让她整张脸抬起，彻彻底底对上面前那双醉人琥珀眼。
接着指腹压过李昭昭红润唇瓣，力度狠厉地下拽遏制住虚假笑容。
动作瞧着是暧昧，柔情似水，但很难忽略空气中温度骤降，那种居高临下姿态。
李昭昭慢慢抬起双眸，对上季叙那张精致如雕塑的脸，不禁狠狠打个哆嗦。
季叙俯身贴她耳畔笑：“既然开心，那你心虚什么呢，李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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