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仙家如今分为五派，南沧海，北风清，东逍遥，西青城，位于九州正中的凌波派是这仙家修道宗门之首。世人为求长生而修道，只是宗门内皆知，这所谓长生不过是虚妄，须臾道人修得长生之术，也不过活了一千年岁便羽化归去。要得这长生之法，恐怕只有成神这一条路。
只是这世间，成神不过那话本里的传说，无人亲眼可见，那所谓长生，就是一纸空谈。
不过现下，我们暂且不再论这长生之事。
啪！案板一响，这一段精彩绝伦的故事，且听我徐徐道来。
这次我讲的，是那凌波派左月峰，上发生的一段奇事。
十年前的某一日。
这些弟子们与座下大家一样，本以为今日只是一个普通日子，待众人发现这山间突然下起大雪时，左月峰的二弟子元卿才发觉师姐元霜已经失踪了好一会。
要说元卿真人是谁，座下应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如今正是这左月峰的座首，凌波派的三长老之一。十年前她在仙家大会上一鸣惊人，名声一时无两，可谓是风头正盛。不过在十年前，这座首的位置还是她的大师姐，元霜真人。
继续说这故事，元卿真人顺着踪迹寻到后山，她竟发现师姐被一道诡异至极的阵法困在其中。阵法中的元霜被铁链捆住四肢，挂在一根粗木桩上，动弹不得。
跟着元卿一起来的，还有她们的小师妹，元雪。元雪向来受她们的师父疼爱，也是三个师姐妹中最有天赋的，只是，这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说来当真是令人惋惜。
把元霜真人困住的阵法，正是那鬼王设下的一道引雷招魂阵。这位传说中的鬼王行事神秘，据说不曾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连他是男是女都不晓得。
这鬼王设下的阵法，听闻是为了复活他的心爱之人。不知怎么就相中了元霜真人的身子，想将他爱人的魂魄强行引到元霜真人的身体之中。
就在众人找到元霜真人的那一刻，突然阵法启动，顿时天雷滚滚，乌云密布，大雪倾盆，狂风大作，那时的天色如血一般红，那云好像黑布一般，笼罩了整个左月峰。
啪！一道惊雷劈下，正正落在元霜真人的身上。身旁的弟子们连连惊呼，想立即破掉这个阵法，但她们只是在做无用功。看着她们忙碌的模样，空气中皆是鬼王阴阳怪气的笑声。
很快，第二道雷要落下了，元卿真人这次御起了自己的本命法宝，那把平定淮州之乱，在荣春阁名震天下的白玉剑，替元霜真人挡下了这第二道雷。
只是挡下天雷是有代价的，元卿真人的宝剑就这么被这雷劈得四分五裂，她顿时吐了一口鲜血，受了内伤的同时，亦损失了不少功力。
第三道雷接着落下了，这次元雪学着元卿真人，也祭起法宝，帮大师姐挡下了这第三道雷。
可是，这雷还有第四道，二人已经没有法宝了……就在这雷要落下之时，元卿真人犹豫了。她知道还有一个方法，可以帮大师姐挡下这道天雷。
那便是以身为引，以命载雷。
小师妹元雪却没有犹豫，她一把冲上去，抱住了大师姐元霜，用身体挡住了这第四道天雷。
就在众人震惊之际，也是在那第五道天雷落下之前，元霜真人，连带着那个阵法，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第一章
茶馆里的说书人将这故事说得津津有味，众人纷纷问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说书人只是摇了摇扇子，摇头晃脑地说道：“后来元卿真人便成了那左月峰的座首，至于她那师姐和师妹二人，是再也寻不到下落了。”
“近日凌波派上正在举行两年一次招募弟子的试剑大会，若是大家有兴趣，可以上凌波派看看。”
还不是想让大家去凑个热闹。
一群听众听到这，有嘘声的，也有议论的。其中有几人讨论道：“听说前两日有两个自称青城派的弟子，大闹了一番凌波派，他们说凌波派这么多年，只收富家子弟，从不招收寒门弟子，这所谓广纳贤士，不过就是说说罢了。”
“这两人应该是多年前想入凌波派不得，被迫去了青城派，才如此闹的罢？”
“听其他人说，应该是这样。”
“不过这试剑大会，确实普通人极难入门，这凌波派也该改改规矩了。”
“那可不，听说前日元卿真人便发话了，这次试剑大会，普通人也可以前往试剑，只要条件符合，就可以选入外门中。”
“那可得去看看。”
人声叽叽喳喳的茶馆很快就安静了许多。角落里，窗外的阳光射了进来，映在窗边那青衣女子的脸上。
她看起来仍是年轻样貌，可是身上却有着经历不少岁月才能带给人的气质，便是普通人看着，也觉得她是个颇有修为的修道之人。
此刻她坐在一张木质的轮椅上，隐约可以看到她的双腿，也是木质的假肢。
这女子长得太过好看，一双明眸似有寒芒，近些看，不甚逼人，却又有些不近人情的意味。浓密如墨的睫羽轻扇，那眉眼似笑非笑。那好似涂了朱砂的唇微微上扬着，应是想到了些什么开心的事情。
她一头黑发随意用竹簪在脑后挽了个结，左手上缠了些绷带，看起来是想遮住些什么。现下她右手正在把玩着一个茶杯，应该是有些无聊了。
不多时，一名罩着黑色短打的白衣女修提剑走了过来，她容貌清丽，也是个美人姿色。
不过比起这位坐在轮椅上的女子，还是差了不少。
女修士走到她身前行礼道：“夜姑娘，我和师兄已经考虑好了，可以答应你的请求。”
姓夜的女子淡淡笑了笑，示意她坐下一起谈谈。
这位女剑修其实就是前几日刚大闹过凌波派的青城弟子柳子萱。那日她们把几位负责收徒的二阶弟子弄得够呛，尤其是左月峰的大弟子玄礼，被柳子萱呛得脸一阵青一阵白的，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后来只得元卿真人亲自出马，允诺三日后会重新选拔新弟子，这二人才心满意足的下了山。
至于这位姓夜的女子，柳子萱也不知她是何人，昨日才在茶馆里遇到了她。这女子一上来便要和柳子萱提一个交易，既然柳子萱过几日还要再上凌波派，不如就让她变幻容貌，假装是柳子萱的师兄，同她一起前去。作为报酬，这女子给了她不少的银两，足以让柳子萱不容拒绝。
这女子提出这交易后，只说道自己姓夜，若是柳子萱当真感兴趣，便在今日来这茶馆找她。
柳子萱和师兄也商量了许久，这神秘女子突然出现，又提出这样奇怪的要求，她二人自然也会心生疑问。
不过这位年轻女修还是经不住钱财的诱惑，青城派生活本就不富裕，她们平日购置用的盘缠，都是她们自己挑菜下山，卖菜换钱才辛苦赚来的。现在看到这么多钱，她自然心动万分。
柳子萱和这神秘女子在雅间坐下，女子替二人倒了茶。
“柳姑娘不必拘谨。我昨日忘了自我介绍，我姓夜，名淮霜，本是淮州人士，前些年遇到了一些事故，所以才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夜淮霜品了一口茶，淡淡说道。她这自我介绍把柳子萱的好奇心一并打消了，若柳子萱懂礼貌，自然不会再追问。
只是柳子萱并未多想，她觉得这女人还算和蔼，笑的时候也让人感觉很舒服，应该也不是什么坏女人，而且她现在这模样，料想不帮她这个忙，也不太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可是，夜姑娘，你怎么……和我一起上山？”
夜淮霜笑了笑，从轮椅上站了起来，还顺带走了几步。除了曲腿时稍有些不自然，其他行走时的细节与常人无异。
柳子萱满脸惊奇，惹得夜淮霜忍不住笑了笑。
“我只是平日不太喜欢用这假肢走路，所以习惯坐轮椅。明日同你上山，走这几步路也不是什么难事。”
柳子萱愣愣地点了点头，待脑子转了一圈，夜淮霜已经坐下来，她才又问道：“那如果我遇到了什么不测，你可以保护我么？”
这问题让夜淮霜险些哭笑不得，看她二人这模样，难道不应该是柳子萱保护她吗，怎么这小姑娘反而让自己去保护她？
“如果我力所能及的话，我会护你周全。”夜淮霜淡淡笑道。
柳子萱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思索片刻后，决定相信这个女人。当下她松了一口气，和夜淮霜约定好明日相见的时间，便离开了。
夜淮霜见她离开，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了。她仍在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认真思考着些什么。
柳子萱要上凌波派，绝不是为了鸣不平这么简单。只是自己已经答应了她，保护她离开，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青城派的小剑修，倒还是有几分眼光，既然她敢提出这般要求，便证明她看出了自己不是什么普通人。只是这少女还是单纯了些，也不过是因为自己心软，若是换在他人，怎么可能答应她这般莫名其妙的要求。
长叹了一口气，夜淮霜抿了一口茶，又看着窗外阳光沉思起来。
可能还是因为让自己想起了她罢。
是夜，左月峰上。
元卿真人特地交代，明日试剑大会，还是由玄礼代表左月峰主持。可是玄礼那日被柳子萱气得不轻，再一想到明日那两个青城派的人还要来闹事，便觉得心里不舒服。辗转难眠之际，她只能去求助师父，问问元卿真人还有什么好办法。
立秋方过，七月流火，夜色微凉，今夜云层密布，看不见月光，这夜显得有些黯淡了。
元卿还在后殿整理这几日弟子们弄出来的破事，前日和掌门师兄商量一番过后，他也同意了自己的提议。
凌波派对于招收弟子的条件过于模棱两可，让富家子弟更有机可乘，而寒门子弟便失去了竞争机会。
玄礼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今日的师父穿着一身素白长袍，唯一不同只是在腰上随意缠了几圈深色腰带。她一如往常的束发佩冠，随意中却又多了几分严肃。
元卿抬眼看了看这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弟子，示意玄礼进来坐下。
“怎么了，大晚上的不睡觉，还扰人清净，是有什么急事？”
玄礼还在犹豫要不要和师父说明，但现下已经到了元卿面前，再听得她这般口气，还是开口罢。
“那天青城派的那两个弟子闹得太大了，我知道她们明天还会来，师父你，能不能在前门看着那二人，我怕她们还要闹事，到时候事情再闹大了不太好。”
元卿忍不住噗嗤一笑，微笑摇头道：“掌门师兄责罚的是我，不是你。你不必在意那二人，不过是闹事的罢了，我会好好处理她二人的。”
说着，元卿放下了手中文书，继续挑眉道：“更何况，明日她们要想闹事，也没有理由给她们闹。”
玄礼听得如此，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随即行礼道：“麻烦师父了，弟子无以为报。”
元卿只是瞥了她一眼，继续拿起了那文书，挥手把她赶走。
“客套话少说，明天你认真看好那些来参加试剑的人，记住我今早同你交代的便好。”
玄礼点头应是，嘴角上扬着高兴离开了，那模样就是突然给她想起伤心事也压不下去。
元卿看着她这这般，忍不住又摇了摇头，这丫头心思还如此单纯，以后这左月峰的重担，她如何接得住？
叹了一口气，元卿提起笔，给掌门写了一封信，让信鸽送往中阳峰。
这信送完，启明星已经开始升起了，元卿想了想，转头往后山走去。
那时元霜和元雪就这么消失在她的眼前，整整十年，再没有她们的音讯。
她夜夜都被自己在那一刻的犹豫所折磨，久而久之，已经成了她难以安眠的梦魇。
若是她不曾犹豫，替大师姐挡下了那道雷，那结果又会如何？
只是三天前，她在来参加试剑大会的人群之中，一眼便看到了一个身着麻布衣裳的女孩，那清秀面容，和自己失踪多年的师妹是一个模板刻出来的。
霎时间，元卿心神恍惚起来，原来小师妹当年已经死了，现下已经转世重生多年，出现在了自己面前。看这女孩的年纪，应该也正是十岁左右。
她要让她的弟子玄柔收这女孩为徒。
那二人的出现不过是将这件事顺水推舟罢了。
来到后山，当年元霜失踪的地方，元卿席地而坐，拿出了一串黑色的乌木手链，将灵力注入其中。
良久，这手链仍是没有反应。
元卿疑惑地看了看这手链，又再试了一次，仍是没有反应。
怎会如此。
可这问题并没有困惑她太久，这位凌波派的长老，已经接近化神期的修士，却释然的笑了出来。
“没想到鬼王你也有今天。”元卿笑了好一会。
她起身离开，天已经蒙蒙亮了。
又想起那日，元霜失踪后不久，那个神秘莫测的鬼王便找到了她。
鬼王威胁这位左月峰的座首，要她和自己签下契约，让元卿为他所用。
元卿答应了他。
不仅是为了大师姐小师妹，更是为了她自己。
如果成了鬼王的仆人，她可以接触到更多关于鬼王的秘密。
不过代价，自然就是要事无巨细的跟鬼王汇报这凌波派中的一切。
只是他怎么会在此时失了联系，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可元卿只是冷笑着，既然鬼王失了联系，那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便会好办得多。
可惜了，自己不能亲口质问他关于当年一切的真相，还是有些遗憾。
一身素白的仙人挥了挥袖，消失在这清风冷月之中，那风声中留下了一声冷笑，似有似无，顷刻间便已然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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