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汀兰水榭”回来之后,项目面临的危机并未解除,反而因为舆论的持续发酵和监管的深入调查而更加严峻。但苏晚和顾云深之间的关系,却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
他们依然是项目中最锋利的两把尖刀,配合却更加默契。往往顾云深一个眼神,苏晚就能领会他需要哪方面的数据支持;苏晚提出一个技术难题,顾云深总能从商业和战略角度给出最精准的补充。他们在会议室里据理力争,在深夜的实验室里并肩攻克难关,那种基于绝对专业能力和彼此信任的协同作战,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化学反应,效率惊人。
顾云深依然冷峻,话不多,但苏晚能感觉到他无声的关照。他会在她连续加班后,以“讨论方案”为名,强行让她休息片刻,桌上总会适时出现温热的餐食或提神的饮品;会在她面对媒体刁钻提问时,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开,替她挡去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在她因为疲惫偶尔流露出的细微烦躁时,他会用一种近乎纵容的沉默,等待她自我调整。
这种细致入微的、融入了日常点滴的关心,不同于以往任何带有目的性的攻略手段,它像温水,悄无声息地渗透,让苏晚在专注于工作的同时,潜意识里开始慢慢接受并习惯这种存在。她不再像最初那样,对每一次靠近都充满警惕和计算,偶尔,在他递过咖啡时,她的指尖会自然地接过,甚至不会立刻道谢。
【系统提示:检测到任务者对目标非攻击性接触及关怀行为抗拒度显著降低。情感依赖雏形显现。情感觉醒度 3%。】
然而,就在他们全力应对外部危机时,顾家内部的暗流也开始涌动。周氏这枚棋子眼看已废,以顾云深三叔顾宏涛为首的元老派,迫不及待地推出了新的“理想联姻”人选——江南纺织业巨头白家的独女,白薇。
白薇与周蔓的张扬跋扈截然不同,她人如其名,温婉动人,毕业于海外名校艺术史专业,谈吐优雅,气质如空谷幽兰。她被顾宏涛“安排”进顾氏集团,挂职在企业□□,美其名曰“进行艺术与商业融合的课题研究”。
她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总是在顾云深和苏晚短暂休息的间隙,“恰好”送来需要签字的无关紧要文件,或是“偶遇”在茶水间,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和仰慕,与顾云深探讨一些无关痛痒的艺术话题。她从不越界,姿态放得极低,但那无声的、充满倾慕的眼神和无处不在的“巧合”,像一根柔软的刺,悄无声息地制造着隔阂。
苏晚第一次在走廊看到白薇仰头看着顾云深,脸上飞起红霞时,一种陌生的、尖锐的情绪如同细针般刺了一下她的心脏。她立刻用强大的理性将这股情绪压制下去,告诉自己这与任务无关,与顾云深的私人选择无关。但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却如同水渍,留下了痕迹。
一次项目核心会议后,众人疲惫离场。苏晚整理着资料,顾云深被白薇轻声叫住,递上一份关于集团艺术收藏的建议书。白薇的声音温柔似水,顾云深出于礼貌,驻足倾听了几句。苏晚抱起文件准备离开,目光不经意扫过那边,正好看到白薇因为一个趔趄,身体娇弱的差点摔倒,顾云深下意识地伸手扶了她一下,白薇借势靠得极近,脸颊几乎贴到他的胸膛,那画面看起来无比亲密。
苏晚的脚步顿住了。一种冰冷的、带着涩意的感觉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她清晰地听到内心某个角落,传来一声细微的、类似玻璃碎裂的声响。她没有停留,迅速转身离开,背影挺直,却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仓促。
顾云深几乎是立刻推开了白薇,眉头紧蹙,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他看向苏晚离开的方向,只捕捉到她那决绝的背影。他眸色沉了沉,却没有立刻追上去解释。
他知道白薇的出现是家族的手段,也知道苏晚看到了刚才那一幕。他甚至……默许了这种误会的发生。
因为在他内心深处,那个冰冷而理智的算计依然在运行——他需要看到苏晚的反应,需要确认他在她心中,是否已经占据了不同于他人的位置。秦屿的小动作,他并非毫无察觉,他顺势而为,带她去故居,暴露脆弱,都是为了在她坚硬的心防上敲开裂缝。而白薇的出现,正好是一块试金石。
只是,当他回想苏晚独自离开时那略显单薄的背影,想到她这些时日不眠不休的付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悔意和怀疑,如同毒蔓,悄然缠上了他的心。他的计划,是否太过自私?将她卷入这场风暴,看着她辛苦挣扎,只为了满足自己那日益膨胀的、想要完全拥有她的掌控欲?
白薇造成的隔阂,像一层无形的薄冰,横亘在苏晚和顾云深之间。苏晚变得更加沉默,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仿佛只有那些冰冷的数据和复杂的逻辑,才能让她保持清醒和冷静。她对顾云深夜依旧维持着专业上的绝对配合,但那种偶尔流露的、不易察觉的柔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机械的效率。
顾云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依旧会在深夜给她准备宵夜,但她往往以“不饿”或“还有工作”为由拒绝;他试图与她讨论一些非工作的话题,她也总是三言两语便引回正题。她像一只受了惊的蜗牛,迅速缩回了自己坚硬的壳里。
这种变化,让顾云深心中那丝悔意和怀疑愈发清晰。他开始频繁地审视自己的计划。他确实准备了万全的后备方案,足以在关键时刻扭转乾坤,将周氏和家族内部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连根拔起。但他选择了隐忍,选择了示弱,伪装成呕心沥血、奋力挣扎的模样,一方面是为了引蛇出洞,另一方面……何尝不是想借此,将苏晚更紧密地捆绑在自己身边?让她看到他的“脆弱”,让她因“心疼”而更加靠近。
他享受着与她并肩作战的感觉,享受着她因他而起的情绪波动(哪怕是负面的),这让他感觉自己在一步步地蚕食她的领地,将她牢牢笼罩在自己的影响范围之内。他甚至利用了秦屿的泄密,利用了母亲的故居,利用了白薇制造的误会……这一切,都是他精心编织的网。
可是,当他看到苏晚眼底那掩饰不住的疲惫,看到她因为白薇而瞬间冷硬的神情,一种陌生的、名为“心疼”的情绪,开始超越他那引以为傲的理智和掌控欲。他开始怀疑,用她的辛苦和可能的伤心,来换取自己那近乎偏执的“拥有”,是否值得?
与此同时,苏晚也在进行着激烈的内心斗争。系统的警告声越来越频繁:【情感模块持续高负荷!警告!对目标产生的非任务性情感已严重影响客观判断!建议启动情感隔离程序!】
启动情感隔离?像以前一样,重新变回那个没有情绪、只有任务的“零”?这个念头让苏晚感到一阵莫名的抗拒。她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贪恋与顾云深并肩作战时的那种充实感,贪恋他那些无声的关怀,甚至……贪恋那天晚上在“汀兰水榭”,他握住她手时,那短暂却真实的温暖与连接。
她意识到,顾云深的策略正在起作用。他正在用一种她无法完全用逻辑解析的方式,一点点打碎她赖以生存的理性壁垒,将名为“真实情感”的病毒,植入她的核心程序。
而关于秦屿,关于他默许甚至推动秦屿向她泄露往事的行为,苏晚并非毫无猜测。以顾云深的掌控力,秦屿的小动作怎么可能完全瞒过他?唯一的解释是,他知情,并且乐见其成。他想让她了解他的过去,了解他的伤痛,从而对他产生更深层次的理解和……牵绊。
这个男人,像最顶级的猎手,亦或是最狡猾的弈者,这一次,又是他赢了吗?他将真心与算计揉碎在一起,让她分不清哪些是真实的流露,哪些是刻意的布局。他一方面因为她可能的伤心而动摇自己的计划,另一方面却又继续布下白薇这枚棋子来试探她、刺激她。
这种矛盾,这种深不可测,让苏晚认识到对她温柔又耐心地男人,是一个极好的隐藏者。
项目陷入僵局,舆论持续发酵,顾氏集团的股价连日下挫,连带着集团内部也人心浮动。白薇的出现,如同投入浑水的一抹亮色,却带着不为人知的毒素。她依旧每日准时出现在公司,衣着素雅,笑容温婉,但看向苏晚的眼神里,那层伪装的仰慕和善意正在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审视和不易察觉的嫉恨。
顾云深对白薇的态度,比之前更加疏离冷淡。他不再给她任何“偶遇”和交谈的机会,对于她送来的文件或“艺术建议”,往往只是公事公办地让特助处理,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吝于给予。所有的关注和那有限的、隐藏在冷硬下的柔和,似乎都只倾注在了那个终日与数据为伍、面容清冷憔悴的苏晚身上。
这种鲜明的对比,苏晚没有发现,但彻底刺痛了白薇。她从小被众星捧月,何曾受过如此忽视?家族赋予她的“使命”和自身膨胀的虚荣与占有欲,让她再也无法维持那副与世无争的假面。
这天下午,苏晚在茶水间冲泡今天不知第几杯黑咖啡,试图驱散脑中的疲惫和因连续熬夜带来的隐隐钝痛。白薇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反手轻轻带上了门,将外面的喧嚣隔绝。
“苏小姐,还在为项目操心呢?真是辛苦。”白薇的声音依旧柔美,却像浸了蜜的针。
苏晚没有回头,专注地看着咖啡液滴入杯中,语气平淡:“分内之事。”
白薇走到她身边,拿起一个干净的杯子,动作优雅地接着热水,状似无意地叹息:“云深哥哥最近压力太大了,我看着都心疼。有些人啊,明明知道他的心意,却还若即若离的,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不仅不能帮他分担,反而让他更加劳心费神。”
苏晚搅拌咖啡的手微微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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