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对于周灯歌来说，像是一片羽毛。
当她没关注到轻飘飘的它时，她只会把它看作过敏原。
而当少女抓住了这片羽毛，就再也无法忽略它停在掌心时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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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心动的时刻并不特殊。
在刺头事件一周后，周灯歌把整件事完整地告诉了黎灯影。
“我认为他还在相信那些童话书、动画片、小说里塑造的刻板印象里女孩子的样子，把恶作剧当作是表现喜欢的方式，把女孩的拒绝当作欲拒还迎，真是可笑。他应该试着看看《小马宝莉》*。”
——最后，周灯歌以这样一句长难句总结整段故事。
黎灯影把车开得很稳，耐心地听她讲完，点头表示听进去了。
并以一种认真的语气提出疑问：
“《小马宝莉》好看吗？”
周灯歌点头称是。
她会为了这部动画省钱抽卡。
她和同桌都很喜欢，认为这是以男性为主角的任何一部动画都比不上的。
想到这儿，周灯歌忽然很想知道，黎灯影的想法如何呢？
他会允许自己——一位未成年女性，在他面前说男生的坏话吗？
虽然他们从未见过面，但在周灯歌看来，男人是不能更团结的生物了。
所以她有些佯装不在意地问：
“你不会反感我在你面前说他坏话吗？”
“在我看来，你说的不是坏话，是实话。”
他语调沉稳，陈述着自己的观点。
周灯歌没有因为男人的漂亮话轻易放弃追问。
“那我就很好奇了，在班主任事件之后，你为什么会这么不放心我一个人出校门？是不是你和那男生一样，都在用男人天然高高在上的视角看我？”
她说得又急又密，生怕自己的情绪不够占据上风。
车正好开到了云停前，黎灯影没有急着下车，而是直直地看向副驾驶座的少女。
“很抱歉，灯灯，在你还没有足够能对抗这个社会的黑暗时，我不得不把你的生理年龄看得更重一些。”
他停顿了一秒。
“但我很佩服，你在这个年龄就有了能让大多数人都难以匹敌的思想，”
黎灯影真挚地紧紧盯着她，声音温和得足以融化周灯歌的冷硬。
“我也在那不及你的人之中。所以，在思想方面我从来没有把你看作小孩。”
“而我也期待着，期待看到你的十八岁，二十八岁，甚至更多。”
黎灯影说这话时没有允许眼里的焦点飘忽，而是带着无限希望看向周灯歌。
好像他已经看到了未来意气风发的她。
他的眼睛在说他没有说谎。
他真的相信她的每一句话，也把她看作可以平等交流的对象。
黎灯影已经在他们的未来里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周灯歌忽然觉得他看向她时的眼神好烫。
真的好烫。
周灯歌眨眨眼，假装被车窗反射的阳光刺到。
黎灯影见她不再犹疑，便下车，手护在门框上，给她开车门，笑得灿烂到不符合黑夜的调性。
“而且，我们之间谁高高在上，已经很明显了。”
周灯歌被他逗乐了，轻轻地牵着他的手下来。
他的手还是让她心安，并不算平整，但很温暖。
陷入他手掌心时，极为突兀地，周灯歌的指尖突然有了充血一般的热度。
被吓到的周灯歌立刻收回视线，清空大脑的一切乱糟糟。
按照这几个月来的惯例，黎灯影走在外侧，低头照看周灯歌脚下的路。
分明是一模一样的场景，可今天，男人极好的外形竟然动人到让她滞住。
更加让人无法招架的是，行走时，他结实的小臂难以避免地剐蹭她的手肘，那隐秘而绵延的触感让她有些失神。
明明周遭安静极了，周灯歌的大脑却充斥着杂音，无一不是让人焦躁又隐隐期待。
她不自觉地侧头看他。
男人细密的睫毛微微上翘，少女看得分明。
那一瞬间，周灯歌想：我能数数黎灯影的睫毛吗？
想法一出，她立刻就被吓到了。
这样愚蠢的想法竟然发自内心。
另一边，见她走得稳当，男人很快就松开了手。
周灯歌极力抑制住心里那点乱糟糟，失神地感受着黎灯影倏然离开的温度，无数次质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内心”代表着什么。
然后她低头看黎灯影为了配合自己而慢下来的脚步，即使松开了也依然护在她身侧的手，同时捕捉到了他放轻的呼吸。
这些在往常看来平平无奇的细节，今天，因为他们的交流，变得无法忽视。
周灯歌被这些细节深深吸引了。
换句话说，发自内心地心动了。
无数的“平常”，就这样堂而皇之、大摇大摆地占据了小小的心房。
那晚，周灯歌难以入眠，一遍遍地回味，心绪却不及黎灯影在身旁时强烈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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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鼓足勇气的周灯歌还是向黎灯影提起了家长会的事。
黎灯影那时候决定利用暑假重新营业，正在忙碌于大厅的布置。
他认真扫着地，周灯歌坐在高脚凳上晃着腿，事情很快就解决。
他会作为她的表哥出席。
“辈分错了。”
周灯歌一针见血。
“抱歉啦，原谅我这尴尬的年龄。”
他开始擦桌子，好听的声线抵消了重复的摩擦声。
而周灯歌因为得知了黎灯影25岁的真实年龄感到心满意足，支使他为高考生打开黑胶唱片机。
《Yesterday Once More》*，女声低沉迷人，老套却经典。
周灯歌心想：
要是真能昨日重现就好，她想再吃一次黎灯影昨晚上亲手给她剥的虾。
这么一想，思绪如开闸的洪水般无法止息。
这一学期她想昨日重现的日子太多了：
妇女节黎灯影送她的厚厚的繁体版《第二性》*，他说简体版翻译得不好。
植树节黎灯影把她拉进小院给她指空地上的樱桃树。
“种给你的。”黎灯影抱臂洋洋得意。
“能活吗？”周灯歌问他。
“你觉得它能活，它就能。”黎灯影戳戳她不存在的酒窝，笑得信心满满。
等到了春分的时候，黎灯影给她做鲜香的生滚鱼片粥，还加了“春菜”在里面。
这个春菜不好吃。
趁他不注意，周灯歌想把菜挑出来，被黎灯影猜到，回头挑眉示意她。
最终，小霸王怒气冲冲地把它吃了。
上半年的节日未免太多。
清明节，周灯歌睡到快中午才醒。
到小院时已经满屋飘香。
蒿饼和青团，都是清香扑鼻，颜色翠绿。
黎灯影没有丝毫怪罪她起晚，而是把手上的面粉擦净，拿了个古朴的木碗给她拿了先吃，还顺便附赠了一颗茶叶蛋。
剥好的。
“吃吧，慢点，小心烫。”
五分钟后，黎灯影搅着些什么，突然探出头来看。
见她有些噎到，又给她端了一碗豆浆。
周灯歌喝了一口皱起眉头，“怎么是咸的！”
黎灯影好脾气：
“因为青团是豆沙馅的，不能都吃甜。”
稍晚一些就是立夏，那天正好是周日。
黎灯影说习俗该吃樱桃的，虽然院里的樱桃树还没结果，但长势喜人。
站在树前的二人静静看着繁茂了许多的小树。
周灯歌突然问：“庭院里那棵树到底是什么树，你查了吗？”
黎灯影顿住半晌，摇摇头。
“没，就这样不知道它的树种挺好的。”
没能吃成自己种的樱桃，黎灯影还是给她做了乌米饭。
周灯歌有些疑惑：
“为什么每个节日，甚至每个节气都要给我做特别的饭？”
黎灯影正给她摆筷子，倾身至她面前时勾着唇角问：
“灯灯，难道我其他日子给你做的饭不特别吗？”
周灯歌张嘴想反驳对方曲解了自己，却想到了这小半年来从来不重样的餐食，默默抿起了唇。
黎灯影当然不知道对面女孩心里所想，用公筷给她夹了一筷子四季豆。
“我补充一下，因为是和你吃饭，我才做特别的饭。”
这下周灯歌甚至不再看他，闷头吃得很快。
至于端午节，自然是粽子，依旧是周灯歌喜欢的豆沙馅。
纵然黎灯影没提醒她少吃一点甜，却还是给她递上一杯茶，让她边吃边喝着解腻。
/
高二最后一学期以周灯歌再次获得年级第一结束。
这次在车里等人的变成了周灯歌。
黎灯影出来时春光满面，上了车就宣布今晚做大餐。
“海鲜过敏吗？”
黎灯影兴冲冲。
“应该不？我没吃过，不知道……”
周灯歌少见地越说声音越小。
黎灯影怔住片刻才说：“好，那我们先试试看。”
幸好，周灯歌并不过敏。
黎灯影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了牡蛎、海参、鲍鱼、澳龙……
周灯歌问起的时候，他正在清洗海鲜，听到问话回头笑答：
“之前订的。”
“啊？”
周灯歌即使猜到了他的意思，也不敢贸然认定。
剔透的水花被贝类的壳溅起，有些落在了黎灯影的手臂上，沿着肌肉线条缓缓滑下。
黎灯影在这时回头，“所以我不是因为你考了年级第一才买的海鲜，而是对你辛苦了一学期的奖励。”
他关上龙头，手撑在台面上，青筋一点点勾勒出男人的动向，他爽朗笑着，对她眨眼：
“给你做一顿好饭不需要你表现多好，只是庆祝你的一学期结束。”
周灯歌只好低头看这些海鲜，显得很忙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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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黎灯影看着忙忙碌碌的周灯歌，决定重新开始营业。
关于这件事，他不想让周灯歌感到一点的不妥帖。
所以他仔细征求了她的意见。
“晚上还是中午营业好？”
“随你。”
“要不要给你留位置？”
“随你。”
“担不担心被别的客人看到？”
“一般。”
“需不需要给你一个房间当作私人空间？”
“……”
“明白了，那就是要。”
最终黎灯影采取以下营业方式：
10:00-13:00，只供午市，周灯歌专座不允许别人坐，他还在柜台后面的包间给周灯歌留了一间写作业。
当然，云停的两间洗手间，有一间就是周灯歌专属。
黎灯影雇了专人每天清晨来打扫，不想让周灯歌感到一点不妥帖。
周灯歌建议他既然要财迷心窍就贯彻彻底。
对此，黎灯影解释：
“我需要赚钱，但我更需要你开心。”
说完，他从柜台抽屉里给了她一部平板。
“你替我用用。”
“做什么？”周灯歌有些恍惚。
“以前买的闲置了，平板的账户和我的手机是连着的，可以联系我，也可以查资料，看视频，玩游戏。”
“为什么还纵容我娱乐？”
周灯歌饶有兴致地问出。
“不是纵容，”
黎灯影把拖把放到一边，扶着桌边半蹲下，直至与她平齐。
他抬起眼睫看她，眼里淬着黄昏时分的橘金色，不烫人，却足够热。
“是相信你能处理好，也相信你能走得更远。”
“更远是多远？”
周灯歌的声线带上了一点点不确定。
黎灯影站直转身，拿起拖把，平稳又坚定地说：
“向前走，你会知道的。”
*《小马宝莉》：选这部是因为真的基本全是女性角色和高光，还是蛮适合价值观初步形成的女孩子看的。
*《Yesterday Once More》：《Yesterday Once More》（昨日重现），是卡朋特乐队1973年专辑《Now & Then》的主打歌。
*《第二性》：《第二性》是法国思想家西蒙娜·德·波伏瓦创作的社会学著作。
ps：私以为真正能理解女权主义的男性是不存在的，黎灯影能做到尊重认同自由生长、思想超前的周灯歌，不卖弄“女权主义男”人设就足够超越大部分男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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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餐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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