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和钟陳熠躺在同一张床上时,秦沐琛是很不习惯的。
倒也不是没和别人一起挤过单人床,只是对象但凡换成钟陳熠,这事就变得有些怪。
他猜钟陳熠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应当是“食不言寝不语”,一上床便规规矩矩地闭上眼,侧着身却是朝向他的方向。
这人怎么这么不见外啊……一般不都应该各朝各的边睡吗!
但他又不可能委屈自己睡浴桶,于是磨磨蹭蹭掀开被子上了床。
床板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抗议的嘎吱声,钟陳熠却始终岿然不动。
秦沐琛就这样小心翼翼的躺上来,悄悄地、一点一点尽力地往床沿挪。
背贴着他的胸膛睡,总感觉很怪异,于是秦沐琛平躺着强迫自己闭上眼。
但两人的呼吸还是不可避免地纠缠在一起,
就连温度也是。
他真怀疑自己身边其实是睡了块冰疙瘩,寒意都能渗透被单直戳他的毛孔。钟陳熠其实是什么冷血动物成精吧……
蛇吗。
好不容易入睡后,第二天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缠绕得紧紧的秦沐琛就是这个想法。
呼吸……不上来。
还有什么比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快被同床共枕的人无意识勒死更惊悚的事吗……
对方像蛇一样盘踞在他身上,贴得紧紧的,胳膊不知怎么就环住了他的脖子,腿也缠着他的腰,染上了他的体温。
不过比起这些,最要命的还是那均匀钻入他衣领的呼吸,撩的他脖颈发痒,不知是脸还是唇的柔软部位贴着他的下颌,高挺的鼻梁的他脸疼。
此时秦沐琛内心只剩咆哮——这人睡相怎么能这么差啊!
而且他还不敢动…根本不敢动。
但是再不动他奶奶的真的要被勒死了啊!!
“钟……陳熠…呃——”他试图把自己的脖子拯救出来,可刚一动那人就醒了。
对上那双眼的一瞬间,秦沐琛汗毛倒竖。
虽说带着刚睡醒的迷离和雾气,但那股被吵醒不耐烦的寒光是杀意吧!是杀意吧?!!秦沐琛秒噤声。
好在只有一瞬间,似乎是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钟陳熠终于松开了手,坐起身。
秦沐琛如蒙大赦。
他察觉到钟陳熠嘴唇翕动,似乎是想说句抱歉之类的话,但又冷着脸一言不发地下床,径直去洗漱了。
经过这一事他记住了——钟陳熠起床气大的离谱。
虽说缓过劲来后钟陳熠第一时间跟他道了歉,但往后几乎每早秦沐琛在他的缠绕中醒来时……都不敢再随意惊动他了。
两人的日常不仅限于此,秦沐琛照旧去文工团按时定点上班,在食堂薅点餐食再骑车给钟陳熠送去,每每临近仓库,都有悦耳的琴声迎接他。
时间长了,他不禁有种错觉,好像钟陳熠是他养在笼中的乌雀,还是只光鲜亮丽的金丝雀。
又像是夜莺啼血,日夜歌唱。
也不怪他生出这样的错觉来,毕竟钟陳熠的一言一行都不像是属于这里。待在尘埃里,就像被裹进廉价塑料盒的洋娃娃,只等着主人伸手过来,为他整理衣摆。
但他又是自愿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自从那天秦沐琛说了那样的话后,钟陳熠便刻意装作出什么都不会的样子。
和最开始真真切切的一张白纸不同,像是被橡皮刻意擦淡或是涂白遮掩,真的很明显,生活中的琐事也需要秦沐琛面面俱到地为他准备。
例如点火啦、通风啦、倒水啦。
秦沐不得不又回归到担心他独自在家会一不留神把自己养死的阶段。
但他从未戳穿过对方,他感觉对方也清楚。
毕竟无法不承认的是——他们真的在某些方面很容易产生共鸣。
就像秦沐琛第一眼就爱上他的歌那样,说是扮演他的“知音”,其实也不完全是假的。他能理解钟陳熠的歌,就像能共情他一样。
一种名为”默契”的习惯随着时间推移在二人之间悄然滋长。
有空闲的时候,他就在钟陳熠的带领下学习声乐,还有钢琴。
钢琴是他主动要学的,没什么特别的缘由,仅仅是因为钟陳熠弹琴的时候姿态像只高傲的天鹅。
很奇怪的理由吧,但他扪心自问时得出的就是这个答案。
秦沐琛在这些方面也是有天赋的,否则也不会仅仅通过自己钻研的野路子就唱的过绝大多数人。
至少他的嗓音条件属于上天赏饭吃。
稍加雕琢,便能够自成一派。
钟陳熠算不算得上一个好的同居伙伴另谈,但绝对是一个好老师。
足够敏锐、足够耐心,可以说是不遗余力地倾囊相授,在他的教导下秦沐琛受益匪浅。
买不到琴谱,他便自己写,从入门简单的单音符一节节拔高难度,为秦沐琛量身定制。
他的字如人一般隽秀,音符的尾端带着漂亮的花体回勾,赏心悦目。
于是他就问,我能不能跟你学?
跟他挤在同一张琴凳上的男人屈指敲了他的头,目光没有离开琴键:“专心。”
秦沐琛抬眼望他,两人肩挨着肩,他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起伏,袖口卷起后裸露出的半截小臂白的发亮,弹奏中时不时就与他的碰在一起,许是因为没有夏天那种黏腻的□□,秦沐琛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他看电视上那些四指联弹的演奏家也都是这样的,钟陳熠也不像是故意为之,他便只当是寻常并未多想,只一味跟着对方手指动作学习着。
“错了,休止符呢?”
“啊…哦。”秦沐琛从头再弹。
“慢了。”
“哦……”重来。
“快了。”
“……”重来。
“停,”钟陳熠轻轻叹了口气,搭上琴键,“……我再演示一遍,认真看。”
“嗯嗯!”秦沐琛乖乖收手,坐直身子一脸期待。
手腕先抬,随之落下的便是轻盈跃动的指尖,却能在接触琴键的瞬间迸发出力量感,
每道音符都精准契合在节拍上,对于轻重缓急的把握更是教科书级别。
这不是他第一次近距离观看钟陳熠弹奏,但看不腻,每次都能从心底被激发出令人毛孔舒张的震撼,轻易便能带动他的情绪起伏,是言语无法描述出的、此曲只应天上有的美。
只是片段,乐声戛然而止,秦沐琛却依旧情不自禁鼓起掌。
他往钟陳熠身边凑凑,轻碰了下他的肩:“诶,钟陳熠,你为啥能弹的这么有情绪啊?”
钟陳熠斜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秦沐琛眨眨眼,凑的更近:“钟前辈——钟老师?”
钟陳熠食指抵住他的额头将他的脸推远,眉睫微扬:“我不能有情绪吗?”
“看起来就是没什么情绪嘛…”秦沐琛小声嘀咕。
“是吗?”
钟陳熠冷不丁靠近,吓得他一激灵。
“或许是因为,你从未仔细观察过我。”
秦沐琛一愣,下意识对上他的视线。
那双眼同他印象中一样,平静、冷淡,像冰封的湖面。
让他本能的想躲开。
可他刚一动作,余光中的薄唇轻启:“机会只有一次,你不看吗?”
“……”秦沐琛硬生生忍住了,他定了定心神,反问道,“那多仔细看都可以?”
“嗯。”
得到允许后,他一咬牙往前凑去,撑在琴键上的手却不小心施力压响了不和谐的混音。
他没有管,却不争气的屏住呼吸,这样近的距离,他甚至能看清钟陳熠眼珠颤动着往琴键响动的方向微瞟,又很快挪了回来与他交错。
那一瞬间,好像从中分辨出了带着笑意的愉悦。
“你……睫毛好长。”他用气音说。
“嗯,还有呢?”钟陳熠也同样用着低的几乎听不清的气音。
“还有……眼珠是浅灰色的……”
“能看见什么吗?”
对方似乎是在循循善诱。
“……我?”他的的确确从中看见了倒映出的自己。
——啊,他笑了。
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眼中确确实实堆积起了笑意。
他忽然发现,读懂他好像也不难。
于是他再接再厉,想要透过冰面参透内里,哪怕只是顺着某一条裂纹隐隐透出的光。
很快,他得到了答案,但他无法理解。
——是兴奋,钟陳熠在兴奋。
为什么呢?
可那在他眼中愈发旺盛跃动的火苗正在清晰地陈述这一事实。
他的脑中无来由的冒出一个念头:
“原来你……活着啊。”
有些词不达意,但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总觉得对方如神邸般难以接近。
——因为没有那种鲜活的,属于生命的气息啊。
可在这一刻,在他意识到那双眼中并非全然无波时,他心中属于钟陳熠的形象鲜活了起来。
说到底,人都是在带着强烈的主观色彩揣测他人。
这些发生在他脑中的思想斗争钟陳熠并不知晓,但他好像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那双眼笑的更炽热了。
“嗯,不过……是如今才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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