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后没想到那边立马打来了电话，陈屿安下意识接听，突然想起这是在医院，只得手忙脚乱地又出去。
“喂？”
“你在哪。”
“崔总，离职的事是你帮忙的吗。”陈屿安靠在墙角，低头看着脚尖。
“不全是，他们也知道打官司对他们而言没什么好处。”崔轩把崔一垣往外推开了点，用眼神警告一遍——说好的别发出动静，到时候他挂电话我看你怎么办。
崔一垣用口型说：“免提声音调大点。”
“谢谢啊。”陈屿安语气有些怅然，这样一来，不就又跟崔母说的一样。
“真要谢谢我，不如马上回来然后过来我们这面试。”
陈屿安笑了笑，说“那我要跟崔总说句抱歉了，没办法这么快回去。之前我还在的时候，和你们品牌团队对接开会了很多次，该掌握的Eleven总都了如指掌，这个项目即便没我也可以。”
“你出什么事了？”
“家里有些事。”陈屿安未明说，他看见自己手指头上蹭了一层墙灰，越抹越脏。
“所以你是在家吗。”
“嗯。”
崔一垣安静下来。崔轩感觉到他无精打采的样子，眼睛看他，嘴上说：“好，那我不打扰你，你忙完了如果要回来，再联系。”
“崔总，方便问一下...”
“不好。”崔轩知道他要问什么，十分肯定地说：“超级不好，很多事不是你一走了之就可以当作没发生过的。陈先生，人的感情可不是个能随便玩弄的东西。”
嘟——
那边已经挂断，陈屿安却还保持打电话的姿势没动弹。
崔轩则不可置信看着突然过来摁断电话的崔一垣。崔一垣先问：“你说这些干什么。”
“我说的哪不对？你跟妈就差断绝关系了。”
“你没听出来屿安的语气不对劲吗，他家里肯定出大事，所以连东西都没收拾就走了。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不是增加他负担吗。”
崔轩将电话丢在一旁，将办公椅转了位置面向窗边，天色已黑，外面的写字楼里却灯火通明。“崔一垣，陈屿安这个人专业能力很强我不否认，但他就像一头狼，从来没信任过任何人，也没人能真的走进他心里。这么长时间你甚至连他家在哪都不知道，你不觉得这人从一开始就做好了随时退出的准备吗。你怎么跟他一起，到时候别哭着来找我。”
“所以我喜欢他，我还需要考虑所有利弊关系吗。不信任我，这是我的问题。”崔一垣面无表情，说：“你和妈本质其实想的一样，在乎自己付出多少却没得到多少。即便按照你们的说法，跟陈屿安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是我的幸运，那是我赚到，他什么都没得到，这对陈屿安不公平。”
“这恶心话跟我说干什么，你跟他说去。出去，不想掺和你们的事了，到时候人劝回来叫他来面试。”崔轩受不了这个恋爱脑，决定放话送客。
办公室的灯一旦关闭，外面五彩却冰冷的霓虹灯就会照射在人身上，崔轩现在还时不时会想起在国外的那段日子。放纵、快乐，如今仔细算下来，倒还真是自己赚了。崔一垣说的对，他是个计较得失的人，而感情经不起打算。
钱包里有一张合影，那人被他揽在怀里，后来，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崔轩心烦不已，干脆点了根烟抽。
烟雾瞬间迷了眼。
陈屿安无法想象他如今在这兄弟俩心目中是个什么模样，不负责任？逃避现实？一走了之？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前几天父亲因睡眠不足，上班途中差点发生车祸，那之后陈屿安就让父亲一周来两三次就好。偏偏今天他实在累得很，难得的拜托了吕思思来照看。
吕思思在陈屿安回来的期间一直有意想找他聊，结果开口就是：“什么时候回去上班？有女朋友了吗，赚多少钱了呢？你爸爸很辛苦，能补贴还是多拿点出来。”
他知道姐姐没有恶意，可眼下自己躲进壳内不想出来，连应付这些问题的力气的都没有。
这时吕思思发微信消息来，他当作又是平常的那些话，没放在心上，干脆拿了衣服去洗澡，洗完出来去收拾了些东西准备第二天带着，拿起手机看时间才发现吕思思竟然给他打了好几通电话。
大半夜的能打电话准是出了什么事！
“小安快来医院，你妈妈醒了！”
陈屿安敢说回来这么久，这句话足以让他将所有的压抑都推翻。他赶过去的路上满脑子只有人活着，只要还活着，什么事都不算事这个念头。
父亲下了班就直奔医院，陈屿安站在门外，看里面围了许多人，医生也在，他没进去，在门口等了许久。
等到沸腾的热水化成一汪宁静的清泉。
即便下一步仍然不知道该如何走，未来该去何方，现实这些事都要如何解决，即便种种，可他不怕。
心里那份勇气使他此刻终于明白自己早就将全部的爱都给家里了，他的漂泊人生始终伴随着的不安，是因为躲避责任，害怕承认自己其实早就背负了沉重的爱而诞生。也许以前的不满是真的，后来消散了，支撑他的是那个父母并不爱自己，那么大家各自安好的自我欺骗。
“爸，我卡里刚转来一万多，你拿去缴费。”他将卡交给父亲，最终病房里只有他和母亲。
母亲刚醒来还很虚弱，躺在床上，说不了许多话。
他们母子二人面面相觑，沉默了良久。
“妈。”陈屿安话还没说就已哽咽，这字说出后，眼泪也随着一滴滴从眼角掉下。
他是这样的爱这个女人，爱到光想一想会失去她就已心碎。
“听你爸爸说，你把所有存款都拿出来了。”他们的手紧紧握着彼此，陈屿安的体温源源不断输送过去。
陈屿安摇摇头，说：“没有，没多少。”比不上你们给我的那些。
如果没有自己非要去国外上大学这件事，家里本不该贫困如此，母亲也不会操劳成这样。
“别哭了，不像你。”母亲捏捏他的手，轻声说：“想起来你小时候就犟得很，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哭也要闷着哭，有次差点自己在床上偷偷哭背气。也怪我，非要说你一顿。”
陈屿安听着更想哭，他搞不懂明明是开心的时刻，为什么眼泪就是忍不住。
“安安，一个人在外面是不是很累。”就连母亲都察觉到了他的不对。
“嗯，好累啊。”陈屿安撇着嘴，忍着流泪的冲动。
母亲让他再近一点，他凑过去，原来她是想擦掉自己的眼泪。“我知道，你一直都很逞强，妈妈想帮你，可惜太没用了，帮不到你。但是去年我和你阿姨约着去爬山，那座山上有座很有名的寺庙，我和你阿姨爬了一天一夜，我在神仙面前说，‘求求你，求求你给我儿子一个佳人吧，不光能帮到他，还要两人互相喜欢，再长长久久在一起就更好了。’”
说到这里，母亲停了片刻，装作无奈道：“不过看你这样，神仙应该还没听到我的愿望。”
陈屿安弯腰抱着她，她的身躯是这样的小，爬了一天一夜的山却只为了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儿子。
他红肿着双眼说：“妈，神仙听到了，有这个人出现，但是我把他推开了，妈，我是不是做错了。”
“为什么呢，她做错什么事了吗。”
“他什么事都没做错。是他妈妈觉得我配不上他，他是大明星，明年要去美国，家里房和车有一堆，他家里人觉得我什么都没有。”更重要的是，他把崔一垣拉下水了，这摊不被主流人接受的浑水。
“这么厉害啊，那你喜不喜欢嘛。”
“喜欢，喜欢死了。”陈屿安越说越委屈，“跟他说分手我都心疼的要命。”
“他喜不喜欢你？”
“喜欢..吧。”
“喜欢就在一起，别在意这些外在的条件。”母亲说：“安安，我一直很担心你，我怕你一个人觉得孤单。你现在没有存款，在外面会更加难过，有这样一个人喜欢你，你也喜欢他，是很难得的，你要珍惜，感情一旦错过是再后悔也来不及追回的事。”
“可是他明年就要去国外，他还有那么好的前途，为什么要跟我一起呢，妈，他是男人，我是男人，我们怎么在一起。”
崔一垣母亲的那些话犹如宇宙爆炸般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连至亲都不能接受的恋情，到底要怎么继续往下走。
他可以不在乎所有外在的条件，放下这该死的自尊心，做到享受爱情。可是一旦想到崔母视他为病毒的眼神，他就要喘不过气了。
崔一垣这么好的一个人，陈屿安不想这样自私。
母亲抱着他，她也是头一次知道这件事，说不震惊怎么可能呢，脑子都是空白的。放在平日，早就已经暴跳如雷，怀疑陈屿安是不是脑子出问题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可他们现在都这样的脆弱，这孩子把这么大的压力都展现给她看，他背负了这么久的秘密现在就在自己眼前。
坦白说，她实在很难说出任何严厉的话语。
“你太累了，休息吧，好好休息，不要想那么多了。”母亲的双手像两根羽毛，轻拂着陈屿安不安跳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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