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溺沉在渺茫的梦境之中,记忆的碎片散在空中,他尽力收集起来,一片一片的拼接出——真相。
任野推断自己可能是重生了。
前世他伤害了虞悄,并因此陷入无尽的悔恨与自责中,最终走向狂乱的毁灭。
他就像一本小说的主角,所以等死后又得到一次重生的机会,让自己可以弥补曾经犯下的过错,而他与虞悄,也有了可以重归于好的可能。
任野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他惊喜若狂,险些潸然泪下了,之后的梦境也更加证明了他猜想的正确性。
虞悄总是那么害羞,要与他保持距离,还从来不在学校上厕所,就算偶尔也只使用封闭的隔间,原来是因为他同时生了男女两套器官。
他想起来虞悄在班级后墙贴的愿望卡片上说想上晋京美术学院,他也想留在晋市上大学,这样的话还有希望在高校联谊中见到虞悄。
这一世的情况比前世要好很多,结果也应当更好。
自从前世亲眼目睹虞悄死后,任野一直处于无边无际的噩梦之中。
他当天下午就被警察局传唤,调查他之前在学校的霸凌行为,家里到处找关系想把他捞出来,但还是在看守所里呆了一整夜。
看守所的警官对他的态度很厌恶,那些人都知道他是因为什么进来的,对他的行为非常不齿,他能感觉到一道道轻蔑嘲讽的眼神像是利刃一样插入他的胸口,本就濒临崩溃的心脏窒息般的痛苦。
他的母亲把他接回来的时候说,死的那个只是从贫民窟来的普通学生,他也没有直接接触过受害者,死亡原因完全是那个学生自己意外失足从路上坠落,只要找个好点的律师很容易脱罪。
还说那个学生无父无母,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其它有血缘的亲属,听说在学校里的人缘也不太好,想必没有苦主为他出头,就更不用担心什么了。
听到母亲的宽慰,任野的心却更加沉了下来,他无比痛恨以前的自己,痛苦得简直恨不得疯掉。
是啊,虞悄那么可怜,就像生下来就被抛弃的小猫崽,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依靠,从来没有一个人给他带来善意,他长得很漂亮,性格也温柔善良。
但那温柔、善良却给他带来了无尽的厄运,很多人喜欢他,或者说渴望得到他,用各种粗鲁恶心的方式撩拨他,自以为能够带他跨越阶层,要他感恩戴德自己并不想要的东西。
而自己,就是其中最恶心、最该死的一个。
为什么死的不是他呢?
他才该死。
马上就要高考了,悄悄前一段时间参加的校考专业课成绩很好,他本来可以考一个很好的大学,有更光明的未来。
他可以去上他喜欢的晋京美术学院,还可以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
一切都被他毁了。
他真该死。
该死……
很快那些无穷无尽的奇诡想法就把任野逼疯了。
所有人都说他疯了,但任野觉得自己清醒得很,他从来没有这样清明过,他的精神已经从混沌中脱离出来,开始思考更深更远的问题。
自从得了神经病后,他变得精神多了,每天十多个小时走三四万步数,不停地重复同一句话,反反复复,就像一个坏掉的、不知疲倦的留声机。
“为什么摔下去的不是我呢?”“为什么呢?”“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呢?”
他是一个伟大的哲学家、深刻的思想者,他在向苍天质问这些疑惑。
母亲被他吓坏了,他也终于如她所愿因为精神问题而免于起诉。
他即使是一个傻子,家里也养得起他。
只是因为一时间精神刺激太大,多找些名医来看诊,总会能治好他的精神病。
会好起来的。
当然也可能不会。
也许是作恶多端带来的报应吧,自那以后他们家的产业也日渐衰败下来,他们把别墅换成小房子,辞退了园丁、司机,还有女佣,任野也从疗养院里回到和家人一起住的地方。
母亲和父亲开始吵架,他们因为做家务分配不公而争执,因为多买了一支昂贵的雪茄、一对漂亮的珍珠耳环而互相指责,屋子里到处都是灰尘、损坏的家具。
还有他们家的傻儿子,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口中念念有词,如同这个悲剧故事的旁白音。
那个富裕、融洽的家庭从这个世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百事不顺意、毫不体面的贫贱之家。
这个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炸.药桶,只要丁点火星子就会boom一下全部完蛋。
“我们家哪得罪他了?才刚掌权就这么针对我们?”父亲恨恨地看到另一个大客户又被以更低的价格临时挖走,生气得破口大骂。“应家,应家…”
他恨不得把手中的报表撕碎,现在他正面临着破产的危机,还欠着银行很多钱,抵押的房产和厂房大部分都已经被拍卖出去了。
“或许他只是那种行事风格呢,听说很多家公司都被应家那个新上任的继承人整垮了,连季家的产业都快损失了三分之一。”任野的姐姐说。
父亲立刻否定了她的想法,他的威严不容置疑:“你懂个P!他就是在针对我们,宁可赔钱都要把我们的客户抢走,明摆着想整死我们。”
又狠又毒不说,还不讲道德,手段非常卑鄙!
多大仇多大怨,为什么一定要将他们置于死地?
可却没有人告诉他答案。
后来的后来,他名下的绝大部分资产被银行查封,通过拍卖行将它们换成贷款和利息,从前围在他们身边吸血的亲人全部一哄而散,没有落井下石就算是有良心的好人了。
被限制高消费后,他们只能住在下城区的廉租房里面,那是他们从前未曾体验过的生活,下等人的活动区域。
廉租房又窄又小,他们一大家子只能挤在和自家以前卧房大小的空间里,像是笼子里面拥挤的鸽子、棚子里无处安身的牛马。
薄薄的木板墙隔音效果极差,傻子的念叨声日日夜夜为他们的悲惨生活配音,伴随着楼上楼下的吵架和叫骂声,搅得他们神经衰弱。
好在姐姐已经独立出去,找到一份包住宿的工作,每个月寄一点钱补贴他们的生活。
“这些贫民太肮脏了,他们竟然直接把污水泼到家门口!每次经过的时候都臭气熏天…”母亲抱怨道。
父亲也说:“他们甚至不愿意多费些力气,把路边的杂草清理干净,每次经过的时候都会弄的浑身都是蜘蛛网。”
“真是太吵了!你们能不能有点素质,安静一点吧!”又一天晚上,他们对楼下打骂孩子的家长喊道。
“别tm多管闲事!钱不多事还不少,有本事去住别墅啊!都廉租房了还要求那么多,我们素质就这样,你以为你是谁啊?”楼下理直气壮地回敬他们。
别墅…别墅,他们倒是想…
任野依旧重复着他的那些话。
母亲悉心照料他,盼望着他能好一些,清醒过来,他们的日子能好过一些。
父亲却逐渐不耐烦起来,有天他回来时怒气冲冲,脸气得发红,刚回来就给了傻子一个大耳光。
任野的脸顿时红了一大片。
他自己不知道疼,还在一遍遍重复相同的话。
“干什么打他?”母亲扑过来想拦住他,却被甩开了。
“干什么?”父亲重复道:“你想想他干了什么好事?”
“我宁愿从来没有生过他!”父亲扯着自己的头发,恨不得一头撞倒墙上。
“我总算知道应家为什么针对我们了,因为他害死了那个学生,应元洲在为他报仇啊哈哈哈,他整垮了那么多家公司,都是为了死的那个学生报仇啊!”
“他得罪那么多人,好多人想不明白为什么,还有结仇的花费重金雇凶/杀他,原来只是为了给贫民窟那个已经死掉的学生报仇。”
“你说得对,你该死,你怎么不去死啊?”
“我们这么一大把年纪,还有被你拖累的,晚年不保啊晚年不保…”
闻得真相,母亲也没了力气,她慢慢滑下来,跪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呜呜的哭了起来。
可见到这样悲哀的场景,任野却笑了起来。
真好呀。
原来虞悄没有被忘掉,有人一直记得他,有人一直爱他,不计一切地坚持为他复仇。
所有欺负他的人都会得到该有的报应,没有人可以在伤害了那个纯美的少年后,还能继续心安理得的岁月静好。
直到这时,命运的宣判才完整展现在他面前。
迟来的丧钟在他头顶敲响。
他怜悯地看向暴跳如雷的父亲、伤心啜泣的母亲;
给他丰裕物质生活却很少陪伴在身边的父亲、深爱他所以什么要求都满足他的母亲;
经常压榨员工并且擅长投机倒把的父亲、纵容他还为他收拾一切烂摊子的母亲。
已经罪孽深重的,他自己。
眼中所及,除了虞悄,没有其它无辜者受难。
任野抬起头,他仿佛看到天边出现虞悄纯美恬静的面庞,笑得那么纯洁、那么温柔,如同一支纤尘不染的百合花。
他朝虞悄伸出手,拼命地挥舞着,大声喊出来。
“对不起!你可以原谅我吗?”
任野觉得那声音似乎不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而是出于灵魂深处,撕破了□□的壁障,穿透时空的缝隙,一直到达天际。
“好呀。”
他听见虞悄回答。
虞悄依旧浅浅的微笑着,纯白、甜美、善良。
“既然你都这么后悔了,那我就原谅你吧。”
……
任野骤然惊醒。
回光返照。
都是假的。
他脑门上都是细密的汗珠,心有余悸地大声喘着气。
答案!他要得到答案!
一分钟都不能等。
现在就要。
他一下子跳下床,光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跑到虞悄的门边,叩响了门铃。
“干什么啊?”
门内传来虞悄不悦的声音,冷冰冰的语气如同一盆凉水朝任野头顶灌下去,让他发热的头脑冷静了点。
他顿时有些踯躅,但仍满含希冀地问出了埋藏在心底的问题。
“悄悄,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对你做出来特别坏特别坏的事情,你有可能会原谅我吗?”
门内沉默了一阵,然后虞悄倏地打开门,那双漂亮清澈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像是在分析他是不是突然中邪了。
又像是在研究什么复杂的时空概论。
过了好一阵子,虞悄才又开始说话了。
他双手抱着肩膀,眼神敏锐锋利,如同一把雪亮的刀,那是前世任野从未见过的表情,和他梦中虞悄温柔绵软的样子更是天差地别。
直截了当的问句:“任野,你重生了吧?”
而第二句,更堪比一把真正的匕首插进他的心口:“你以为我会原谅你吗?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把前世一切过错翻过去,你就不再心里有愧,你觉得你已经得到宽恕了。”
“不!你错了!我绝不原谅!我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你就带着你的罪恶一起见鬼吧!”
悄悄说不原谅只是第一步,之后他们还会破产balabala,毕竟小应上辈子当鳏夫到四十多岁可不是白活的,不要以为那些人只是得到不痛不痒的骂声,前提是合法范围内的,毕竟我们这是现代背景的jj主角,鲨人放火什么的可不能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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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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