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阵雪落下时，许岁找到一份兼职。
工作地点很近，就在街口便利店，走路约摸五分钟就能赶到，时间也不会说待机很长，夜班没客人时还能坐着。
总而言之，工资足够许岁支付房租，省吃俭用一点，说不定还能攒出高考的费用。
那天与黄林灿谈话算是不欢而散，可对方无意间的劝解却入了许岁的心，他前几天听人说只要有高中毕业证就能报考，不过是以社会人士的身份参加。
许岁想试一试，如果真的能考上，为了积攒学费，他可以不顾脚伤去做流水线。
他脱离学校近乎半年，现在教程进行到哪种地步一概不知，许岁能想到的人是已断绝关系的大哥，也不好因为这种事开口。
“这么明目张胆的发呆吗？”
黄林灿不知从哪钻出来，拿两罐碳酸饮料摆在操作台，朝许岁手边推。
人不搭理他。
黄林灿也不恼，眼看着许岁扫完饮料，他拿过摆在收银台的棒棒糖放过去，借此刻意搭话：“生气了？”
“一块一。”
许岁扯出方便袋，用手指抿开，将要把东西全收进去，黄林灿又扯下来长条棒棒糖，他冲人晃晃：“你总不能拒绝客人买东西吧。”
黄林灿脸皮比城墙还厚，就算许岁冲他翻白眼也毫不在意：“先前那件事，我实在是没办法，毕竟我可不想犯罪。”
“哦，那你来干嘛......”
“但是吧，迎宾工作，愿意吗？”
闻言，许岁动作一顿，他先是抬头，视线随后落在黄林灿肩膀。
后者下意识地去寻那颗不起眼的小痣。
好像掌控黄林灿贪念的开关，他身体不受控制地泛起热意，便利店门外涌来阵凉风，让他差点犯浑的脑子再次冷静。
“时间呢？”
“按照你的意思，但时薪应该比你在这儿高些。”
“迎宾就不触犯你的法律了？”
“说实话我连这个也不想让你去做，”黄林灿挡回递来的方便袋，把那三样小零食推去柜台后，东西啪嗒掉进框子里，他表情认真，“但你先前跟踪我过去了，是不是？”
许岁不语，把长条棒棒糖挂回原位，提起结完账的东西，从柜台后面出来，放在黄林灿脚边：“……”
“在你搬过来之前，我见过你。”
黄林灿坦白，他将第一次见面与搬家时情形尽数道出，时刻观察许岁细微表情，视线又游离到少年脸颊处的浅灰色小痣。
倘若没有，也是美的。
但有了，就如画龙点睛最后一笔，整张脸活泛得犹如被酥雨惊扰的清池塘。
许岁听完黄林灿的肺腑之言，但他无任何表态，慢吞吞转身回到原先位置，停顿片刻才望向黄林灿：“你是在可怜我。毕竟我无家可归、残疾、还有点不分时宜的自尊心。”
黄林灿头点得也极其干脆。
“是，你还在青春期，不懂得心安理得接受别人的照顾，总想方设法找寻其他途径换回去，即便这压根不属于人情的范畴。”
许岁攥紧垂在身侧的手指：“……”
“生气了？”
许岁剜他一眼。
黄林灿见好就收，他拉开两人距离。
“八点下班吗？”
“不一定，要等老板过来关门，”许岁回答，他很快补充完整，“基本不超过十点。”
“那我等你。”黄林灿笑。
见许岁默不作声，他为了表达诚意特意退到店外面坡道，搬来塑料凳倒着坐好，手背托住下巴，视线始终落在许岁身影。
黄林灿竖起手指：“有没有人说，你模样在这儿就是场灾难？”相隔玻璃，他并不担心许岁听到，自然放开了嗓：“喂——”
独角戏演不下去。
黄林灿歪头，右侧脸枕在右胳膊，竖起食指虚空描绘许岁背影。
真是奇怪，一个无家可归的男孩子能好看到人神共愤的地步，竟然没被星探挖走，也没半拐着下海，反而老老实实打零工......
可能要不是他拦着，说不定人已经一脚踏入禁区？
黄林灿无法深想。
更何况，许岁这个死孩子偷偷跟踪他去过歌厅，搞不巧已经有怪阿姨、怪叔叔向他搭话。早在人误入歧途之前，先把他拢到身边看着，或许情况会好些，也不至于让许岁的人生沦落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一阵寒风，黄林灿收拢衣领，他出来得匆忙，本想见到许岁就带走他，谁知道对方竟然这么轴，非要等老板过来才能交接班。
黄林灿翻个白眼：他都瞧见那老头正坐在二楼看美女碟片。
不知过去多久......
“阿、阿嚏！”
喷嚏震天响，黄林灿两指捏住鼻子，缓解冷空气震荡带来的酸涩，眯起眼扭头，没见店里许岁后猛地起身，咣当带倒凳子，塑料凳在石头地摔得咚咚。
“凭空消失了？”
黄林灿趴在玻璃上，整张脸都要压扁，突然后脑勺传来热意，吓得他扭头。
一罐热豆奶移开，转而塞到他手边，黄林灿条件反射握住。
“诶？”
“诶什么诶啊，你在这儿像个盗窃犯，店长从二楼看到你都吓得报警了。”
黄林灿瞪圆了眼睛：“真假？”
许岁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转身。
他走路慢，前者一步顶他三步，哪怕做完恶作剧都跑不快，还是让黄林灿如提小鸡般拽住后领，整个人迫不得已转身与其对视。
路灯暖黄光照黄林灿头顶，金色发丝折射出浅浅光晕，此刻令他的五官线条无比柔和：“小骗子。”
相反的，许岁面无表情盯住他瞧了好久好久：“那把豆奶还给骗子。”
“才不要！”黄林灿猛地抱住易拉罐，吱哇乱叫蹦出去好远。
/
夜场来个新面孔。
嫩、水灵、新鲜快要滴水。
这是他们从业者的形容习惯，有还未上班的人好奇，丢下换到一半的衣服出来，就看黄老鸨身后跟着个小男生，正仰头端详足三层楼高的水晶吊灯。
灯光映在他眼底，浅色瞳孔透亮，亮晶晶的，一时分辨不出是光亮还是他眼睛耀眼些。
“好小！黄老鸨犯罪了吧！”
“快打110举报！”
“哈哈哈你傻啦我们不也就一窝端吗？”
“那你，我是销售，清清白白的生意。”
众人嘻嘻哈哈，议论声在刚开始营业还未上客的大厅显得格外吵闹，听得黄林灿忍无可忍，抬手将旁边果盘的香蕉甩去二楼。
哇啦哇啦这才一哄而散。
黄林灿扭头：“吓到你了？”
许岁闭眼，缓解视网膜的水晶灯重影，过了良久他反问：“你真做皮肉生意？”
“……”
黄林灿深呼吸：“我们还要进行这个话题多久？”
“好奇问问都不可以吗？”
“我先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是好奇宝宝。”
或许称呼显得人过于幼态，总之许岁听着略刺耳，他不是很喜欢，所以挣脱掉黄林灿手的动作就显得无比自然。
黄林灿想喊住他。
……诶？这死孩子叫什么来着？
男人大脑片刻空白。
相反，对方还一无所觉地偏头瞧他，看看自己，又瞥瞥趴在楼梯扶手边缘的陪酒招待们，像是要人给出个合理解释。
招待们见老板带来的小公子盯着她们目不转睛，个个使出看家本领招展。
香风阵阵，眼花缭乱。
黄林灿默默抬手掩住唇轻咳，许岁投落的目光意味深长：“还说不是皮肉生意？”
他脸生，年纪小，黄林灿再怎么招摇也不敢把人放在大厅里任由四面八方观赏，急匆匆往前走，等抵达电梯口发现许岁没跟来猛地回头，就见人慢吞吞接过招待送来的花嗅嗅：“好香，谢谢。”
“小祖宗！还不赶紧过来！”
许岁眨眨眼。
他先谢过对方好意，故意拖着腿，一点点朝黄林灿位置走。
模样好，气质佳，脚有疾病，小可怜见的。
“你这是干嘛……”后者被动承受着来自众人视线的谴责与抨击，黄林灿深吸气。
许岁表情无辜。
舍不得骂，又怕教育的口气重，惹得死孩子心情低落无视他，黄林灿从未如此憋屈过，等许岁距电梯还有两三步，他耐心耗尽直接伸手，揽住人的肩膀将人往里面带。
黄林灿忘记电梯边缘有个类似门槛的凸起，寻常人轻松迈过，可对许岁来说……
下巴的重击钝痛，许岁的口腔里蔓延开血腥味儿，他不得不抬起下巴缓冲，刚一张嘴，血丝混合涎液滑落嘴角。
那种晶莹剔透的红，看呆了黄林灿。
“啊…啊！！”
后者手忙脚乱，他似乎无心理障碍，直接用虎口去接。
“我还没说话，”许岁口齿不清，“你在嚷嚷什么个劲头。”
“抱歉抱歉抱歉！”
黄林灿完全吓愣了，他首次觉得电梯爬四楼的速度慢得让人心生暴躁，等门开了条缝他直接把许岁拦腰抱起夹在胳膊弯儿里。
刚巧不巧，碰到会所另一位合伙人。
他瞧瞧生意伙伴黄林灿，看看他怀里明显还是学生气质但疼痛泪眼汪汪的许岁。
“……喂？110么，我要举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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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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