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严愣住了。他忽然有种说不出的落寞，就像被独身丢进太空，只能在浩瀚中不断下沉，一个人。
眼前这个男孩瘦得一把骨头，头重脚轻，毫无美感，戴着没品的黑框眼镜，这样的男人在路上一抓一大把，过目就忘。
对李洛严来说，这个男孩本该毫无威胁性。
梁明昊很激动地自我介绍，还握了李洛严的手。他通常没有见面握手的习惯，除非是隆重场合，比如毕业典礼，可他不自觉就去握了李洛严的手。
三人坐在沙发上说话，梁明昊的目光始终聚焦在李洛严身上。
李洛严本尊和手机电视上根本不是一个人，尽管荧幕上的Luke Lee已经够帅了，但远远不及亲眼所见。他就这么静静坐着听伏雨说话，毫不夸张地说，像一尊英俊的神像，浑身散发光辉，天地都黯然失色。
伏雨说，这十天，梁明昊一直寸步不离地陪着他，梁明昊最近刚好离职了，两人每天在一起打游戏、撸猫。到了晚上，伏雨的爸妈就会来烧饭给他们吃。
尽管伏雨还是不敢看手机、不敢出门，但他的状态好多了。
李洛严一愣一愣地听伏雨说完，意识到一个刺骨的真相：伏雨不需要他。
伏雨在最难熬的时候不会想到他，反而，他是可以被撇下的那一个。
对，伏雨不会撇下父母，不会撇下猫，甚至不会撇下梁明昊……
但是，他可以撇下李洛严。
就在看见梁明昊的这一刻，李洛严意识到这一切，那一瞬间他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失落，可现在被伏雨亲口解释出来了。
“……Luke?”伏雨捏了捏李洛严的手。
李洛严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神了好一会儿。
“你今天晚上留在这里吗？”伏雨问。
“怎么了？”李洛严下意识看向梁明昊，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伏雨这话是在赶人。
也许伏雨更想和梁明昊在一起。李洛严赌气地想。
梁明昊被李洛严瞥了一眼，被帅得当场石化，浑身绷直了。
“因为耗子家这几天来亲戚，他还得在我这里住三天。你过夜的话，我就把客房收拾一下，然后——”伏雨话没说完。
李洛严不悦地打断，“你让我睡客房？”
“不是啊……”伏雨有点懵，“耗子睡客房。”
“你们这几天都睡一张床？”李洛严皱起眉头。
气氛结冰。
梁明昊终于醒过来一些了，挠挠头，有点紧张地解释：“因为我们都懒得换客房的床单哈哈哈哈……”
“嗯……这几天游戏玩得日夜颠倒，困了倒头就睡了。”伏雨转头看向梁明昊。
对上好友的目光，梁明昊轻松了不少，打趣道：“每天都在那里叫，说明天一定要换床单，结果十天过去了，哈哈哈哈。”
“对啊。”伏雨跟着他笑了起来。
李洛严心里酸胀得难受，仿佛被他们用笑声隔离在了千里之外。
很快，伏雨去收拾客房，和梁明昊两个人忙活着铺床和打扫，顺便把主卧的床单被套一并换了新的。
李洛严插不上手，他这辈子就没学会过套被套这件事，只能孤零零地蹲在一边摸猫，羡慕又嫉妒地偷看梁明昊。
这天晚上，伏雨的爸妈没来，伏雨和梁明昊就一起用冰箱里的食材做了晚餐。
厨房太小，站下两个男人已是极限，李洛严只能坐在餐桌边，隔着玻璃门看伏雨和梁明昊的背影——
两人有说有笑的，伏雨给梁明昊打下手，而梁明昊一手颠锅一手握着奶茶杯喝奶茶。
那厨房里的烟火气离李洛严那么近，又那么远。
换作以前，李洛严会吃醋会发怒，也许一怒之下就摔门走了。
但他现在只觉得无力，还有心酸。
从进门到现在，他都快嫉妒累了。
他心里也明白，就算伏雨在危急关头想到他了又如何呢？难道他能撇下工作，违约来陪伏雨吗？
那他不来，他还能阻止别人来吗？
唉。
梁明昊三下五除二就做完了一桌菜，色香味俱全，还谦虚地说害怕不合李洛严的口味。
李洛严心里拧巴得难受，僵笑道：“不会，挺好吃的。”
“我们的口味好像都差不多。”伏雨一边扒饭一边含糊地说，笑着看向李洛严，“前两天我叫耗子做饭他都不做，你来了才做。”
“大哥，我都来给你炒了一星期菜了，还不让我休息一下？”梁明昊无语道。
伏雨调皮地笑了一笑。
李洛严顿时胃口全无。
饭后，梁明昊收拾桌子，伏雨洗碗。
李洛严坐那儿当大爷，心里却翻江倒海的难受。
他眼睛发红地看着梁明昊——
梁明昊擦完桌子就顺便去把地拖了，心想着李洛严一个大明星肯定金尊玉贵的，还开了几小时的车，一共十根手指戴了八个戒指，肯定不好让李洛严干活。
李洛严却觉得这一幕刺眼不已。
以前都是他给伏雨收拾桌子，给伏雨洗碗，有时候伏雨还会指挥他去拖地。现在梁明昊却抢了他的活，伏雨也不再指挥他了。
这明明是他的任务，为什么要抢走他的任务？为什么要把他的任务给别人？
憋了一肚子酸水到深夜，终于能和伏雨单独相处，李洛严却一句话也不想说了。他闷闷不乐地躺在床的一侧，等伏雨洗完澡钻进被窝里，他依然不为所动。
伏雨还以为李洛严睡着了，毕竟拍戏那么辛苦，他又跨城开车来杭州，一定累坏了。
想到这里，伏雨轻轻从背后抱住李洛严。
一片寂静中，李洛严忽然低沉地开口：“是不是在你心里梁明昊比我重要？”
“你醒着啊？”伏雨有点意外，半撑起身子。
“你为什么不回答？”李洛严没有回头。
“都很重要啊。为什么这么问？”伏雨戳了戳他的脸。
李洛严的呼吸开始紊乱，一字一顿道：“一定要选一个。”
“他是朋友，你是男朋友，为什么非要选一个呀……”伏雨颇为无奈道。
“意思就是他重要。”
“都重要啊。”
“……”
伏雨沉默了一会儿，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从床上坐起来。
“你怎么了？”伏雨问。
没有回答。
“Luke?”伏雨伸手摇了摇李洛严的肩膀。
李洛严扒开伏雨的手，又一把扯起被子，捂住了脑袋。
被窝隆起好大一坨，李洛严就这么闷在里面，很快，伏雨隔着被褥听见压抑的哭声。
空气结冰了好几秒。
伏雨试图上前掀开被子，李洛严却死死抓着被褥不放。
“我觉得爸爸妈妈，耗子，还有你对我来说都很重要……我不想拿来比较，我也不喜欢比较，这毕竟是感情。”伏雨隔着被子摸了摸李洛严，“你们对我来说都很重要。你也有家人和朋友，不是吗？”
李洛严依然闷在被子里，只能从声音听出他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半晌，他才哽咽着说：“你、比他们、重要。”
其实李洛严不想哭，他现在颜面尽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伏雨。
他觉得自己像个笑话，马不停蹄地赶来找伏雨，因为担心伏雨而吃不好睡不好，最后发现自己在伏雨心里的地位那么那么低。
父母比他重要，猫比他重要，梁明昊也比他重要，可能伏雨的那些亲戚也都比他重要。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他想发火，可伏雨被他的粉丝网暴人肉，伏雨都没有发火，他又有什么立场发火？
他要怪什么呢？
怪梁明昊来陪伏雨度过最艰难的时候，还是怪梁明昊给伏雨做饭拖地。
是怪伏雨在最难的时候不需要他，还是怪伏雨不够爱他。
是怪他自己把伏雨放在一个最重要的位置，还是怪伏雨没有同样看重他。
这样太可悲了，太让人瞧不起了。
看着伏雨和梁明昊说笑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条流浪在路边、谁都能来踹一脚的野狗。
谁也没说话，良久，李洛严快喘不上气了，才用被单胡乱把眼泪擦干，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他飞快地别过身，希望伏雨不要看见他这副丢人至极的样子。
伏雨怔了好一会儿，李洛严刚才的话还在耳畔打转。
你比他们重要。
说实话，这出乎伏雨的意料，他不知道是不是李洛严家有什么特殊情况，他依稀记得李洛严提起家人的时候有过不小的埋怨。还是说，李洛严太喜欢他了，这是李洛严的表达方式。
“Luke……对我来说，你已经很重要了。”伏雨上前摸了摸李洛严的后背，“可是父母是生养我的人，我在世界上第一个爱的人。还有耗子，我和他是15年的好朋友了。对我来说，和他们一样重要，就是我心里最重要的程度了。”
李洛严别着脑袋看向别处，沉默了片刻，低哑而鼻音浓重道：“……父母就算了。”
他欲言又止，但伏雨听懂了。
伏雨心想，凡事也得讲个先来后到，他和梁明昊都玩了15年了，和李洛严才认识一年多。但他不确定要不要这么说，李洛严会不会又哭，或者直接生气。
“为什么非要比呀……”伏雨有点无奈地说，“都重要，不行吗？这样我好为难。”他上前抱住李洛严，“又不是什么比赛。”
李洛严无动于衷，但伏雨带着一身柔软的香气贴了上来，让他觉得心情好了一些。
“我和耗子都玩了15年了……”伏雨近乎恳求地说，“你不是也有发小吗？”
李洛严还是不看他，不悦道：“能一样吗？结婚的结婚移民的移民，我又忙，都不怎么联系了。”
伏雨突然想到李洛严比自己大了五岁，那他的朋友也快30了，他俩还真不在同一个人生阶段。
“而且火了以后。”李洛严停顿了一下，低道：“唉，很多事情都变了吧。慢慢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和朋友也是，和家里人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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