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球的情绪不高,赢球的情绪也不高。
裴忆从训练包里翻翻找找,翻出盒膏药后,在段惜之面前站定,伸手。
彼时的段惜之正在喝水。
他鼓着腮帮子:?
“贴一下。”裴忆言简意赅。
段惜之藏在毛巾下的手又往怀里缩了缩,将水吞下去,摇摇头:“小伤。”
裴忆不说话了。
段惜之又喝了口水。
裴忆在他身边坐下,一把将他的手拉过。
段惜之差点呛到:“你干什么!”
裴忆默不作声地抓着他的小臂,在触及到段惜之不住抖动的手腕后,感同身受地倒吸一口凉气。
段惜之有点不自在:“大惊小怪。”
“退役后没看医生?”裴忆开始给他贴膏药。
“看了。”段惜之说,“永久性的病根,治不好。”
裴忆的动作一顿:“……为什么不跟我讲。”
“你又不是医生。”段惜之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疼吗?”裴忆问。
段惜之没回答,反问:“疼吗?”
顺着他的目光,裴忆的视线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自己鼓起一个大包的脚腕上——刚才跑动的过于频繁,伤势加重了。
“我没事。”裴忆说,“你疼不疼?”
段惜之抿着嘴,不吭声。
“嗯?”裴忆嗓音温和。
段惜之还是没吭声。
裴忆细心地给他缠好膏药,本想再问一遍,却在抬头的刹那,发现段惜之的眼眶毫无征兆的红了。
哭包还是哭包,多大都是。
裴忆抬手,习惯性地想给他蹭掉眼角的湿润。
却被段惜之偏头躲开了。
“在瑞典执教的这两年……”裴忆语气轻缓,双肘抵在膝盖处,像多年没见的老友一般,平静地问着近况,“没受欺负吧?”
段惜之深吸一口气,起身。
裴忆的视线跟随他移动。
“今晚谈谈吧。”段惜之说,“老地方。”
“什么身份。”裴忆问。
段惜之微微蹙眉。
“叙旧的老友,还是空降的教练。”
段惜之嗤笑一声。
裴忆看着他,目光平静而有力。
“昔日的老友变成如今的教练,裴队如果不满大可以直说。”段惜之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
裴忆无言地看着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裴忆一笑:“能得段指导执教,我之荣幸。”
“……”
*
裴忆别是被欺负傻了吧?
段惜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本想休息休息倒时差,结果越躺越精神。
“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段惜之抬起手腕,盯着上面熟悉的膏药贴小声嘟囔,“我都不打球了还在包里备着这些,也不知道好好照顾下自己。”
末了,又叹出口气。
裴忆现在正是需要技改的时候。
哪有人三十岁了还在依赖速度打相持?
本来伤病就够严重了,还在透支身体。
段惜之心情复杂。
“嗡——”
手机的震动声。
[Steve]:段指导,您好吗?
是他在瑞典执教时的选手。
[D.]:还可以。
[Steve]:我思念您。
[D.]:[猫猫摸头.jpg]。
[Steve]:您回去一定把时间给裴忆了吧!
[D.]:跟他不熟。
[Steve]:[鲨鱼歪头问号.gif]。
[Steve]:您流出很多眼泪,为他。
[D.]:……
[Steve]:At the World Table Tennis Championships, I saw you worrying that his ankles were so tense that you couldn't sleep!!!
[D.]:你激动什么。
[Steve]:中国有句古话,裴段天生双子星。
[D.]:……你别瞎套。
[Steve]:——链接“爱就是恨,恨就是爱,裴段从不be,点击就看裴忆超绝姐夫瘾,忘不掉的竹马白月光”。
[D.]:少看剪辑,很多人的脑子就是这样看坏的。
[Steve]:T^T
[D.]:乖,快训练吧。
[Steve]:期待与您的下次交谈!
[D.]:好哦。
下一秒。
点开“裴忆超绝姐夫瘾”。
倒也没有很好奇。
只是有点好奇。
段惜之故作镇定。
*
视频的发布日期比较新,是今年年初。
里面的盘点也很新,是段惜之参加的最后一场国际赛事的赛前采访。
点进去,就是裴忆的画面。
“这次世界杯没拿到单打名额遗憾吗?”
“还好。”
“看到队友顶着伤病坚持比赛会不会觉得很揪心?”
“……运动员受伤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身为队长,包里有没有备着队员们需要的药物?”
“有。”
“方便看一下吗?”
“可以。”
“膏药贴、喷雾、快速制冷杯、绷带……品种还是蛮多的嘛,都是给谁准备的啊?”
“哪个?”
“膏药贴。”
“段惜之。”
“…喷雾?”
“段惜之。”
“……快速制冷杯?”
“段惜之。”
弹幕飘过一片哈哈哈哈。
【裴段什么时候be了?唯粉姐姐睁眼看看世界好吗?笑死我了,裴忆淡淡的疯感,谁懂?】
【!!!真的好疯啊!感觉段儿提绝交会面无表情用刀剌自己的那种狠人!!!】
【嗯……你怎么知道咱哥没剌过呢?】
【以前夏天只穿短T运动服,现在加冰袖,说不准是真的。。。。】
【天呐哥从来没否认过自己为爱自残,一想到这里我就手发抖……】
【秦硝:我应该在车底是吗队长?】
世界杯已经过去两年了。
也就只有在这里能看到点温和的评论。
段惜之叹出口气,将手机息屏倒扣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直视天花板,心绪杂乱无章。
*
晚上八点。
北城训练基地附近的清吧。
段惜之点了两杯椰林飘香,度数不高,不用担心喝醉,毕竟今晚是聊天局,要是酒后失态就不好了。
不多时,裴忆也来了。
他换了身清爽的雾蓝色T恤,应该是刚洗完澡,头发只吹了个半干,随性地撸在脑后,露出一双凌厉的眉眼。
还挺帅。
帅到有点陌生。
段惜之想。
裴忆的眼型偏狭长,冷脸看人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傲慢的轻视感,但笑起来其实两眼弯弯的,很可爱,而且脾气很好。
省队那会,教练让他俩搭档做体力训练。
小段惜之特别讨厌卷腹,每次做完两个就躺在垫子上偷懒,至于数量怎么报……那是裴忆要考虑的事情。
段惜之只知道自己在省队呆了四年,卷腹的体测从来没有不及格过。
按理来说,人都会将心比心。
小裴忆给他一片汪洋,他多多少少也该回馈一片湖泊,然而事实却是一片沙漠。
因为小段惜之气性很足。
所以一旦体测前的小组赛中输给了小裴忆,他就会小心眼的开展一系列“报复”行为,譬如——
“你的双腿没有跟髋同宽,这个不算”“双手应该轻放耳侧,不可以抱头,这个不算”“腰部要紧贴地面,你怎么能抬腰呢?这个也不算”……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但小裴忆从来只是笑笑,对他的小“报复”照单全收,一边好脾气的应和,一边规范动作。
这么看来,他真挺坏的。
段惜之想,他是个很坏的人。
*
“在想什么?”裴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他对面了。
“……哦。”段惜之思绪回笼,惯性抬眼,对上裴忆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孔时,又有了一瞬间的恍惚,这才反应过来那个脾气很好笑眼弯弯的裴忆,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没什么。”他垂下眼。
对话便这么宣告结束。
他跟裴忆,不是陌生人的关系,但也无法以朋友继续相称,所以只能这么尴尬的、沉默的、面对面坐在一起。
段惜之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会有跟裴忆无话可说的这么一天。
时针不知道走了多久。
段惜之想问问裴忆的脚踝怎么样了,世乒赛时伤就很严重,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好转。
他在心里反复斟酌反复修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起头,却对上一道直白而锐利的目光——裴忆正毫不避讳地盯着他,从落座开始就这样,没有移开过半分。
透过裴忆的双眼,段惜之看到了自己。
8岁进入省队的自己、18岁夺得奥运冠军的自己、28岁在世界杯被人打成0:4的自己……所有他想割舍掉的、渴望封存的、不愿提起的,此刻通通涌入他的大脑。
段惜之僵着身子,逃避地起身离开。
却在转身的刹那被抓住了胳膊。
“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吗?”
沉默。
“别忘了,赢得人是我。”
“……”
段惜之这才重新入座。
裴忆突然笑起来。
起先只是无声的轻笑,接着变成放声大笑,最后笑到肩膀耸动眼角沁泪,才累了般的停下,安静了片刻后,重新抬起双眸。
那双眼睛蕴含的情愫实在太复杂了。
段惜之看不懂。
但段惜之想说得是:
裴忆,我们回不到从前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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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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