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明川严肃道:“殿下,读书之事不可玩闹。”他严肃起来和平时温文尔雅的样子很不同,眉头紧锁,目光如炬。
“我没有分心,不信的话侧君可以考考我。”
亓明川随即问道:“刚刚那页中,僖公三十年春王正月,所记载何事?”
李容璟从容不迫道:“夏,狄人侵犯齐国。季,卫国杀了自己的大夫元咺和公子瑕。卫侯郑回到卫国。晋国和秦国包围郑国。介人入侵萧。冬,周天子派宰周公阅来鲁国访问。公子遂到京城。就如晋。”
亓明川这才点了点头,不再追究刚才的事。
……
占星楼
李容珩下朝过后就移驾去了占星楼找国师下棋,两局内各自赢了一局,第三局时,李容珩最后黑子落下,胜负已分。
此时已近晌午,苏公公本来还在打盹,午时钟声一响,立马清醒了过来,喊道:“陛下赢的好啊!”
李容珩棋子还没离手呢,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国师也跟着附和道:“陛下棋艺高超,晚楼已然比不过了。”
“国师承让了,不过,你不会是故意让孤赢了,好顺势让孤午时用膳吧。”李容珩捏着手里多余的黑子,打趣道。
“哪里敢欺瞒陛下。”辛晚楼温声道。
他说话时,李容珩把黑子比在他面前,这是地方进贡的云子,在阳光下色泽晶莹柔和,外围透着一圈绿光。
她笑道:“骗了也没事,今日便在这里用膳吧,说起来,国师若是偷偷卜卦,孤就是再怎么下,也赢不了你。”
“陛下说笑了,卜卦非特殊情况是不能使用的。”
苏公公立即让人搬了食案过来。都是李容珩平时爱吃的,因为国师在的缘故,还特地多加了几道素菜。
“说起来,陛下今日心情一直很好,总是忧心国事也不好,凡事都得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辛晚楼道。
一旁的苏公公在替李容珩夹菜,她吃了几口,道:“孤还以为你会像其他人一样觉得是亓侧君的原因呢。”
辛晚楼并不是很饿,只是每样都象征性地尝了点,诚实道:“陛下不是好色之人。”。
顿了顿,他继续补充道:“纳一个前途光明的高门子弟进后宫,或许只是下下策,不过,陛下这样做,亓家或许并不懂得您的苦心。”
辛晚楼的意思很明白,有些注定要发生的事情,有时候顺其自然就好。
“国师无需替孤担忧,孤自有自己的考量。”她咬着筷子笑了笑,眼睛弯起来像个狡黠的狐狸,只有在这个时候,李容珩才会表现出同龄人的样子。
谁还记得,她也只是个十九岁的人呢。
“陛下还像从前一样。”这是国师辛晚楼的评价。
……
午膳过后,李容珩乘着步辇在皇宫里溜达,苏公公旁边小跑着陪同。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问道:“亓侧君此时在干什么?”
“启禀陛下,侧君未时就去永乐宫向太妃请安了,听说响午还未归呢。”
“好端端的去找静妃做什么。”李容珩有些头疼,她喜欢守规矩的,但是太死咬理了有时却也不知变通。
苏公公观察着陛下的神色,问道:“那……陛下要不过去看看?”
“不去了,去长秋宫等着吧,总要回来的,静妃总不至于为难一个侧君。”
“是,摆驾长秋宫——”
……
亓明川和几个太监回宫时,只见长秋宫的下人一个个在原地如噤寒蝉,纷纷忙碌着自己的事情,大气都不敢出。
他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了?”
看半天没有回复,身边的小太监忍不住了,道:“侧君问你们话呢,听到没有?”
一个小宫女结结巴巴道:“陛,陛下看侧君迟迟未归,一直在这里等呢,茶都喝完几盏了……”
小太监训斥道:“怎么不早点说。”
亓明川立即下了采仗,跟着宫女的指引快步走到一处书房内,果不其然李容珩正坐在主位上看书。
“卿参见陛下,未知陛下到来,有失远迎。”亓明川下跪问安道。
李容珩迟迟未发话平身,明知故问道:“怎的这时候才回来?”
“卿一早便去拜见太妃,尽了分内之礼,还有幸指导了皇子一二,这才迟迟归来。”他倒是一点也不隐瞒。
“以后没让你去的便不用去了,在这皇宫里,只有孤能使唤你,明白吗?”李容珩终于抬起头来,挑眉看了他一眼。
“是,卿明白了。”亓明川回道,指尖因为用力微微发白,在袖子下掩着看不出来。
他好不容易才在宫里找到一件能力所能及的事。
“行了,自己起来吧,难不成还要让孤扶你,你那身体受得住吗?”李容珩起身准备离开了。
临出门之时又扭头加了一句,“对了,听下人说你进宫时除了些贴身衣物就只带了这些书,想来应该也挺闷的,以后自己有什么想看的便写个条子,差苏公公去御书房拿。”
亓明川好不容易支撑着身体起来一半,听到话后,又连忙回复道:“谢陛下恩典。”
于是李容珩终于离开了。
旁边的小太监立即上来想扶着他。
“余没事,不用再扶了。”亓明川让下人们都离开了,自己强撑着回到了寝房。
屁股还没坐热,远远便听见门外穿来喧闹声,一个小太监从外门急冲冲地跑过来,喊道:“侧君,侧君!四喜被人带回来了!”
……
等到亓明川赶到他房内时,只听到床上四喜的声音一直在“哎哟哎哟”地叫。
“四喜,你怎么样了?”亓明川焦急地问道。
四喜本来还在嚎着,一转头边看见自家公子的脸凑到旁边,一下紧张地都忘记叫了。
“公子,您怎么也来了……哎呀呀,好痛啊……”四喜刚说完几句,立马又开始叫起来。
亓明川以为是他不方便说,于是差了旁边人都离开,等他再转头时,却发现他好像没刚刚那么严重了,两个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
“你……你还好吗?”亓明川捧着他的手,“都怪余带你入宫,若是留在亓府,便不会发生这些事了……都是余,是余害了你……”他自责道。
如果他当时没有让四喜跟过来就好了,自己本就自身难保,本来想着一个人承担就罢了,至少不能再连累家里,没想到还是害了身边的人。
四喜见他这么自责,特别焦急地小声道:“嘘,公子、公子你别这样,其实陛下她……没有对我做什么,那些大公公带我走只是做戏给别人看的,不信你瞧,我这还是完身呢。”
“什么?”亓明川惊讶道,他相信四喜的话,没有真去看他。
没想到她真的说到做到,不仅没逐四喜出宫,还给了他一个留在宫里的理由。
自己方才居然还对陛下心里有所怨气,真是一时昏了头了。
……
御书房里,李容珩还在批阅奏折呢,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阿嚏。”
“陛下可是着凉了。”苏公公立马上前问道。
李容珩回道:“没事,之前让你放亓侧君身边那个书童呢,放了没?”
“您离开长秋宫的时候就让人放了,现在估计已经回去了。”苏公公老实道。
“那就好。”李容珩继续低头忙着自己的事。
她还不至于对一个下人有戒心呢,且不说亓明川看上去也没有龙阳之好,就是有,她也不觉得自己在某些方面还比不上一个书童。
她拿过一个账本仔细对比了一会,然后问道:“如今盐权是在哪个大臣手上?”
苏公公回道:“是樂王,先帝自登基以来,便觉亏欠胞弟,于是划分了许多盐田在他名下。”
李容珩皱了皱眉头,不悦道:“这么多年来,竟已经造成了这么多亏损,历年上供的数量也越来越少了。”
“把高远给孤叫来,带上御史台近年的卷轴。”
“是。”
……
“听说陛下今个单独召见了御史大人。”
“是啊,前些日子先是对亓家下手,现在似乎又要开始调查些陈年旧案,看来要大改了。”
“尚书大人还是别忧心了,先准备好清明祭祀的事吧,待请帖写好后,自当亲自差人送来。”
……
御书房
“陛下,有关樂王近一年的折子都在这了”高远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额头都在冒冷汗。
“嗯,拿来给孤看看吧。”李容珩淡淡道。
没想到陛下会突然问起樂王的事,从前先帝还在时一直对樂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就算有参他的折子,大多是压下去了。
“官盐私卖,压榨民工,勾结商贾……孤的皇叔真是好大的胆子啊。”李容珩挑着看了一些,随即重重拍到了桌上,吓得高远一愣。
李容珩又问道:“这些事父皇以前知道吗?”
高远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起初是送过去的,后面慢慢便少了。”
“是父皇不想看,还是你们自作主张的?”李容珩顿了顿,又道:“喔,还是说,你们收了樂王的好处,便替他瞒着。”
御书房突然响起一阵笑声,李容珩道:“看来这御史台真是要换人了。”
“一群蛀虫。”
高远一点也不觉得好笑,李容珩在某些方面来说比先帝更狠,手段狠心更狠,变脸的速度极快,只觉得毛骨悚然。
“臣等也是一时无奈,樂王地位高贵,又受先帝重视,若是不从,定会在先帝面前参臣一本,求陛下开恩,看在臣多年为燕国勤勤恳恳,饶了小人一命。”他磕头道。
李容珩漫不经心道:“想活啊,活着容易,死了也简单。”
高远看似乎还有婉转的余地,立刻道:“臣,臣回去后一定翻阅御史台的卷轴,把樂王这些年来的过失都一一列出给陛下。”
“嗯,对,你是应该这样做,然后呢,高御史?”李容珩顺着他的话道。
“然后……从今以后,只要是有关樂王的折子,绝无隐瞒地呈上来。”
“错了。”李容珩起身,走到他面前道:“樂王那边你继续瞒着,定期上奏告诉孤就是了。”
“是,是……”高远抬起头,被李容珩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束着发,鼻梁挺拔,五官端正立体,像极了先帝,而那目光中却始终含着一丝冷冽。
高远记起来了,若干年前,他还是一个小小的侍郎时,有幸在百花节时见过当年的皇后一眼,这眼神,和先后简直如出一辙啊。
“回去吧。”
“谢陛下开恩,臣一定牢记圣言,以陛下的旨意为主,为大燕鞠躬尽瘁。”高远又重重磕了一个头,哆哆嗦嗦地退下了。
转眼就到了申时,李容珩一直在看关于樂王的折子,试图在其中找到一些关联点,好抓住他的把柄,趁机削弱势力。
“陛下,御膳房那边送来了银耳羹,您看要不要休息会。”苏公公端了个托盘站在旁边。
李容珩疑惑道:“孤不记得让御膳房做过银耳羹,谁送的?”
苏公公道:“是亓侧君送来的。”
“让他自己来见我。”
“是。”
不一会儿,亓明川从侧门进来了,半跪请安道:“卿听说陛下自下午开始就一直在御书房劳于政务,故做了银耳羹送来,温肺养心。”
李容珩问道:“你做的?”
“是。”
“过来。”
亓明川立即起身走了过来,却被李容珩拿着汤勺喂了一口,脸上划过一丝讶色。
李容珩看他那样子,直白道:“想什么呢,这里没有别的宫女了,难不成让苏公公试?”
苏公公在一旁急切道:“陛下,老奴也可以。”
亓明川立即跪下道:“是卿的疏忽,没有考虑不周,请陛下恕罪。”
“你来的正好,过来帮孤把这个再誊写一份。”李容珩继续道。
亓明川依旧还没起身,视线都不敢离开地面,道“后宫……不能干政。”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谁来都一样。”
“是。”亓明川起身,开始一丝不苟誊写旨意,李容珩则换了个地方喝银耳羹。
等亓明川早早抄写完毕,站在旁边等待良久后,她才继续回到书案前,头也没抬的问道:“看见什么了?”
亓明川道:“北燕流民加剧,当地府衙管理人员缺乏,向朝廷请求借用五百兵马。”
李容珩点了点头,“唔,你觉得呢?”
“这本可以直接交由丞相解决,却越级呈到了陛下面前,有好事者想挑拨君臣关系,让陛下觉得丞相失职,难当大任。”亓明川回道。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这些事本不能由他目前的身份来评判,想再收回时,却已经藏不住了。
亓明川只能继续迎着李容珩的目光,硬着头皮道:“卿相信父亲……丞相不是这样的无能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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