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吴邪被发现的时候，墨脱的天才蒙蒙亮。
他躺在雪沟里，嘴唇发白，全身湿透，血水混着泥巴粘在身上。
有人朝他跑来，穿着红色冲锋衣，这是在高原地带极其显眼的颜色。他知道是救援队。
“给我纸和笔。”这是他睁眼后说的第一句话。
没有任何寒暄，也没有求救。他坐在担架上，雨水顺着他的衣服滴落，混着血。护士冲上来要把他抬上担架，却被他侧头避开。
“烟，”他盯着带队的那个中年人，“给我一根。”
没人动。他们没见过这样的人，快要失温了，却还保持着一种冷静得近乎病态的秩序。
有人颤颤巍巍地递上了几页草稿纸，还有一支圆珠笔。他靠着救援车的车门，撑起身子写下第一行字的时候，手是抖的。但写下的内容仍然字迹清晰。
他记下了有关蛇毒的信息，写下了自己和张起灵相遇的地点，这一路上遇见的人物，所有汪家的所有细节，以及泗水的地底构造。他把那些场景一点点画出来，不容许任何错漏。
旁边的急救队员试图打断他：“你需要止血——”
“安静点。”他头也没抬，继续写，“再吵我就写不完了。”
风吹动纸张，他用已经发青的手指压住角落，最后，在空白处，他画了一个草图。是个小孩的脸，只有寥寥几笔，但是气质非常出尘。他在旁边标注：八岁。
他盯着那幅画很久。然后像完成了一个重要的仪式，长出了一口气，把笔还了回去。
“好了，”他对医护人员说，“现在可以去医院了。谢谢你们。”
说这话的时候，他整个人几乎瘫在了担架上，眼皮低垂，神情中带着一种燃烧殆尽的疲惫。可没人敢质疑他的话。他收好那张纸之后，任由自己被带离这片雪山。
吴邪不需要回头，他知道，自己从未真正离开。
02
地下河的水银蒸气，比第一次来的时候更加浓郁了。
马坝镇早被列入张家的禁区，这地方太久没人来过了。凡是和它有牵连的人，早已被清理干净。
张起灵是偷偷来到这里的，他离开本家的机会并不多，放野试炼算是一个。通常十五岁才能够参加，他才十三岁，但他不想再等。
他从古城边缘潜入，淤泥上面浮着落叶和陈灰。蚂蟥卵贴上来又滑走了，父亲和母亲留下的血脉一直在庇佑着他。
下水道比记忆中更窄。他缩骨钻进去，用膝骨和肩胛撑着爬行。有些不适，但他没有停下。
很多他以前办不到的事，现在都变得轻松。也许这就是成长，他知道，自己一直在往那个地方靠近。
张起灵不知道，吴邪是不是欺骗了他。
但他不能怀疑。一旦怀疑，连等待的理由都会消失。
地下河一如既往地安静。少年沿着熟悉的路径，走到那块青石前。
青石上有一道裂缝，铃铛就藏在那里面，被细心地裹了三层油布，没有被腐蚀。还有几页字迹，密密麻麻的，被隐藏在更深一点的地方。
张起灵蹲下身，一页一页地翻开。他阅读得很慢，似乎把每一个字都印刻在了心里。最后一页翻完，他没有合上，只是盯了一会儿。
他站起来，从怀里取出那只石哨，吹了一声，然后站在原地良久。
张起灵知道不会有回应，但他还是想等一下。也许，风声中能夹杂一点熟悉的声音。
水滴落在他肩头，有点冷。他把铃铛收好，转身往外走，脚步比来时更坚定。
他想见吴邪。
这是他从未对任何人说出的“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个念头。
不是为了什么权力，也不是为了什么家族，而是为了未来的某一个时间点，当吴邪站在某个地方，他也能站在那里。
他会回到张家，接替那个位置。
他想再次见到吴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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