訾聿往常几乎从没对外提过家里的事。
或许是长时间相处下来，彼此间多了信任感，又或许是眼下气氛放松，訾聿发现自己有继续说下去的隐隐的冲动。
那些熟悉的情绪又翻涌上来，轻轻的，像是怕惊到平静了很久的自己。
最小的时候是思念、委屈，后来变得不解、怨念，到无奈、有些破罐子破摔，如今是慢慢有一点理解父母，算不上那么高尚的体贴孝顺，只能说已经在学着长大了。
孩子嘛，总有一天都会长大的，也许早早独立，也许鹤发童心，也许根本没等到那一天。
三人都在静静等他的下文。
“那次好像是我第一次烧烤，在公园，和我父母。”
訾聿拨弄起搁在座位上的那箱剩下的黑炭，也许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甚少有这样思绪飘到另一边，微微出神，手上不禁做些小动作的时候。
“真的就是第一次没什么经验，又跃跃欲试想让我妈吃我烤的，”訾聿平时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的多了一丝柔和，“跟我爸现场简略偷师，再加上我妈的……纵容下，结果就是肉有一些没烤熟。”
蔡安：“……”
毛晓奇：“……”
蒙予乐：“……”
“那……你妈妈没吃出来？直接咽下去了？”蒙予乐问，“然后呢？”
本来这么一问，蒙予乐以为会得到些母爱似水之类的答案，谁知訾聿却是一点头，“我到现在也觉得她就是没吃出来。”
三人再次：“……”
没人出声打扰，訾聿继续用不急不缓的语速说：“后来到了晚上，自然是闹了肚子。”
“我爸半夜起来找药，但他们不经常在家，我自己也不怎么会生小病，所以家里根本没药。我爸就出去药店买，可附近的药店早就关门了。”
“我没睡。”
“当我听到动静出房间的时候，他已经出去了。我给他打电话，叫他回来，我去诊所买。”
“我妈反而不愿意了，在房间里出声，不让我去，说太晚了。”
“我只好给我爸描述诊所的位置，问题来了——”
訾聿说到这里，也忍不住弯了嘴角。
“我爸哪哪儿都强，就是方向感不太好，或者说……路痴。”
蒙予乐“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
这一瞬间，訾聿脑海里浮现的是，他刚坐一起不足一周的新同桌，一起住了两个多月的舍友，好多次这样“噗呲”的一声笑，印象深刻几次的画面。
还……不少。
倒也都不突兀，反而好像每一次都恰到好处地调节了气氛，也许这就是此人的魔力吧。
开心果，果然没叫错。
訾聿的嘴角再次勾起弧度。
“我爸找了好久才找到，买完药再回来，给我妈冲了热水喝药，一直折腾到后半夜。”
訾聿又有些出神，望着半空中的某一点，声音变得有些轻，“那晚的事我记得特别清楚，接着我就想专门去学烧烤，去和那个公园里烧烤摊的老板学。”
“老板人好，没收我学费，先是让我在旁边看着，然后帮着打下手，他还给我了不小的一笔暑假工薪水。”
蒙予乐一直看着他，出声问：“你那时多大？”
訾聿也看着他：“初一，十三。”
蒙予乐突然兴奋：“那那暑假工的薪水呢？”
訾聿轻皱了下眉，顿了会才说出一个记忆里已经模糊了的数字：“一千二。”
蒙予乐：“哇！才初一，好多啊，可以买双鞋了。”
买、双、鞋……
毛晓奇忍不住了一般：“乐子你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别在这凡尔赛！”
蒙予乐表情有些无奈，辩解道：“我妈以前管的可严了，根本没给多少零花……何况还有个天山童姥变着花样坑我！”
毛晓奇：“不管！我不听！你告诉我一个月两千的零花——零花！不算伙食费的那种！这是没给多少？！”
蒙予乐像是被踩到了什么点，怒道：“哇塞，你是不知道，女魔头克扣完，我他妈就刚剩不到一千了，有时五百都没有！当年我还得攒四个月才够换鞋！”
毛晓奇磨牙：“您这鞋……还真是不便宜。”
蒙予乐白眼：“彼此彼此，您的也便宜不到哪里去。”
关于这点，蔡安觉得自己也很有立场发表意见，还没开口，就被毛晓奇知悉要说些什么，语气略微恶狠狠打断道：“还有你！也不许说话，还让不让穷人家的孩子活了……”
蔡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睁大眼睛瞪他。
活宝们又开始斗嘴了。
女魔头……
訾聿心头泛起的那丝丝缕缕灰色情绪瞬间被冲得一干二净。
气氛其实一直都这么松络。
闹笑了好一会儿，蒙予乐转头对訾聿说：“诶，班长。”
訾聿：“嗯？”
蒙予乐：“下次你教教我怎么烤吧，至少……得会烤热狗吧。”
看他颇为认真的神情，訾聿看向他的眼睛：“行。”
蒙予乐又朝他笑，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把脑袋往下一缩，矮了身体，活像个受惊的仓鼠。
蒙予乐压低了点声音：“我们摸鱼好久了，嘉姐居然还没发现？不太正常啊……”
毛晓奇附和了一声表示同意，“对啊，按我们的设想来看，游戏刚开始清点人数时她就应该张牙舞爪地过来抓我们了。现在——”
訾聿眼角抽了一下，这俩怎么总把胡嘉佳说得如此……暴力，怎么说都是会在必要时候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女生。
说着毛晓奇停了一下，问蔡安：“现在是多少分？”
蔡安看表：“两点四十。”
毛晓奇点头，从树后探头出去，看了会大草坪上你追我赶的班上同学，收回脑袋，继续说：“游戏开始已经二十分钟了，他们还在玩。”
“不过也快结束了，那应该真的没我们什么事了。”蒙予乐松口气道。
几人又继续开了新话题，聊了起来。
男生嘛，虽然没有女生那样有很多八卦或者私房话，但也能不断扯出新内容。
(这里没有说女生都很八卦的意思...)
从前天数学课的某道星爷没给答案的题，聊到昨晚打游戏某个逆风局被打扰，再到火星弟弟最近出的新歌依然很燃。
訾聿没有想接话的地方，也没有可以说两句的点，单听他们聊天其实也挺有意思，就像在看双口相声。
好像也没过多久，差不多十分钟吧，草地那边闹哄着散了，一道熟悉响亮的声音朝他们奔过来。
“你们几个——！！！”
蒙予乐率先反应过来：“跑啊——”
还没喊完就拽住了訾聿的手腕，拉着人一块跑。
毛晓奇带着蔡安紧随其后，
“给我站住！蒙予乐你个大逃瓜！！”
胡嘉佳在后边追。
訾聿一回头，好家伙，这姐还抄了扫帚，看来是气的不轻。
“诶乐子，逃瓜是什么？”跟在后边的毛晓奇问。
“嗯……大概就是原本约定好，却临阵逃脱偷偷溜掉不参加集体活动的人吧。”蒙予乐边跑边答，声音丝毫没抖。
四人在前面绕着草坪跑，一人举着扫把在后面追，距离虽然是在渐渐拉大的，但胡嘉佳一直追了蛮久。
很快便引来了整个年级的围观。
哇……塞。
“我靠，嘉姐体力怎么这么好，还在追。”毛晓奇呼吸开始有点急促了，“今年的校运会叫她去跑女生一千五！”
“好啊好啊，毛毛你敢的话你去叫。”蒙予乐也喘了起来，“差不多了……快四分钟了，她该停了。”
果不其然，后边的胡嘉佳停了下来。
蒙予乐回头目测了一下双方之间的距离，说：“先别停，沿着前面的小路继续，到后面亭子那里再停！”
四人便继续跑到了人数稀少的小路上，又足足前进将近两百米才停下来。
“呼——刺激！”毛晓奇往前走了几步。
蔡安跟着，把气喘匀，吐槽道：“我也是服了，她肯定不追我，毛晓奇你拉着我干什么？！”
“别介，嘉姐肯定也不追我，她只追乐子，我就是单纯想参与进来，好玩儿，而且多壮观啊，你看，那群人还在看呢！”毛晓奇还颇得意，“班长也一起跑了，你不是唯一的。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蔡安：“……”
訾聿：“……”
而蒙予乐没接话。
訾聿看他还没缓过来，便带着人继续往前走。
其实到后面就变成訾聿拽着他跑了。
论速度和体力，在男生里，蒙予乐都算得上拔尖了，但訾聿感觉这位同桌依然和他比不了。
这点路到底也累不到哪里去，没走几步，大家都差不多调整好呼吸了。
蒙予乐长出一口气：“谢了班长，我可以自己走。”
訾聿闻言松开了一直握着他手腕的手。
挺瘦的，腕骨处还有点硌手。
四人一块往凉亭里走，进去后都坐下来休息。
“所以她是为什么追你？你又是为什么不参与集体活动？”毛晓奇问。
蒙予乐忍不住白眼：“不是，毛毛，你别说得跟你去了一样。”
“快说快说。”
“就……我们不是和九班联谊吗，活动策划是我和嘉姐，还有九班班长一起弄的。”
蒙予乐摸了摸鼻子，“本来还有个手牵手围成圈的游戏，具体内容我都不记得了，反正我们仨要先牵好，让两个班的同学靠过来，然后我跑了，当然就只剩嘉姐了。”
毛晓奇：“等、等会。”
蔡安：“啥？所以呢？”
訾聿听着这个不完整的解释，轻皱了一下眉，他好像隐约猜到了。
“别！没所以了！”蒙予乐警惕摆手，“再说下去我会被灭口的，你们自个儿猜吧……”
毛晓奇想起了什么，瞬间睁大了眼睛：“九班班长是程喆吧。”
坚强某仓，更新了[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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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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