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节訾父訾母回来的时间和往年差不多，压着年二十九的线抵达了南城，稍稍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年三十的一大早，一家人踩着年的尾巴，驾私家车回到乡下老家，和爷爷奶奶一起做年夜饭、守岁过年。
“小聿，把桌子擦干净，然后把另一袋面粉拿过来铺一层在桌子上，薄薄一层就行，奶奶在和面了，准备帮我包饺子。”訾母边洗碗洗碟，边嘱咐在客厅里整理带回来的大箱小箱的訾聿。
“好的。”訾聿应道，将年货都整齐码好摆在沙发旁边，方便随时有东西要拿。
訾父爬上木梯，站在半空，更换客厅的灯管，换好后又爬下来调节电视，免得今晚春晚播不出来，中老年人都年纪大了，喜欢饭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看春晚过年，必不可少。
爷爷迫不及待想和訾聿手谈一局，自从小时候教会訾聿下围棋之后，每个年头都少不了几场“考核”，奈何大家都在为年夜饭忙碌，訾聿只得暂时劝住爷爷，让他杀鸡腌肉去了，明天一定陪他下一天。
爷爷“嘿”的一声：“我还不知道你，今晚半夜不睡，明天中午不起。”
訾聿：“……”
这不是我想睡也睡不了吗？
不过老人家嗔怪的话当然是得乐呵地听着。
忙活了好一会儿，院子里传来车鸣声，从隔壁省驱车回来的小叔一家也到了。
“聿哥哥——”清脆的童声冲了进来，一把扑进訾聿怀里，站在桌边的訾聿赶紧往外挪，免得她脑袋撞到桌子。
“准备见到聿哥哥兴奋一路了。”一个衣着得体、稍显年轻的中年妇女挎着包走进来。
訾聿叫了声“婶婶”，把面前不停扑腾的小豆丁抄抱起来举了两下，还好还没开始铺面粉，手是干净的。
“行了婉婉，快下来，二年级了都，今年你也长不少分量了，还总让哥哥抱。”婶婶，也就是婉婉妈严肃地呵斥了句。
訾婉婉，訾聿的小堂妹，今年八岁，刚上小学二年级，是小叔家的孩子。
“没事，婉婉不沉。”訾聿抱着她走到门口，哄道：“哥哥去帮你爸爸把东西搬进来，你先去找爷爷奶奶玩好不好？”
小姑娘思考了一会儿，一点头，蹬了两下腿表示要下来，訾聿把她放下，她一溜烟儿跑进厨房了，訾聿上前去后尾箱帮小叔搬东西。
热闹了起来。
忙忙碌碌一下午，丰盛无比的年夜饭在太阳落山前做好了，一家八人围桌而坐，举起手里的橙汁碰杯，訾父示意訾聿说了几句祝词，随即开饭。
饭桌上不外乎家长里短的话题，工作学业生活，长辈对小辈们操不完的心。
婶婶给女儿婉婉夹了一筷子青菜，让她别总吃肉，訾母说过年嘛，就是要多吃肉才好。
“訾聿在学校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啊？”婶婶笑问。
訾聿筷子一顿，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天楼道里，不小心“撞见”的，那个女生跟蒙予乐表白，自己想象出来的场景，紧接着是舞台上，晃眼灯光下，蒙予乐发亮的眸子和粲然的笑容。
他性子比较淡，面上一直很少出现什么明显的表情，嘴里还嚼着饭，没来得及回话，坐在旁边的妈妈就“诶”了一声，替他答了：“还在读高中呢，学习为重，哪儿有时间想这些。”
訾聿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应和他妈的话：“对，学习为主。”
其实他妈妈是没有强烈反对早恋的，回来陪他中考那年偶然一次闲聊的时候还提到过，妈妈也是乐呵的态度，告诉他可以，只要不对双方的学习造成负面影响，还教育他不能欺负人家女生，要给足够的尊重。訾聿听了一一记在心里，只不过从小到大一直没有对哪个女生产生过同学以外的好感，甚至朋友的好感都屈指可数。他性格又摆在这里，无论异性还是同性，连玩闹得热烈的朋友都不多。
訾聿懂得小说里描写的那种绚烂的青春和真挚美好的感情，虽然没亲身体验过，但他相信这是存在的。
话题没有继续，婶婶也只不过随口一提。
到了一家人围坐看春晚的环节，桌上摆满了小零食，爷爷奶奶对着相声节目一直乐呵，婉婉嚷嚷着下一个必须是唱歌跳舞，訾母婶婶磕着瓜子，訾父和小叔还没喝完，訾聿的手机震个不停……
群里那帮好舍友（其实爱折腾的也就俩）疯狂地叫他一起打游戏，訾聿直说了在陪家人看春晚，捧着手机不太合适。
【马里奥最神：都什么年代了！哪个年轻人还看春晚啊？
南三第一库奇：就是啊！开黑开黑！
安：可闭嘴吧你俩。
努力努力再努力：快来快来，今晚守夜，我可以不睡那么早。
Snoopy收藏家（蒙予乐）：让班长忙他的，别闹他，我们自己开吧。】
于是，群里安静了，想必迅速地转移了阵地。
訾聿：“……”
手机没有再震动，訾聿反而忍不住时不时打开手机看一眼，看蒙予乐有没有在私聊对话框里给他发消息。然而很可惜，持续了三个小时的春晚期间，他亲爱的同桌都没有给他来任何一句消息，即使知道游戏打起来根本脱不开身，訾聿也不免有些自嘲般地失落。
时针即将划过23点，爷爷早就去睡了，訾母也说要去睡了，婶婶同意，抱着婉婉洗漱完就回了房间，孩子们愈大，愈没那么多规矩。小叔收拾桌上的残局，訾父回到厨房添了些柴火，又往锅里加了些水，保证烧好的热水一直热着，奶奶在各处都多插了一炷香，嘱咐訾聿过了十二点之后再上一次香，上完再睡。訾聿应了，从好几年前起，每年都是他负责零点的香，大门和厅门前，灶台上角，客厅的祭桌和香火台，一共五根。
农村的夜晚，天空泼墨般浓重深邃，稀疏点缀着几颗星星，虽然少但都很明亮，一闪一闪的，城市里都已看不到了。房屋外，小路旁，传来一阵渐高过一阵的蛐蛐协奏曲，空气里有独特的，令人放松的味道。
晚上的气温相比起白天骤降不少，奶奶坐在沙发前的小板凳上，拿着一根竹片杆子，拨弄着锅盆里烧得通红发亮的炭块，溅起滋滋响声和点点星火，热意源源不断地烤出来，訾聿坐在一旁安静地陪奶奶烤火守夜。
奶奶跟他谈起心来，从规劝他要好好读书，说到哪个亲戚家的孩子读书很好，再到另一个亲戚家的孩子不读书跑到隔壁省去找不回来，訾聿就着寂静默默听着，时不时“嗯”一声回应，奶奶说的虽然每年的内容都大同小异，但他都认真记在心里。
说了好一会儿，奶奶要去睡了，叮嘱訾聿留下客厅的大灯一直亮着，亮到天亮，楼上中间那盏也不能关。訾聿说知道了。
这会儿离零点只剩五六分钟了，訾聿静静坐在炭盆前，看着黑灰渐变至银红色的火炭群出神发呆，脑中划过一幕幕和蒙予乐和舍友们相处的情景。
他好像什么都没想，又好像什么都想了。
静谧把时间拉长了。
-
新年的第一道焰火在寂夜黑幕中破开——訾聿听到了，紧接着便是一团团一丛丛的烟花争相燃放，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吓跑了旧岁的坏运气，炸醒了新岁的好运福神。
訾聿在听到第一声烟花后起身点香，确保都燃得好好的之后，打水简单洗手洗脸泡脚，再带好自己所有需要的东西，打开手机的灯光照明上了二楼，开了二楼厅堂的大灯，径直进了房间。
刚在床边坐下，亮屏手机瞟了一眼，立刻惊到：十一分钟前，23：59的时候，蒙予乐给他打了个视频电话，因为没接到自动挂断了。
他戳开输入框，刚开始斟酌要怎么措辞，又一个视频电话提醒弹了出来，蒙予乐又打了一个过来。訾聿几乎是下意识地，刚拨过来不到两秒便摁了接通。
两张脸怼着镜头贴在一起。
訾聿：“……”
在对面的蒙予乐脸上透出一丝尴尬之意，不过随即被他摸了摸鼻头带走了，轻咳一声，微微一笑，说：“訾聿同学，新年快乐。”
所以他刚刚打过来，就是为了卡着点亲口跟他说声新年快乐……吗？这个可能性几乎是瞬间跳出来叫嚣。
訾聿愣了下，眉毛和嘴角都舒展开：“新年快乐，蒙予乐同学。”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