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寒假在过完春节之后便匆匆进入尾声,收假前的夜晚总有这里缺几题、那里漏几页的作业陪伴。假期永远享受不够。在哀怨声中,学生们就这么无奈地匆匆开了学。
毕业班的气氛谈不上紧张又说不上放松,人人都保持着一种平常心对待每一天的松弛状态,准高三这边较之反而更凝重些,可能是年级组长的气质问题。不过凝重也只是整体的大氛围,三楼就挺热闹的。
“剪刀石头——”
“布!”
三局两胜的第二局,也是最后一局,话音一落,胜负即刻分晓,左边的石头输给了右边的布。
“啊——怎么又是我输!”
“哈哈哈哈,毛毛你就认命吧,合该你去找星爷。”裁判胡轩率先乐出了声,围观群众们紧随其后,把毛晓奇的哀怨完全淹没掉。
毛晓奇只得愿赌服输,接受事实的下一秒一把抓住身旁一同看热闹的蔡安的手,低声下气求道:“蔡安你就陪我去嘛!”
然而无心无情如蔡安,直截了当地将他的手拿开,微笑着拒绝:“不去。”然后冷漠地转身走了。
胜方蒙予乐大松了一口气,仿佛死里逃生,等围观群众都散了之后,拍拍石化当场的毛晓奇的肩膀,抱起垒在第一排桌上的那沓语文寒假作业,步调悠然地朝何书锦办公室走去。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今天第一节晚自习下课是所有寒假作业的最后期限,书锦要求在打下一节课上课铃之前收完拿过去给各科老师。
这事本来就应由各科代表负责,然而好巧不巧,第一节下课铃刚一打,蒋姐半只脚跨进五班前门,大手一挥,把正好站在前门,准备清点被陆续传到第一桌的作业,的语文科代表訾聿同学和新晋数学科代表,应许同学给叫走了——原数学科代表毛晓奇同学实在受不了星爷的压迫,数学老师罗焕星女士也终于对他忍无可忍,遂和平解约换人。
于是,就需要另外两个同学帮忙把语文和数学作业搬去办公室,但是问题来了,数学作业的收集率刚堪堪过百分之八十,仍有十个出头的同学要么没写完还在奋笔疾抄,要么直接没带来还振振有词“落家里了”。如果星爷不在,把作业往那一搁,明早再被吩咐扛回来,她会看都不看直接挑重点讲题。
可是!千真万确她现在就在办公室坐着,——至于他们为什么会知道,因为同是星爷任课的隔壁六班,科代表早已抱着将近百分之九十收集率的作业风风火火过去了,感受了一波低气压后急忙回来通风报信。
作业一旦搬过去,火山爆发两节课倒计时开始。因为她有足足两节晚自习的时间去细看,最后一节课杀过来把高二五班团灭。
而拿作业过去的人十有八/九会被扣留在最前线直面怒火,所以,他们都不想去,才想出了让毛晓奇这个前科代表替他们慷慨就义的好主意。毛晓奇当然誓死不从,迅速逃跑想要藏起来,却被他亲爱的同桌蔡安同学毫不留情地出卖、逮回来、忽悠,才有了和蒙予乐猜拳决定谁送语文谁送数学的一幕,结果就是毫无悬念地输给了猜拳界赌神。
毛晓奇只得叹了口气,认命地抱起那三叠卷子和一沓练习册,小步跑起追赶上去:“乐子你等等我,素材本太重了我帮你搬啊!”待会说什么也要把他拽住留下来一起听骂。
有趣的后续是,来到办公室后,作业放完,星爷如炬的慧眼只需一瞟就知道交上来的作业数量差好些,质问正起:“怎么回事——”怒气值加载中,毛晓奇眼疾手快地用力拽住了闪身想走的蒙予乐,蒙予乐僵了半秒,又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拉住路过的訾聿。
于是,办公室场面:高二五班班长、文艺委员和前数学科代表三人并排站着,乖乖低头听星爷输出。
而正牌现任数学科代表应许同学,十分幸运地提前走出去五六米,没被任何人拉住,也没被他的直系上司注意到,就这样施施然回了教室。
春季学期似乎永远都是最短暂的,活动少,假期更少,时间像被摁下了加速键,马不停蹄地往前赶,匆匆将一批批孩子推向长大,仿佛唯恐新鲜的青春尾巴褪了色。
几乎完全看不出来紧张甚至还略有些兴奋的高三毕业班在校领导们的带领下声势浩大地迈过“百日誓师”的状元门,系了许愿红丝带,拜了孔子像,拍了毕业照,欢闹一天。
高一高二目前还无法参与其中,只能挤满走廊尽头,远远地看个热闹,好奇一下流程都有些什么,最后踩着上课铃的尾巴,被班主任或者任课老师的一句“别看了,以后你们也要的”赶进了教室。
日子渐渐回暖,日历一页页翻新,一点点靠近期末,靠近六月,靠近人生重大选择的分岔路口。
——虽然最后这条目前跟訾聿这届人还差着一整年的距离,但这一整年其实并不长,眨巴眨巴眼睛,提口气腿一迈,便可到头,然而这只有在你已经结束这段经历的时候,才会有如此感觉,时间仍在临近时,是逃不开的分外难熬。
翻过了二月,三月份,温润的春天。
这周二因全体老师开大会而空出来的下午是属于物理和历史小测的,因而整栋楼都安安静静,三楼左边尽头的那间教室,来了位班里学生都陌生的“不速之客”。
测试时间基本上很少有人会注意到外面的情况,除非动静很大,所以当那个和他们的穿着格格不入的高个子女生安静站在前门的时候,只有坐在讲台上的物理科代表注意到了,不过也是她主动引起了男同学的注意。
物理科代表搁下笔走向前门,和她一起出到走廊能说话的地方,从她那里得到了一张便签和一句“你们班主任让把这个给你们班长”的带话。男生收下后,她就安静地离开了。
虽然有些一头雾水,但照做就是了。男生进了教室径直走到第三组第二桌——是的他们还没换位置,将对折好的便签纸递给訾聿,晃了两下低声说:“老何给你的。”
訾聿刚从思考中抽身,接过后翻了两下打开,上面写着:现在带上谢语然和胡嘉佳到四楼办公室来,速。
虽然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要在物理小测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叫他们三个过去,大概率这个测试是写不完了,但訾聿没多纠结,朝物理科代表点头致谢,直接起身,跟隔了个过道的胡嘉佳说:“走,你俩一起。”抬脚之前又补了一句:“我在外面等你们。”
胡嘉佳眨巴两下眼睛,“?”
你俩,的意思应该是,我,和我同桌谢语然同学,吧。不管了,先出去再说。
胡嘉佳合上笔盖,戳了戳谢语然,又指了指门口,做了一个“Let’s go”的手势,率先出去。谢语然也是有些懵,但一转头,两个人站在前门外等着她,也只好停下笔出去了。
她们一路跟着訾聿走过了三个安静的教室才开始提问。
“什么情况?”胡嘉佳说:“诶你慢点,腿那么长我两跟不上啊。”
訾聿只好放慢速度,说:“具体我也不清楚,书锦只说让我现在带你们去办公室。”
胡嘉佳和谢语然对视了一眼:“行吧。”
南城三中的教学区都用连廊连接在一起,从高二楼三层走到办公楼四层并没有太久。
“报告。”訾聿轻叩了叩门,走了进去,两个女生跟着进入。环视一圈,老师们的办公区都满满当当地摆了很多东西,比起前几天过来时看到的样子又多了不少新的卷子资料,不过现在几乎没有老师在这,都开会去了,只有最里边办公位的何书锦和另一位女老师在。
他们走过去,靠近后訾聿发现,这还站了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还低着头,只能看到半张脸的男生,个子没他高但也不算矮。
场面很沉默。
何书锦先开口:“既然我把他们叫来了,就说明起码有八成的把握,在我开口之前你最好自己承认。”语调虽不严厉,但听得出严肃。
另一位女老师比何书锦年轻不少,似乎有些缓和气氛的意思:“是你做的就敢作敢当,承认错误,处罚才会合理。”
又是一阵沉默。
老师还在,气氛稍显僵硬,刚来的三人自然不会随便开口。
訾聿来回观察:书锦耐心尚足,但眉头已经轻轻皱起,年轻女老师一脸凝重地看着死命垂着头的男生,男生仅露出的半张脸上嘴巴紧紧抿成一条线。
訾聿将目光定在了这个男生身上,整体地看了好一会,越看越觉得怪异的眼熟,不是那种认识他的那种眼熟,是身形外表在哪见过的熟悉感。
何书锦发出了轻微的开口预兆一样的吸气声,就在她开口前,那个男生说话了:“是。”声音低哑。
“能否让我单独跟她说。”男生说。
訾聿脑中划过一条清晰的白线,是——!
“可以。”何书锦转而对訾聿三人吩咐道:“语然留下,你们两个先出去等一会,把门带上。”
胡嘉佳和訾聿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眼谢语然,拍了拍她的手臂,和訾聿转身一前一后出去了。訾聿走在后面,带上门掩好,掩到最后一丝缝的时候,男生的声音隐隐传出来:“谢语然同学,对不起……”
隔音效果很强的办公门将里面的世界与他们两人隔开了。
“到底怎么回事?”胡嘉佳压低声音问訾聿,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訾聿带着她往远离门的方向走了几步,
“我也不知道,但……”訾聿斟酌着开口:“那个男生,好像是之前在小巷里想要……欺负谢语然的那个。”
“什么?!”胡嘉佳差点没压住声,“对,你见过他,你确定是吗?”
訾聿:“凭我印象的话,不敢百分百保证,但书锦找到了人,大概率是了。”
胡嘉佳眉头皱得更用力了,有些焦急地来回踱了两步,自我安慰道:“没事没事,两个老师都在里面,不会有什么事的。”
訾聿:“刚才关门的时候我听到,他在给谢语然道歉。”
胡嘉佳猛地抬头:“什么?!这不会是要和解吧?不行,我不同意,必须让那个傻/逼受到处罚!”
对此訾聿也赞同,可现在是谢语然在里边,她也是唯一受害者,他们充其量只能算事件参与者和目击者,这事到底最后怎么解决还得看她自己的态度和想法。
訾聿思考了下,觉得先得安抚她的情绪。
“先别担心,书锦也在里面,她应该不会让谢语然吃亏的,另一个女老师,应该是那个男生的班主任。”
胡嘉佳暂时把气憋了回去,只不过更焦虑地等待了。
为了缓解无声等待的焦虑,胡嘉佳开始拉着訾聿复盘那天事情发生的经过,因为在她印象里,她,訾聿,蒙予乐三个陪同者中,只有訾聿目睹并参与进去,等蒙予乐和她冲过去的时候,傻/逼男已经连滚带爬地溜一半了,只看到个背影。
说是拉訾聿给她复盘,其实是她问一句訾聿回忆后答一句,因为訾聿这会儿有点心不在焉的。
他想起了蒙予乐。
那天过后的好一段时间,蒙予乐似乎突然变得有些奇怪,具体哪里奇怪訾聿也说不太清楚,比较明显的就是蒙予乐好像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免和他眼神接触。虽然日常相处没有任何问题,但视线相撞时,他总能感觉到一点点不明的意味,蒙予乐会迅速转开视线,而后随之而来的是莫名的不自然。
訾聿也是第一次见到那样子的蒙予乐,他一直是热情的,开朗的,外向的,就像他们给他的昵称那样,他像一颗开心果,像一个小太阳。
那段时间的蒙予乐不知道自己在变扭啥,有点藏着掖着自己纠结的意思。訾聿发现后觉得奇怪,但没主动问他,先是默不作声地观察了一阵,发现蒙予乐只对着他有这种新反应,对其他朋友同学舍友都和原来一样“正常”。
訾聿又担心是自己的错觉,是自己想多了,就主动减少了在没有旁人的时候和他单独交流的频率,即使只减少了一点点而已,訾聿单方面认为这或多或少起到了缓解他们之间的气氛的作用。
慢慢地,再过了一段时间,这种不自然的感觉就逐渐消失了。蒙予乐又变回了那个开朗大方的开心果,只是,訾聿有时候会觉得,他看过来的眼神里有着什么东西,他的眼睛在他的眼里突然变得会说话。訾聿却从来没读懂在说些什么。
“班长?”
訾聿听到呼唤,转过眼看向胡嘉佳:“嗯?”
“我刚才说的话你没有在听吗?”
“……抱歉,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胡嘉佳倒没有表露出什么不耐烦,正准备重复一遍,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办公门开了,谢语然探出半个身子来,叫他们进去。
胡嘉佳顿时把什么都抛到了脑后,三步并作一步跑过去,关切地问:“怎么样?”
谢语然慢慢摇了摇头,面上神情难以概述,委屈,愤怒,无奈,疲惫混杂在一起,总之是脸色难看的。
“我们进去说,没事不怕。”胡嘉佳轻抚了抚谢语然的手臂,回头看訾聿。
訾聿轻声说:“先进去吧。”
三人一起重新进了办公室,訾聿殿后掩上了门。
回到两位老师和那个男生面前,何书锦向訾聿说:“訾聿,把那天的事情发生的经过,从你的角度再说一遍。”
訾聿环视一圈,女老师和胡嘉佳、谢语然在看着他,何书锦看着某个虚空的地方,帽子男打量他的目光毫不收敛。訾聿看了回去,他确定了,就是那天试图猥/亵谢语然的连帽衫男。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理了理记忆,语气缓慢地沉声开口:“那天我们班上一共八个同学放学后到北门对面的‘竹三姑火锅’(瞎编,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吃饭,谢语然同学提前离席,但没多久我们也差不多结束了。胡嘉佳同学,也就是旁边这位,”说着抬手示意了一下站在他身旁的胡嘉佳。
“突然发现谢语然的包忘了拿,里面还有周末要做的作业,鉴于谢语然家离学校比较近,胡嘉佳提议给她送过去,我和另一个男生,一起陪胡嘉佳走过去。”
“进入一条小巷子里的时候,我听到谢语然的呼救和一些……不太好的声音,或者说,我们都听到了。我先冲进去了,另一个男生跟在我后面。”
“进去后我看见谢语然被两个男的压制在地上,一个寸头,一个戴着卫衣帽子,寸头的制住她的双手,戴帽子的正在……撕扯她的衣服。我把他们拉开后打了戴帽子的一拳,他根据校服认出我们是三中的学生,放了一句狠话后就走了,寸头的已经跑了。”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訾聿说完,目光落在了对面的帽子男脸上,他早抬起了脸,帽檐边透出来的眼神中带着些许阴沉。
何书锦挨着办公桌斜站着,看向女老师:“我想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跟陈勇同学的说法确实是有一些出入的。今天叫我们班的学生过来对峙,也证明了我们双方都没有对任何一边偏听偏信。”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虽然我们班谢语然同学没有受到太多实质性的伤害,但惊吓少不了,而且我认为陈勇同学是有作恶的想法并付诸了行动的。这件事情可大可小,所以我认为,需要联系政教主任进行处理,这样也更公平公正一些。”
年轻女老师满脸严肃,答应了:“在理,那我们先各自带学生回去吧,等大会开完了再一起去找郑主任。”
何书锦颔首,抬步往外走,訾聿三人很快跟上,离开了办公室。
一路往高二楼三层回,何书锦跟他们解释道:“人找到了,高三四班的陈勇,刚才那位女老师是四班的班主任李莉。费了些功夫才锁定的,陈勇一开始不承认,但他初中的时候有过一次前科,这才抓到了。本来想有进展了再通知你们,但他拒不承认,所以叫你们来对峙。”
在准备进入高二八班走廊范围内的时候,何书锦停下了脚步,“这件事情再怎么往严重了看待,他都没有真正伤害到你,因为被制止了,所以就算给处分也不会太大,而且传出去算丑闻,政教那边肯定不会太声张——这些话你们自己知道就行。”
何书锦看着谢语然,语调放轻,对她说:“充其量叫家长,写保证书,赔礼道歉,所以你是什么想法?”
意思很明显了,何书锦在问谢语然,如果学校对陈勇不能给到足够的惩处,你会不会不服气不甘心?
谢语然和胡嘉佳的手还握在一起。女孩脸上没有忧愁和慌张,虽然脸色有些白,但依然坚定。
她说:“刚才他道歉的时候我说了,我不接受就这样的口头道歉。如果没有处分,那我要见到他的家长,书面道歉,签字画押,保证今后不论是对我还是其他人都不再犯。这样我可以接受。”
何书锦目光温润,带着安慰:“老师会尽力的,放心。他也应该不敢再来骚扰你了,别怕。”
走廊上传来走动和交谈的声音——物理小测结束,其他同学们都出来放风了。
訾聿、胡嘉佳、谢语然:“……”
何书锦往走廊那边看去,又收回视线,语气带着一点无奈:“物理测试没写完什么的也只能我替你们解释了。”一摆手,“好了回去吧,能补一点是一点。”
“好的。”胡嘉佳和谢语然牵着手走了。
訾聿还站着没动。
何书锦:“怎么了?”
訾聿:“想问您怎么没叫蒙予乐。”
何书锦:“太多人过于显眼了。”
訾聿:“三个好像也不怎么收敛。”
何书锦看着他,眼神中带了些疑惑,但还是解释了:“蒙予乐那性格你也知道,我怕他突然义愤填膺变成个炮仗,那谈起来就难以收场了。”
訾聿闻言不知为何心底泛出一点愉悦,不由得牵了牵嘴角,温声说:“我觉得不会,不过现在也无伤大雅了。”
“要问的就这个?”何书锦耐性告罄,开始赶人:“没别的就快回去吧,我还忙着呢。”
“记得看好班里。”
说完直接转身走了。
本来只打算给自己放一个月假,结果一放就是大半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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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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