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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无法述说

半月调养,戚玉嶂终是能从病榻上起身了。

封灵籁搀扶着他略显虚浮的步子,缓缓挪至院中。

初春的新阳尚带着料峭寒意,却已能融融洒落,将他久病苍白的面容染上些许暖意。他在那张老旧的竹躺椅上躺下,竹篾发出细微的轻响。

“小曲……”戚玉嶂倚着竹椅,目光投向虚掩的院门方向,初愈的嗓音干涩沙哑,“我在这榻上缠绵了半月,他竟……也不来瞧我一眼么?”

他唇角牵起一抹极涩的苦笑,那笑容里藏着不易察觉的落寞与试探,“莫非……真把我这师父给忘了?”

话音甫落,封灵籁执壶的手猛地一颤。

青瓷茶盏映着晃动的日光,一线滚烫的茶水失了准头,直直浇在她执盏的手背上。

她痛得一缩手,茶盏脱手跌落在石桌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残茶蜿蜒流淌,将她白皙的手背烫得一片通红。

戚玉嶂原本落在院门方向,带着几许寂寥的目光,瞬间被这声响拽回。他循声望去,正撞见封灵籁缩回烫红的手,石桌上茶盏倾覆,碎瓷狼藉,茶水正沿着桌沿滴滴答答坠落,洇湿了地面。

“美鲛人?”戚玉嶂眉头倏地紧锁,初愈的虚弱感被一股惊疑冲散。他撑着竹椅扶手欲起身,“你的手……”

“没事!”封灵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尖锐的急促,随即又猛地压了下去,如同绷紧的弓弦骤然断裂。

她迅速背过身去,将被烫红的手藏进宽大的袖袍里,几乎是扑到石桌边,俯身去拾那些闪着寒光的碎瓷片。

手因灼痛和内心剧烈的翻涌而抖得厉害。一片锋利的碎瓷边缘在她仓促的动作下,猝不及防地划开了她另一只手的指腹。

一点殷红,无声地沁了出来,混着冰凉的茶渍,染红了那片冰冷的青瓷。

封灵籁动作僵住,盯着指腹上那点刺目的红,呼吸骤然窒住。

仿佛那点血色并非来自她的手指,而是从记忆深处某个被强行封印的角落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她的视野——那个晴朗得刺眼的午后、冰冷的尸体、少年被利刃劈开、惨不忍睹的身躯……

“小曲他……”戚玉嶂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追问。

他并未起身,目光却如冷电般钉在封灵籁仓惶颤抖背影上。相处一年,他对她的了解早已刻入骨髓。此刻她这失魂落魄、方寸大乱的模样,绝非仅仅是被茶水烫伤。

封灵籁闭上眼,将那几乎冲破喉咙的血腥记忆狠狠咽下,如同咽下一块烧红的烙铁。

再睁眼时,眸中强压下的惊涛骇浪已化作一片死寂的冰湖。她不再去管指间的伤口,只用那只未伤的手,极其缓慢、极其用力地将所有碎片拢在一起,仿佛在拼凑一个无法挽回的梦。

她直起身,依旧背对着戚玉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强行拼凑的平静,却空洞得可怕:“……他很好。只是……只是……我怕他瞧见你这般模样,心里难过,便……没让他来。”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地散在初春微寒的风里,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服的谎言味道。

戚玉嶂的声音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初愈后的温和,然而那温和之下,却藏着淬了冰的锋芒,精准地刺破了封灵籁勉力维持的薄薄假象:“是么?”

“那正好,”他缓缓说道,每个字都清晰无比,敲在死寂的院子里,如同丧钟的余音,“我这把老骨头,如今也能走几步路了。”

他扶着竹椅扶手,作势便要起身,动作带着大病初愈的迟缓,“他在哪儿?你告诉我地方。我亲自去……看看他。”

封灵籁背对着他的身体骤然一僵,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脊梁。她拢着碎瓷片的手指猛地收紧,锋利的边缘更深地嵌进尚未愈合的细小伤口,尖锐的刺痛传来,却远不及心底那片被骤然撕开、血淋淋的疮疤所带来的万分之一痛楚。

她维持着俯身收拾的姿势,像一尊骤然被冰封的石像,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不再有试探,不再有落寞,只剩下洞悉一切、冰冷彻骨的审视,压在她的背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院中的暖阳不知何时被一片游移的阴云遮蔽,投下森冷的阴影。

封灵籁的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砾堵住,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

她想继续编织谎言,说小曲去了塞外采药,去了江南游历……

可那些虚假的字眼,在戚玉嶂穿透人心的目光面前,在心底那片被鲜血浸透的残酷记忆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同阳光下即将破裂的泡沫。

她张了张嘴,试图发出声音,却只泄出一丝破碎、不成调的气音。

被强行压下的血腥画面,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再次汹涌地撞向她的意识壁垒,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撕碎。

“……他……”封灵籁终于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干裂,带着无法掩饰的哽咽与绝望的颤抖,“……他……来不了……”

这句话,几乎耗尽了她残存的全部力气。她再也无法维持僵硬的姿势,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如同寒风中被吹打殆尽的枯叶,摇摇欲坠。

她闭上眼,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了强筑的堤坝,汹涌而出,无声地滑落,一滴,又一滴,砸在石桌上那摊冰冷的残茶和染血的碎瓷之中,溅开细小而绝望的水花。

谎言,在此刻彻底崩塌。

无法言说的悲恸,如同无形的潮水,在死寂的庭院中无声地弥漫开来,沉重得令人窒息。

戚玉嶂没有催促,只是站在那里。身形依旧挺拔,却像一株被骤然抽干了所有生机的古木,只剩下嶙峋的枝干支撑着沉重的躯壳,内里早已寸寸成灰。

他望着封灵籁剧烈颤抖却死死不肯回头的背影,那双阅尽世情的眼眸深处,最后一丝微弱、自欺欺人的侥幸之光,彻底湮灭在无边无际、冰冷而沉痛的深渊之中。

他知道了。

不是猜测,是笃定。

从她打翻茶盏失态的那一刻起,从她手被瓷片划破、鲜血混着茶渍的那一刻起,从她拙劣谎言里无法掩饰的空洞与绝望的那一刻起……

那深埋的、残酷的真相,便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

他只是固执地、近乎残忍地,非要逼她亲口,或者用这撕心裂肺的崩溃,来为残酷的猜测,盖下最后确认的烙印。

“美鲛人……”戚玉嶂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并非愤怒的咆哮,而是某种支撑他生命的东西在内部轰然坍塌时发出的、沉闷而喑哑的回响,“回答我。”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重逾千钧,带着血泪的质问:“他……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封灵籁终于无法再支撑,身子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筋骨,软软地顺着冰冷的石桌滑跪下去,坚硬的石面硌着膝盖,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她依旧没有回头,只是将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桌沿上,双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仿佛要将即将冲口而出的悲鸣、足以摧毁一切的真相硬生生堵回去,也堵住那几乎要撕裂她心肺的剧痛。

然而,压抑到极致的呜咽,还是从她死死捂住的指缝间、从她剧烈起伏的胸腔深处,如同受伤濒死的小兽发出的哀鸣,断断续续、破碎不堪地挤压出来。

她没有说出那个“是”字。

但这比任何明确的回答都更直白,更残忍,更锥心刺骨。

戚玉嶂的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翻涌的已不是沉痛,而是一种近乎荒芜的、万念俱灰的死寂,仿佛所有光亮都在一瞬间熄灭。

他扶着竹椅的手,青筋虬结暴起,指节捏得发白,仿佛要将这坚韧的竹篾生生捏成齑粉。

他看着那个在他面前蜷缩成一团、哭得撕心裂肺却依旧死死不肯面对他的女子。

他曾以为能护她一生顺遂,免她惊,免她苦。却未曾想,命运竟如此弄人,将她推至这般炼狱,让她独自背负如此沉重的血债与秘密,承受着无法言说的巨大悲痛,甚至不得不在他面前,以这样惨烈的方式,亲手揭开心头最深的、血淋淋的伤疤。

小曲,那个他自襁褓中亲手抱起,于膝头牙牙学语,一招一式、一草一木,悉心教导长大的孩子。

是他毕生医道所托的衣钵传人,是他孤灯清影、未遇美鲛人之前,漫长苦痛岁月里,最暖、最亮的那一点慰藉。

可惜,他终究未能等到少年长成松柏参天的那一日。

未能亲手拂去他大婚礼服上的微尘,听他含笑敬上一杯“师父请茶”。

更未能再听一声,曾经响彻他整个寂寥少年时期、清脆稚气又带着无限依恋的呼唤——“师父”。

所有期盼,所有寄托,尽化飞灰。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戚玉嶂的喉头。他强行咽下,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那不是内伤,是心火焚灼、肝肠寸断的滋味。

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向那个蜷缩在冰冷石桌旁、被巨大悲恸彻底吞噬的身影。

脚步沉重得如同拖着千钧镣铐,每一步都踏在碎裂的心尖上。

初春吝啬的阳光终于重新钻出云翳,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那浓得化不开的阴霾与深入骨髓的寒意。

最终,他在封灵籁身后一步之遥停下。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棺盖,将她彻底笼罩。

他没有去扶她,也没有厉声质问。

他只是站在那里,如同矗立在风暴中心、沉默的墓碑,无声地承受着灭顶的悲恸。

良久,一个低沉得几乎被风吹散,却又重逾泰山、带着一种被命运彻底碾碎后令人窒息的平静的声音,才艰难地响起,“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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