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扬州城
傍晚时分,一人快马加鞭,悄悄潜入城中。
扬州城内,灯火辉煌,万人空巷。街道两旁都是吆喝的店家,来往的顾客也络绎不绝。
店小二站在酒楼门口,笑脸相迎“这位女侠,进来坐坐?”
“把你们最好的酒拿来。”女子压了压戴着的斗笠,越过店小二径直走向店内。
“好嘞,客官稍等!”
女子挑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斗笠摘下,高束的马尾辫在空中划过一道虚影。
她身姿高挑,又戴了面纱,吸引了一些人频频回头看去,也有一些人小声地议论着她。
但这不是酒楼今天的议论主题。
“诶诶,听说了吗?隔壁几城连查出来几个贪污案子,都被官府端了。”
“是之前霉米的案子吗?”
“正是,”为首讲说的人咧嘴一笑,往口里灌一口酒,又道“听说这次的案子,是陛下让长公主亲自来督办的。”
“话说回来,陛下真的打算让长公主继承皇位?我看不成。”
“也不好说,之前不是有江家那位小姐当官的首例吗?”一人从旁桌凑过来道。
“江家背后是皇后,想当官自然当了,哪知道是不是绣花枕头。”
女子握剑的手一紧,正要起身,却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比她先开了口
“……这位兄台,话可不能乱说。”
她微微瞪大了双眼,视线紧紧锁在开口的青年身上。
来人一席淡绿色的素雅长袍,绿竹点缀,迎着江南的杨柳清风,款款走来,道
“江家虽是国戚,可诸位也都知道,江家的那位小姐自幼不同凡响,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才女。其女江软,江小姐也自幼被江家寄予厚望。”
“且陛下圣明,再如何是亲戚,没有实力,也是无法在朝堂有一席之地的。”
其中嗑瓜子的一人听倦了,打了个哈欠,道“这些无聊。周公子,你自幼生在长安,不如和我们说说当今那位长公主吧?”
周围人随及点头应和道“是啊是啊,听说陛下对长公主寄予厚望,我们没见过真人,但也想了解了解是位怎样的人物。”
周屿大脑空白了一瞬,言语动作不自觉顿了顿“我……”
话音未落,便感到一阵强力向他袭来。
周屿没防备,被推得退了几步。刚扶着墙站稳,便见到女子向自己投来的目光。
那是一双他无比熟悉的,如记忆里那般清澈的眼睛。
周屿一愣。
但他没来得及细想,酒楼里已经乱作一团。转瞬之间,四下已起刀光剑影。女子身姿矫健,动作敏捷,不过瞬息便将人制服。
此时,外面冲进来一队人马,团团围了酒楼。
为首那人对女子恭敬道“殿下。这些人怎么处置,押回官府么?”
魏长安扯下脸上的面纱,换了口气,摆摆手道“不必那么麻烦。”
衙役把贼人捆起来,她将剑直抵那人眉心,朗声道“我且问你,是你主子在江南各省贩卖霉米吧?”
那人朝旁边啐了一口,不屑道“是又怎样?霉米而已,又吃不死人。”
“你!”
魏长安拦住冲上前的侍女,从包袱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纸来,念道“刘温,江苏镇江人士,已娶亲,膝下有一女……”
那人听着听着,脸色骤变,挣扎起来。
魏长安了然地扫了他一眼,收起纸道“你可知你为你主子办事,你的妻女因此丧命么?”
“……什么?”
“他们吃了当天赈灾的粥。”
酒楼外明明那么热闹,里面却静的死寂。
魏长安平静地扫过那人的神色,淡淡道“你的妻儿因此丧命。”
长公主有力的声音砸在地板上,砸的人耳朵几乎生疼
“谁是主谋?”
“不,不……”那人似乎受到了重创,哆哆嗦嗦地吐出一个名字,却没人听清。
长公主眉头一皱,已然没了耐心。她挥挥手,吩咐道“杨柳,你去听一下他说的什么。”
侍女凑过去,听完脸色一变
“是谁?”
“殿下……”
杨柳耳语几句,魏长安也是一惊。
她的目光扫过地上抽搐的男子,抬手命令道“押回去。”
“是。”
周屿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的视线描摹过她束起的长发,红色的骑装……
和当年一模一样,几乎不曾变化。
他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意味,转过身就想逃,却又顿住了脚步,手在暗地里攥紧。
他犹豫之际,身后的人却先他一步开了口
“周兄,许久不见……”
他几乎听得见自己加速的心跳,不着痕迹地转身,道
“微臣周屿,见过长公主殿下。”
魏长安伸出的手愣在半空。
她看着面前人恭敬屈身的样子,又想起三年前他离开的那个夜晚,冷冷清清。
……
“杨柳姐姐,殿下与周公子认识?”
“嘘,悄声些。”杨柳环顾了四周,压低声音说道“殿下……一直不愿意提起此事。”
“其实殿下与周公子青梅竹马……本是要谈婚事的。此事陛下也有考虑。但在殿下及笄礼前一晚,周公子突然离京,没有给殿下任何消息……”
话音未落,堂里传来一声茶盏摔碎的清响。丫鬟们躲在门后,见魏长安气冲冲地冲出来
“周施平!你给我站住!”
周屿闻言脚步停了下来,转过身,淡然地对上魏长安带着怒火的眼睛
“殿下记错了,微臣,字行之。”
“我当然知道你字行之!”她的情绪激动起来,手不自觉拽上了周屿的衣袖“我知道你当时因为承平的名字避讳改名,心里不痛快,所以我一直没改对你的称呼……周兄!”
周屿一愣,平复的心跳又快了起来。
他的眼前闪过当年他们的初遇,魏长安笑着喊他施平哥哥,到后来被嬷嬷教育规矩,将施平哥哥改成了周兄,到后来她说了要嫁他,他满怀欣喜地询问再度失落……
“京城的朋友们,我们这些年……”
她眼里的清泪尽数滑落下来,落在周屿的衣料上,砸在那人的手背上。
“我们……都很想你。”
“……都很想我?”周屿像是被戳到了什么痛处,眼底带了些嘲讽,苦笑道“那……殿下这些年,可想过我吗?”
魏长安抓着他袖子的动作一顿。
周屿在她的眼里看到了茫然,她缓缓垂下了手,盯着自己的手掌发愣。
“朋友们想周兄……与我想周兄,有什么不同吗?”
一时间酸涩和不知名的痛楚再次涌上周屿的心头。他深呼吸一下平复自己复杂的心情,声音里却分明带了委屈。
“不同的,殿下。”
……
“殿下?殿下?”
“嗯?”
魏长安依旧保持着沉默,眼前似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周屿的话依然萦绕在她心头。
“不同的,殿下。”
她突然想起周屿三年前离京的时候,也是这样留给她一个背影。
一盏茶被摔在地上。
“……殿下?”杨柳小心翼翼地开口。
待她走近些,魏长安见她手上端着盘子,上面放着一张请帖。
“沈公子给您递了帖子,邀您明日去茶楼一叙。”
“不……”
魏长安心里乱作一团,正要拒绝,恍然想起什么似的,询问道“沈公子?是周兄在江南求学的那位同窗?”
“是。”杨柳应声答道。
“沈公子说,想要和您聊周公子的事情。”
她终于看了一眼那帖子,接过来扫了一眼。
她看着帖子上锋利的字体,微微攥紧了帖子的纸页。
“好吧,我明日去一趟。”
她望向如墨的夜色,乌云遮住了所有的星光,像是她如今望不到头的心绪和迷惘。
今夜无月。
…………
三年前
马车轮声渐近,江软掀开车帘,唤道“长安。”
“阿软,他,他竟一声不吭地走了,平日里,平日里我是拿他当朋友的……”
“他如此待我,我伤心。”平日里魏长安潇洒不羁的神色尽数褪去,换上了一副感伤的面孔。
“长安,”江软捧起魏长安的脸“你想想,平日里你是怎么对周公子的?”
“我拿他当兄弟!什么好的没缺过他,问题时常找他辩论,他年长我我便唤他哥哥……”
“正是如此。长安,你将周公子视作兄弟,周公子可也将你视作兄弟么?”
“……”魏长安说不出话来。
“我……”
江软摇摇头道“长安,此事我帮不了你。你得亲自去找周公子谈谈。”
“谈谈?怎么谈?”
“你去江南找他呀。”江软温和地笑道。
“江南路远,我课业繁重,父皇怎会同意?”
“我不是叫你现下去找呀。”江软摇头“长安,陛下有培养你的意思,待你再成长一些年岁,必然叫你出门历练,那时候,你就能去找他谈了。”
“可是……”
“人总要有时间成长不是?”江软望进魏长安迷茫的眼睛,拉住她的手温柔道“长安,你要给你们两个都留时间。我听闻周公子此番下江南,一是回家探亲,二是为了进岳麓书院。”
“等你文成武就之时,下江南巡视。再寻个由头找到他,不就得了?”
“……”
“……你说的是,阿软。”魏长安镇重地抬起头。
我一定会去找他的,他也要等我。
“他既不来我的及笄礼,就寄块玉佩送他。”魏长安撇撇嘴道“让他看看我的漂亮玉佩,却见不着我。”
江软有些失笑“长安,你可知……”
“知什么?”
环佩定情,香囊传意。
“罢了,”江软叹口气道“你想送便送吧,陛下反正也早有此意。”
魏长安皱了眉头道“阿软,你有事瞒着我。”
“你与周公子到底什么关系,等你思量好再来与我说。”
你与周公子到底什么关系。
这句话在魏长安脑海里萦萦绕绕三年,愣是没想出来个所以然。
什么关系?
我把他当兄弟,自然是……
可是她每次说出这句话,却还略微有些迟疑。
她心里急于对这段关系有一个解释,却迟迟也给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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