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乱民太多了。
陆念安被人群推搡着往前。
她左右回顾,看着都城熟悉又陌生的街道。
她本就不是长安人,自小不在这里长大。前些年与兰瀚驰成亲,才搬来这里。
每每出门都是坐马车,鲜少有步行的时候。一时间,她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得低头询问周围的民众。
“大伯,您这是要往哪里去呀?”
大伯转身看她,见是个面色有些苍白的姑娘,叹了口气,道“我们要往城门处去——姑娘,你看起来身子不大好,不如先回家歇歇去吧。”
陆念安有些虚弱地朝他笑笑,心想,这回家,兴许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
不过,城门啊。她垂了垂眼眸。
她的确是要到城门去。
“这兰将军也太过跋扈,先前我儿不过去成衣铺子拿衣裳,也要被他那侍卫奚落一番,说是要给夫人先拿,啧啧——”
陆念安提着篮子的手猛地一顿。
“大娘,您说成衣铺子?”
大娘看着戴着斗笠的姑娘,点点头,道“就是将军府对面的铺子,诶呦,那些人真真是跋扈惯了,在皇上那里也跋扈,在我们这里——更是看不起我们这些老百姓……”
陆念安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她记得不久前,兰瀚驰的确给她定做过斗篷,说是天冷了,给她添件衣裳。
竟然、竟然做了这样的事吗……
“他们那侍卫在街上横冲直撞,死了人也不管,去告官也没用,真是……”
周围的民众连连叹气。
陆念安的脸色白了又白,到最后手开始不断地颤抖。
她的身子抖得厉害,被周围人扶住,连连问道“诶,姑娘,姑娘怎么了?”
人群移动的速度慢下来。
“怎么了?”“怎么停了?”
“大伙慢点,这姑娘身体出了点问题……”
“啊呀,没事吧,喝口热茶再走吧。”路边茶铺的姑娘端了碗热茶给陆念安,陆念安端着喝了一口,声音颤颤道“谢……谢……”
“不要讲话了。”那姑娘拍拍陆念安的背,道“怎么穿的这样薄就出来了。”
说着,将自己的厚衣裳拿了一件披在陆念安身上,道“姑娘,不如你先回家吧,你身子这样不好,怎么着急要往城门去呀?”
“是啊是啊”“姑娘先回家吧”
周围的议论声起起伏伏。
陆念安身上披了件厚衣服,终于缓过来些。她朝周围人道谢,还是坚定道“我要去城门。”
…………
陆云歌走着走着,见队伍停下来,有些奇怪道“诸位……怎么停了?”
“姑娘,后头有位娘子身体不好,歇了歇,咱们慢些走吧。”一位抱着菜篮子的大娘劝道。
陆云歌抿了抿唇。她希望队伍能快些走,这样就能迎面碰上兰瀚驰的军队——
但民众不是士兵。
她举着火把的手顿了片刻,露出一个甜甜的笑,道“不急,我们是起义的队伍,但总也要照顾到大家呀,慢一点不要紧的。”
“陆小姐真是善良。”“姑娘人真好啊。”
陆云歌听着周围的声音,背过身暗暗勾起唇角。
这一次,民众站她这边,天命站她这边。
她的眸光暗了暗,眼底划过一丝阴冷。
兰瀚驰,如今天道都不站在你那边,你输定了。
…………
“周大人家被抄了?你确定?!”身着紫色官袍的老人听了之后面露震惊之色,手里的茶碗不自觉斜了斜,撒了一地。
“千真万确,大人。”侍卫半跪在地汇报着情况,不时抬头观察这位官员的神色。
“小姐呢?”老人颤抖着收紧握着椅子的手。
“……”那侍卫犹豫了一阵,头埋的更低
“没有找到小姐。”
“哐当!”
老人手里的茶碗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大人,宁大人和程大人到了。”门口的丫鬟通报道。
老人没有理立刻答话,深呼吸了几下,这才道“请进来。”
不过多时,便有几人进门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兰大人?”老者惊讶了一瞬,随之笑道“兰大人——不是一向不屑与我等文官为伍么,如今怎么来了?”
他说着,脸上的神情冷了几分,语气不善道“兰大人教的好儿子,如今刺杀了陛下,还要抄周大人的府邸。”
话音落了,周围的侍卫拔剑出鞘,氛围一时间紧张起来。
高大的身影将身上的黑色斗篷脱下来甩了甩,也没有打招呼便自顾自坐下,道“家里面的孩子早已熟识,江大人,你又何必与我这样见外。”
似乎是觉得这样的称呼生分了些,讲话的人顿了顿,唤道
“浔之。”
“别这么叫我!”江遇几乎要红了眼睛,他激动地站起来,一时没站稳,险些磕到桌角“小女如今生死未卜,就在周大人的府上!”
几乎是另两位大人拦着,才没有冲过去。
江遇的胸口气得剧烈得起伏,浑浊的泪从满是皱纹的眼角缓缓流下。他一只手颤颤地指向兰承影,声线破碎“我们家大姑娘才走了不久,如今,怎么,又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么?”
“皇后娘娘的事,请您节哀。”兰承影的声音平静。
程大人和宁知时站在一旁,插话也插不进去,坐也不敢随意坐,讪讪地背了手在身后,看着两人的僵局。
“瀚驰不是我的儿子。”兰承影突然开口。
话音落下,几人皆是一惊。
几个人面面相觑许久,没有缓过神来。
兰承影继续道“我原以为,是我故友贺大人的遗孤——没想到九儿比我先一步查出来,她说不是。”
几个人的神色再一次到了震惊的地步,程大人左右回顾,感觉自己听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想要拔腿开溜,却被门口的侍卫一把擎住,不能动弹。
“不是?什么叫不是?”江遇的神色再一次精彩纷呈。
“字面意思,本来就不是我的儿子,本以为是我故友云朝的儿子,如今看来,是陆相在外面的私生子。”
话音落下,几个人的目光都朝他看去。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兰大人,但兰瀚驰是您一手带大,此事,恐怕您也脱不了干系。”
兰承影平静地看着这个冲撞他的官员,道“宁大人,我来正是为此事。”
他知道,周大人府邸被抄,连带着他的妹妹也生死不明。
也明白,兰瀚驰不论究竟血缘归属谁家,到底是他多年看大的孩子。
他不能不管,但——
兰承影站起身,朝几个人行大礼
“一会儿我会去他府上劝说,此去也不知能不能成,但无论怎样,待陛下重新归朝后——”
他露出一双乞求的眼睛。“还望各位大人,对我兰家高抬贵手。”
江遇看着整个身子都没入阴影的兰承影,叹了口气。
“自然。”
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侍卫的通报声。
“报——”
“什么事?”
“大人,长安城外,有人开始攻城了。”
…………
“剿匪一路山高水远,周公子,不知你的骑射能不能跟上?”魏宣骑在马上,回过头瞥了他一眼。
“在下的骑射是长公主殿下所授,想来也不会太差。”周屿皮肉不笑地对答。
魏宣没有再回头,一路向前。
他们这一次先剿的便是齐州这一路的乱匪。从青州衙门副使梁瑞的住处搜出来的一些线索,如今已派人核对过,今日便是去抓人的。
“刀剑无眼,周公子一会儿撑不住就退后些。”魏宣轻飘飘地提醒了一句,喊了句“停”,便翻身下马,左手搭到剑鞘之上。
周屿也翻身下来。他今日没有穿那身惯穿的长衫衣袍,反而换了一身利落的劲装。
“王爷不必担心我,我自知进退。”他的手同样搭上了剑鞘的位置。
几人一同听着林里的风声,一点点朝村庄走去。
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着,可百密总有一疏——显然,他们的队伍布局出了疏漏。
一支羽箭向着魏宣的方向而去,他刚刚抬手,箭便被人斩成两半。
魏宣看着眼前举剑的周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这句话,长安以前……也对我说过。”
“什么?”周屿抬手又斩去一支另一个方向来的羽箭,有点没反应过来。
“没什么,”魏宣看了他一眼“你和长安……很像。”
…………
大魏的长公主在及笄礼当日要站上皇宫最高的观景台,抬手射雁。
这并非是什么传统,不过长公主殿下生日想过这个瘾,在生辰当日猎得彩头,也是一种庆祝的方式,陛下便依了她。
当日全国设宴,餐桌宴席摆满长安的街道,不许车马通行,百姓皆可上街吃席,顺便围观长公主殿下射雁。
…………
承平十三年,七月二十八。
“皇兄,这样做太冒险了!长安的骑射固然很好,可若真是当日失手没有射下这雁,臣弟说句难听的话,有损皇威。”魏宣忧心忡忡地面见先皇。
先皇只是笑笑“这及笄礼,她一辈子也只过一次。随她去吧。”
“皇兄!”
“七弟,”先皇正了正神色“我相信她。”
“皇叔不必忧心,我自知进退。”魏长安从大殿开着的窗子里探进脑袋。
“长安来了。”先皇见魏长安来了,便笑着招手“进来吃几块点心吧,歇歇脚。”
“皇叔要相信我,真的可以的。”魏长安嘴里塞了一块儿糕点,和先皇打声招呼,便溜了出去。
“她是储君,皇兄就这么惯着她?”魏宣无奈地叹气。
“小孩子脾气,总会长大的。”先皇看着魏长安的背影笑笑。
………
承平十三年,八月初一。
长公主殿下今日及笄,举国同庆。
魏长安穿了一席红色的华服,走上观景台,抬手拉弓。
然而果然如魏宣所讲,魏长安兴致不高,剑射了出去,雁竟也没有射下来。
围在长安城下的民众少说也有百万之众。魏宣在台下看得着急,正要前去,却被先皇叫住。
先皇笑盈盈抬手一指“七弟,你看。”
魏长安没有射下大雁。她扔了弓,就跑下楼去,和街上的百姓一同吃席,看起来笑得很开心。
魏宣愣了愣,而后笑起来。
这一章的剧情有变动,需要重新看一下后面的剧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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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商议(二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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