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线笔沾着赭石和浅蟹灰起型，这是一张暖色调组合。
白陶罐子主体物，遮挡着后方的红酒瓶，左边一颗小哈密瓜，旁边栽着半块，前面一个不锈钢小咖啡壶，罐子右边一个白瓷方盘，满满当当放了一个黄苹果、两个橙子、一个黄桃、一串葡萄，下面压着黄色衬布，木头桌子上还零散放着三个小橘子。
江厌迎难而上，一个物体都没落下。
他左手拖着调色盘，右手拿着中号刷子在颜料盒戳了大块米驼，抹到盘子上，接着沾了一笔紫丁香，春日青，将颜料揉在一起，他没有将三种颜色完全混合，在暖中带冷时，他将颜色刷在了背景上，洗笔后蘸取拿坡里，肉色，浅灰蓝刷在桌面上。
画笔在桶里涮干净，汲水海绵蘸去余水，拿坡里、白色、肉色、浅灰兰、天蓝，这是衬布亮部，没有洗笔，接着蘸取紫丁香，米驼揉在亮部颜料上，调出的颜色被江厌抹在衬布灰部，颜色过度的变化时前后联系的，在灰部的基础上继续加了土黄，赭石和一丝桔红。
江厌调色没有固定模板，完全凭感觉来，大面积物体的颜色奠定整幅的基调，这也是江厌这幅画会不会再次画粉的征兆。
先破型后找型，前暖后冷，背景透光，从后往前，从下向上……
他一步一步压阴影，画灰面，所有的要点他一个没落的在脑子里一条一条过着。
色稿完成，画面差不多干下来，他拉开距离，还是发粉。
早有预感，他尽量调整了，但是画面还是不如意。
江厌坐在位子上，盯着蹭上颜料的手，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
他扣着指甲里的颜料，太过用力，指尖生疼。
走神间，他看见邵宸端着个杯子从外面进来，一身休闲装，站在门口饮水机旁，稍稍含腰，扶着水杯接水。
办公室必然是有饮水机的，邵宸大老远过来，十有**是过来看江厌的。
江厌心里一阵慌乱，生怕邵宸过来看他画的这破画。
复读班老师过去跟邵宸打招呼，邵宸喝着水，聊了几句。
看见江厌在看他，立马笑着冲江厌点了点头，做了个手指办公室的小动作，端着水杯大摇大摆离开了。
邵宸没有过来，是在江厌意料之外的，这让江厌那颗感觉到被逼到绝路的心又有了极大的缓和空间。
江厌拿起画笔，戳向颜料盒。
不管怎么样，都是要画完的。
又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江厌拿着勾线笔蘸了蘸大白，在白陶罐子上点上最后一块高光，瞬间画面就完整起来。
江厌放下画笔盒调色盘，与画面拉开距离，眯着眼睛审查起来。
这是他这么多天以来，唯一一幅完整的色彩。
画面虽然还是没有达到他心里的效果，但是这已经是目前最不错的一张了。
终于对色彩重拾起了一丝希望。
江厌敲了敲办公室半掩着的门，没人应。
他犹豫一下还是推门进去了，如果邵宸不在的话那就在这里等他。
办公室三面大落地窗，灰色窗帘垂在窗边，通铺的灰色大理石地板，黑色磨砂质感的办公桌。
这冷淡的色调在11月份的萧条下属实有些寒意。
走进办公室，江厌看见躺在皮质沙发上的邵宸。
邵宸枕着自己的胳膊，阖着眼睛，呼吸均匀。
江厌轻轻走到他旁边，靠近他，目光在他脸上游走起来。
邵宸长得十分英气，笑起来眉眼弯弯，红痣会跟着扬起，感情完完全全不加掩饰，眉毛下方有一个疤痕。鼻梁又窄又挺，邵宸说过他姥姥是俄罗斯人，他是有些俄罗斯男人的样子，直颌，薄唇，笑起来嘴角会挤出一个轻薄的小括号。江厌非常喜欢邵宸笑着看他，明晃晃的感受到被喜欢着，那种安全感，让江厌愿意溺死在他的视线里。
只是不笑的时候是张冷漠的臭脸，但这样长相冷漠的人，偏偏对他江厌示好，温柔，还会对他表现出……**。
说到这，邵宸真的言而有信了一次，自从说了不碰他之后，真的就没再对江厌动手动脚，他这么老实反而把江厌弄得心里痒痒。
江厌弯腰，轻轻挑起邵宸搭在沙发边的头发，江厌凑近鼻尖闻了闻。
好香。
-这是你让我分泌的荷尔蒙。
没头没脑的想起邵宸说的这句话，江厌自顾自脸红起来。
在和邵宸有肢体接触之前，江厌从没觉得自己是个对这种事情有什么**的人，在张泊他们一次一次讨论男女情事的过程中，江厌越发觉得自己好像是个性冷淡。
直到邵宸抱住他，心尖尖都跟着颤抖的感受，让他像是被开发一般，想要更多的触碰。
那种**，让江厌无法自证他曾经的心思有多么清白。
江厌指尖念着邵宸的发丝，舍不得叫醒他。
邵宸睫毛抖了抖，睁开条缝就看见江厌蹲在他旁边，手里小心翼翼的拽着他头发。
眼前的江厌实在太过可爱，邵宸满心怜爱，嘴角止不住上扬。
“你醒了。”江厌起身，有些慌张。
“嗯，醒了。”邵宸声音有些低哑，他清了清嗓子，“我说我怎么梦见有只小猫在玩我的头发。”
邵宸打了个哈欠：“几点了啊？”
“四点半。”
“啊，吃饭还早。”邵宸起身伸了个懒腰，“我带你去总校区吧”
“去干什么？”
“看刁老师做范画。”
事情要一件一件解决，轻重缓急邵宸心里明镜着呢，如果色彩这关不过去，江厌就没法更好的面对下一个问题，他俩的问题。
事倍功半的事儿，邵宸是不会做的。
邵宸套上个皮外套，驱车载着江厌停在了总校区院子里。
在别墅里拐来拐去，俩人进了个小画室，一群学生围在教室一角。
最外围的几个开小差的看见有人进来紧忙扭头看过来，看见俩人的瞬间表情都哇塞了一下。
一定是他俩太帅了，邵宸是这样想的。
“刁老师。”邵宸走在江厌前面，目光越过这些学生，他在看刁子晋画到哪一步了。
“哎。”学生堆里站起个中年男人，转头看过来，“邵宸啊，大驾光临。”
“学生瓶颈期了，过来看看范画。”
“成啊，来来来，坐我旁边。”
邵宸给江厌让空，手抚在江厌背上轻轻拍了拍：“去吧。”
刁子晋的画面刚刚起了个型，红蓝配色的起型线让江厌想到超级英雄，但愿刁老师能救他于水火吧。
江厌回头，看到邵宸站在后面看着他。
邵宸笑着冲他抬了抬下巴：我不走。
江厌坐在刁子晋旁边，全心放在了学习上。
“瓶颈期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
“学多久了？”
“四个月了。”
“呦！”刁子晋感叹一声，回头抻脖子看邵宸问，“才四个月就瓶颈期了？”
邵宸什么都没说，抱着胳膊的手从臂弯里拿出来竖了个大拇指，笑着点了点头。
“行，突破瓶颈期就能考高分了。”刁子晋笑着拿起调色盘。
江厌点点头，不知道这句话有几分安慰的夸张，并没有觉得愉快，这件事的困难就在于他现在突破不了。
“瓶颈期这事儿吧，无非就是你的眼界提升上去了，手上功夫没达到，就是眼高手低了。可能你觉得你的现在的画太丑了，其实实际没有那么糟糕，只是你对自己的要求变得高了。”
有点茅塞顿开的感觉。
前阵子，江厌寻思看看之前他画的很不错的那些色彩画，找找原来的感觉，但是他翻出那些画重新观摩的时候，越发觉得这画也是一样的丑。
江厌一直以为他是退步了，原来是他达不到自己心中想要的效果了。
“你现在对自己的画面有什么疑问吗？”刁子晋铺着大关系。
“我的画面干了之后总是发粉。”江厌虚心请教，他隐隐觉得这个刁老师可以帮他解决这个问题。
“发粉啊。”刁子晋眯眯眼，“你们那边现在是李老师教呢是吧。”
“对。”
“他的画风教出来不应该发粉啊。”
江厌也觉得不应该。
刁子晋拿起手机，翻出两张色彩照片给江厌看：“喜欢哪张？”
两张照片画风有些不同，一张色彩明丽响亮，尤其在笔触上，一笔是一笔，能明显看出笔触的效果，视觉冲击力比较强，很像李章的画风。
另一张颜色就没有那么艳丽，色调偏灰，笔触小又密，仔细看来相当有看头，色调真实协调又不闷，形体简洁但又生动。
江厌选了第二张，他很早就看过这种画风，他很喜欢。
“怪不得，你是不是想把你的画面饱和度降下来，达到这种灰调的效果。”
“啊，是的。”
“所以调色的时候就加了一些大白啊，紫丁香啊，浅灰蓝啊这种本身就灰粉灰粉的颜料。”
江厌回想起下午画的那幅，点了点头：“是的！”
江厌连连点头，回头看邵宸。
邵宸笑着回应他。
“画画啊，少用黑白灰三种颜色，你想画出高级灰，尽量用互补色来调。”
感天动地，江厌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通透了。
刁子晋做了一张黑陶罐子，蓝衬布的冷调范画，每一次调色，每一笔塑造江厌都目不转睛，期间俩人一直在交流问题。
邵宸拒绝了留在总校区吃饭的提议，带着江厌下了馆子。
“刁老师说你是个考央美的苗子。”
“真的吗？”江厌精神头好极了。
“真的。”
“刁老师太厉害了。他一下就把我的问题都说出来了，他都没看我画的画，就知道了，真的太厉害了。”江厌滔滔不绝之际察觉到邵宸的脸越来越黑，“你，怎么了？”
“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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