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打开，江厌看见邵宸的那一刻，眼底便浮上一瞬惊喜。
今天的邵宸格外有人夫感，一套深色居家服，拖沓着拖鞋，刘海放了下来，稍稍遮着眉眼。
“可算来了。”
“嗯，我爸刚走我就来了。”江厌的耳朵和鼻子冻得通红，跺了跺脚，鞋边的雪落在地上，嘴里呼出白气，“今天好冷。”
“快进屋。”
江厌放下羽绒服，转头看见邵宸在管线机前鼓捣什么，他拖沓着拖鞋凑了过去。
邵宸递给江厌一杯羊奶：“暖暖身子。”
江厌窝在沙发捧着杯子灌了一大口：“哈……舒服……”
眼看着邵宸盯着自己的嘴，想也不用想是嘴角沾上奶，这老色批怕是要扑上来了。
江厌就抬眼看着他，不动声色，心跳逐渐加速。
邵宸垂眸，回头抽出张纸巾递给他：“嘴角有奶。”
江厌茫然接过纸巾，象征性的擦了擦。
邵宸疯了？
“那个，我爸允许我回画室画画了。”**不成，只好聊聊正事儿，“还有十天联考了，到那天我的伤估计不会有什么影响。”
“嗯，这些天得注意着点儿，别着急。”
“嗯我知道，不能过度用我的胳膊。”
“昨天，打疼之后去医院复查没？”
“查了，没事儿。”
“嗯，那就好。”
邵宸坐在一旁的贵妃椅上，没有挨着江厌，他胳膊搭在膝盖上，一手揉捏着另一只手的拇指，垂着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
“邵……”“江厌。”
两人同时开口，江厌紧忙说话：“你说。”
邵宸看着他提了口气：“我昨晚一直在想，我应该告诉你的，关于我的前任。”
“啊。”江厌抱起抱枕，后仰着靠在靠背上。
这沙发触感极佳，包裹感很强，江厌就那么窝在那，算是有那么一星半点儿的依靠。
“那段过去不是你的阴影吗，其实我昨晚想了一下，只要你现在对他没有感情了，我没有什么接受不了的。”江厌低头目光落在抱枕的刺绣上，这刺绣做工也极其精致，丝线排布紧致，指肚摸着十分有质感，“所以，如果你不愿意想起不愿意提起的话，没关系的，只要现在没联系，我真的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江厌以为邵宸听到这些会高兴的。
“真的，我昨晚也想了很多可能，过去的事我真的不会介意的，你别因为这个难受。”
“江厌，或许你的那些设想很单纯，因为你太干净了。”
江厌看不出邵宸的表情，那张令江厌心动无数次的脸被邵宸的刘海挡住了。
他就那么低着头，不看江厌。
“那你是打算现在告诉我吗？”江厌被邵宸这状态搞得有些担心。
“我应该告诉你，但是我怕你难受，怕你……厌误我。”
江厌起身刚走走近邵宸一步，就被邵宸叫住了。
“江厌，你先留在那。”
“……”
心情很复杂，对邵宸状态的担心，对他所说的好奇，被邵宸抗拒的失意……
邵宸好像从未如此拒绝过他，这是第一次。
江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我想知道你的过去，非常想，反正你的情史本来就应该告诉我。”
“如果我的曾经让你跟着难受或者恶心，我会很自责很懊恼，可是我除了自责懊恼之外，我真的没有办法。”
“我知道，所以我不在乎过去，我在乎的是你当下的态度和想法。”
邵宸沉默片刻，终于开了口：“我和他的故事很短，见面三次。”
“网恋？”
“不是。那时候我高二刚发觉自己的性取向，本身就有意识去刻意挖掘对男生的感情，当时又青春期叛逆，喜欢特别的。他是个校外的混混头子，一次逃课，偶然碰上他，就对他顺势产生了好感。”
江厌静静听着。
“第二次碰见也是我逃课，我就表白了。”
听男朋友的情史，心里不吃醋是不可能的。
他一万个想问邵宸是怎么表白的，可这段被邵宸称之为阴影的过去，江厌还是打算听听重点到底是什么。
江厌点点头：“嗯，你继续说。”
“……他说试试，要了我的联系方式。之后就杳无音讯，第三次见面，是因为他给我发来一个酒店的房间号。”
“……”江厌拇指的指甲扣在食指上，微微发力。
“江厌。”
“嗯？”
“对不起，我给你的交往，牵手，接吻，拥抱是我的第一次，可是……”
“我猜到了。”江厌捏着手指头，“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被伤害的人是你，之后他伤害你了是吗？”
“他直的。他为了那些混混兄弟的恶趣味，为了能给他们录视频，投屏了A/V，满屋女人的声音，蒙住了我的脸。”
江厌蹙起眉头，看向邵宸的视线有些模糊。
“后来视频流出，值得庆幸的是我的脸始终被蒙着，只是，等我看到视频，锁骨下的胎记让我崩溃。那天你问我……”邵宸眼泪掉下来，“你问我锁骨下的伤疤是怎么弄的，我不敢告诉你，是我恶心自己，用刀把那块胎记剜掉了。生日那天，你问我疼不疼……”
江厌扑过来牢牢抱住邵宸，眼泪噼里啪啦的掉：“别哭……”
那块伤疤，凹陷着，有半个手掌那么大，自己用刀剜掉的，他要流多少血……
“我对不起你，我明明瞒着你这些，可还是碰了你。是因为时间太久了，十年了，我十年不碰别人，到现在，我也算干净的了吧。只是你，我好喜欢你，我忍不住，我用十年换干净的邵宸遇见你，可以吗？”邵宸看向江厌，满目悲伤，“可以的吧……”
“可以，当然可以……”
江厌抚去邵宸的眼泪，吻在他额头上。
关于这段过往，江厌不需要再知道任何细节了。
“你这个不算初恋，以后我是你的初恋。”江厌低头吻了吻邵宸的嘴唇，“好不好。”
“你不嫌弃我吗？”
这话实在太袒露内心，像是一把长鞭抽在江厌的心上。
“一点儿都不。”
邵宸终于抱住江厌，埋头在他怀里。
江厌的腰身很软，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让人安心。
邵宸缓过劲儿来：“其实事情过去那么久，我真的不在乎了，只是不知道怎么着，跟你说起来就好像很委屈似的。”
“嗯……”
“？”邵宸跟他分开，只见眼前人哭得满脸水光。
邵宸紧忙拿纸巾给他擦眼泪：“怎么哭得比我还惨，不哭了不哭了。”
“我好心疼……”
“呦呦呦好了好了，不心疼了，都过去了，以后我们两个好好的。”邵宸拿着纸巾轻轻在他脸上蘸着眼泪。
“嗯。”
邵宸见他眼泪止不住，只得反过来安慰他：“其实也有值得一乐的。”
“什么？”
“那次虽然我是下面的，但是他没得逞，他说我屁股是铁做的。”
“……”江厌睫毛沾着眼泪，看了他两秒钟，扭头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邵宸伸手把他搂进怀里。
“幸好没得逞，不能便宜他。”
江厌挨在他怀里，隔着衣服，轻轻摸着那处伤疤。
没想到他一直为此困扰的优秀假想敌，原来是个把邵宸骗上床一走了之的渣……
江厌瞬间弹起身，不敢相信的看着邵宸。
“嗯？”邵宸茫然，“怎么了？”
江厌睁大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邵宸稍稍往前探着身子，“怎么了？？难受吗？？”
“我那天，那天你说，我想跟你干一炮，然后彻底踹了你……岂不是……”江厌捂住嘴巴，“跟他一个性质……”
邵宸抿着嘴，头一歪：“是啊，那天真的给我气死了。”
江厌坐直身子，按着邵宸的手：“让我解释一下，我跟他不一样，真的。”
这在意的小模样可给邵宸喜欢坏了：“那你就解释一下吧，是哪里不一样。”
“他是不喜欢你，只是想跟你上床，性质非常非常非常恶劣，绝对无法原谅！而我，我是喜欢你，但是因为我爸要让我在你俩之间二选一，我没办法，可是我又舍不得你，我想着至少我要拥有过你，我才动了这个念头的。”江厌盯着邵宸，神情迫切，“我情有可原吧……嗯？”
“确实情有可原。”邵宸捏了捏江厌的脸，“那天，掉眼泪又是为什么呢？”
那滴泪在之后的夜晚里时不时出现在邵宸的梦里，次次记忆犹新，像是十年前的，邵宸流过的那滴眼泪。
或许，某种意义上说，那时的江厌和十年前的邵宸是差不多的，一个人在感情里挣扎着，痛苦着。
“掉眼泪是因为我觉得对不起你，觉得很遗憾，觉得不甘心，又觉得自己也很委屈……就，很复杂。”
邵宸伸手摸摸江厌的脑袋：“以后有什么事情，你要尽可能的告诉我你的想法和感受，好不好。”
江厌点点头。
“有什么想知道的，疑惑的，都要及时问我，避免脑袋瓜胡思乱想膨胀不好的情绪。”邵宸声音温柔，一字一句的细细道来。
“嗯，以后我尽力。”
“乖宝贝。”邵宸亲了亲江厌额头，把他搂在怀里。
邵宸的目光落在钟表上，这才注意到早就过了饭点：“饿不饿啊，快五点了，你吃午饭了吗？”
“没吃。”
外卖和零食摆满了茶几，两人就窝在沙发上互相投喂。邵宸心情好，从酒柜开了朗姆酒配米饭。
江厌吵吵要一醉方休，邵宸也不拦着他。
“嘶。”江厌像老头喝白酒一样，绷了绷嘴唇，“好喝。”
邵宸夹着菜，扭头被他这副样子逗笑：“像你这样喝，再过五分钟，必醉。”
“不能，我现在都没什么感觉。”江厌已经吃饱了，窝在邵宸旁边，啧啧咂咂着品酒。
“你知道可乐桶为什么能喝趴一群人吗？”
“什么，可乐桶是什么？”
“就是威士忌兑可乐，喝的时候倒是轻松，但是可乐会加快身体对酒精的吸收，所以后劲儿很大。”邵宸回头，筷子末端点了点江厌手里的酒杯，“你刚才不是兑可乐了吗？”
“这又不是威士忌，这是黑朗姆，你忘啦？”
邵宸扭过身子看他：“你后劲儿上来了？”
“没有，一切正常。”
“……”邵宸伸手把江厌的酒杯拿了过来，放在玻璃茶几上，“你还是别喝了，这一杯够你飘飘然了。”
江厌盘腿坐在沙发上，侧身靠着靠背，盯着邵宸。
邵宸回头瞟了他一眼，接着笑起来，继续埋头吃饭，这两天都没大东西，刚才一直顾着江厌，没怎么吃饱。
江厌伸腿踢了踢邵宸的屁股：“笑什么？”
“笑你可爱，上头了吧，让你不听话。”
“我问你。”
“嗯？”
“我们分手的这段时间你去哪了？又出差去了？”
“没，回我奶奶家了。”
“哦。”江厌一手托腮，“他们身体还好吧。”
“嗯，好着呢。”
“那边今年雪大吗？”
“就跟往年一样，之前跟你说的那家，又被雪埋了，又挖了个隧道出来，等你寒假有空，我带你去他们家屋顶滑雪。”
“你一直在奶奶家待着？”
“嗯，在家待了一个星期吧，老太太头两天还大孙子长大孙子短，做一堆吃的，后来就嫌我烦把我赶出去了。”邵宸笑着夹了口菜，“之后我就天天待在王潇家店里。”
“住在他店里吗？”
“嗯。”邵宸将杯子里最后的朗姆酒一饮而尽，向后靠在沙发背上，胳膊搭在江厌身后的靠背上，盯着他薄得透光的耳朵。
“他店里有床啊？”
邵宸没有回答。
江厌伸手拍了他肩膀一下：“问你呢。”
邵宸握住他的手，低头吻了吻他的手心：“你是在说这些天想我了，对吧。”
江厌的眼睛红了起来：“这段时间……太难熬了。”
“我也这么觉得。”
“有天下午我去了你家，一直到很晚都没看到屋里亮灯。”
“你来了我家？”
“嗯，偷偷去哒。”
喝了酒的江厌乖极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邵宸。
“我太想你了，想看你一眼。”江厌有些委屈的咬住嘴唇，“那天是今年第一场雪。”
邵宸凑过去亲了他一口：“这么想我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
江厌坐直身子，面对邵宸，盘着腿，一副讲道理的模样。
“因为是我提的分手，所以我不好意思再去找你，而且我觉得是你要甩了我，所以我就提了分手，虽然我舍不得，但是我不想被抛弃。”
邵宸笑着看他：“喝醉了。”
“有一点儿，但是我脑袋很清晰。”
“嗯，我知道。”邵宸握着江厌的手，“江厌，还是那句话，多沟通能少走很多弯路。像这次这种误会，你当时听到了就应该直接来质问我。”
“我不敢质问你。”
“你是我男朋友，有什么不敢的，你就说。”邵宸拿着江厌的手，指向自己，“邵宸！你是不是跟别人打电话说跟我分手！你凭什么要跟我分手！你爱不爱我！”
江厌眼睛水汪汪的看着邵宸，满眼都是他。
邵宸给江厌拨了拨头发：“会了吗，以后有问题就这样问，不要自己胡思乱想知道吗……”
“邵宸！你爱不爱我！”
邵宸的心里“咚”的一声，七手八脚把江厌往怀里揽，激动得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爱你，爱你，我爱你，宝贝，我最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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