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六,唐捐买了礼物去给陈妈过生日,离老远就看见一大一小两个人站在门口等,唐捐胸口一热,眼睛涨涨的。
司机刚把车停好,陈妈就一颤一颤往过跑,站在后门等他下车。
他开了门,陈妈一把抓过他的手,眼里噙满了泪。
“开心的日子怎么还哭了?”唐捐屈伸把人抱在怀里,轻轻拍她的背。
“一年多没见,想你啊。”
陈妈嗓音颤抖,唐捐心一揪一揪地疼,他没想过陈妈对自己有这么大的依赖,从前在他心里,陈妈就是个做事麻利,乐观开朗,喜欢八卦的小老太太,现在看来,心思也重得很。
扪心自问,他来戚園的次数并不多,每次来也都麻烦她张罗做菜,六十多岁人了,鬓边已全是白发。
“手腕还疼吗?”唐捐起身,轻轻抬起陈妈的手问。
陈妈收起眼泪,鼻尖红红的,转身看了眼戚柏舟:“少爷让人做了手术,现在不疼了,进去吧,饭都做好了。”
陈妈牵着唐捐的手往園子里带,唐捐笑着跟上,回头看了眼杵在那不动的人:“戚柏舟,跟上啊,等谁呢?”
戚柏舟笑着跟上,站在陈妈右边。
吃了饭,分了蛋糕,唐捐从一路提过来的袋子里拿出一个黑绒布盒子,打开是一副羊脂玉手镯,笑着看向陈妈:“我给你戴上好不好啊?”
陈妈刚从厨房端了绿豆糕来,手里的盘子一抖,戚柏舟接了过来。
“唐律师,这可使不得,太贵重了,我,我不能收。”陈妈摆手的同时不停看戚柏舟,一脸为难,“少爷,你跟唐律说说,这我真不能收啊。”
戚柏舟捡了块绿豆糕塞嘴里,咬了一口说,有点儿甜。
陈妈立马怼了回去:“唐律师就爱吃甜的,我多放了点糖,你的在后面一笼,我等会儿给你端过来。”
戚柏舟眼眸带笑,将剩下的绿豆糕一口吞下,说甜一点儿也好吃。
陈妈让他别打岔,这镯子她真不能收。
戚柏舟单手撑着脑袋看唐捐,眼里的笑意加深:“没事儿,你尽管收,日子还长,我会替你还回去的。”
陈妈还是摇头,唐捐也当了回霸道总裁,一把拿过她的手,按照店员教的方法,从手边的盒子里取出护手霜,将陈妈的左手里里外外涂了个遍,接着左手用力握住她大拇指跟小拇指的骨头往里凹,拿起玉镯很顺利地就套了进去。
唐捐之所以动作这么熟练,是他去年给母亲也买了副同样的手镯,熟能生巧了算是。
“好看吗?”唐捐笑着问人。
陈妈激动的说不出话,半晌才应,嗓音颤抖,好看,谢谢唐律师。
唐捐笑着摇头:“我该谢谢你啊,每次来都给我做好吃的。”
陈妈抹了把眼泪,眉眼低了下去,有点儿委屈的意思:“你都不常来,也不肯跟少爷在一起,我也没给你做过几顿饭。”
唐捐心一下软了,大拇指跟食指轻轻揉搓残留的护手霜,看着委屈巴巴的人说:“陈妈,我有对象了,但我以后有时间就会来看你,你别嫌我烦就行。”
戚柏舟早就接受了这个现实,但从唐捐嘴里说出来,心好似被万箭穿过。
陈妈猛地站起身,刚到手的玉镯差点儿碎了:“哪家的姑娘啊,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哪里人啊,好了多久啊?”
一连串的问题把唐捐问懵了,他不知道先回答哪个。
见唐捐一脸难为,戚柏舟拍了下陈妈的肩膀:“明天燕斐回来,你去帮他收拾下屋子,他说想吃东坡肘子,你教阿秋去备一下菜,快去吧。”
陈妈不情不愿起身,离开前又问了一句,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啊?
唐捐实在不忍心看她瞎琢磨,心一横说出了口:“陈妈,我跟一个男的好了,他比我大,他人很好,你放心。”
陈妈惊讶之余还想多问,被戚柏舟赶走了。
“我可以问吗?你选择他的理由。”
戚柏舟人斜靠在红色圈椅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认真,就好像是好友之间一次随意的提问,可他的眼睛始终饱含深情,还有不甘,唐捐不敢直视,垂眼看自己的胸口。
“认识他那一年,我十岁,他二十五岁。打那以后,他就没从我的世界离开过,我每天除了学习吃饭,基本上都在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我看过他的所有庭审和采访,见过他所有的狂傲和不甘,见过他坠入深渊,也见过他绝地逢生,从人人敬仰的正义律师到恶魔帮凶。回国以后,我以为自己还能继续恨他,可我发现自己错了,十五年的密切关注早已消磨了那份恨意,我也知道自己恨错了人。”
“他看起来坚不可摧,其实是给自己套了一个坚硬的壳子,等待真正愿意走近他内心的人才可以发现那个裂缝,然后一点一点把他剥干净,露出柔软细腻的本体。我不确定什么时候对他有了不该有的心思,或许是他动用所有手段替钟歧讨一个公道,或许是他拿着一把臭烘烘的黑色匕首一脸开心站在我面前,又或许是他一次次把我从阎王爷那里拽回来,又或许是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的嘱托。那时候我才知道,这辈子我跟他好像是分不开了,除非他主动把我往外推,除非他不守承诺......”
这个问题戚柏舟不该问的,他知道唐捐此刻说的每个字都在往他心口刚刚被扎过的地方撒盐,可他还是想要一个答案,自己跟张万尧比,到底差了哪儿。
唐捐能一脸坦然地对戚柏舟说这个,这也是他没想到的,如果没人问起,这些话将永远烂在他心里,张万尧才不会问这种问题,他只关心什么时候能把他名字写上族谱。
“其实我第一次见你,不是在律师大会。”戚柏舟皱着眉,半天才缓过神。
唐捐从盘里拿了块绿豆糕,咬了一口,看着人说:“那是在哪儿?”
戚柏舟像是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事,眉心蹙得更紧,喉结一动:“C&K总裁,卓恩的办公室。”
唐捐放下手里的半块绿豆糕问:“什么时候?”
“2014年5月20号,那天你穿的是件黑色高领线衣,黑色卡其裤,黑色方头皮鞋,还戴了有你半张脸大的方框眼镜,估计是鼻托不合适,你说话的时候总是扶眼镜,头立得板正,身子也站得笔直,跟军训似的,我当时就笑了。”
戚柏舟说着说着就笑了。
“可我当时没看见你啊。”
唐捐那时候的确戴眼镜来着,不过是防蓝光的,那段时间正源跟艾特斯的案子正是关键点,他整天对着电脑查资料,眼睛又干又涩,温郇给他买的,还挺管用,就是鼻托有点儿宽,他一直都没时间去调。
“我当时在里面的房间,隔着百叶窗,我也不是有意要看你,只听你说北京话,就想看看你的模样,然后你的笑脸就刻在了心里。卓恩说你叫唐捐,北京人,本来想约你一起吃饭,公司出了事,我必须回来。第二年我去纽约,卓恩说你回国了,我又惊又喜,才知道你去了尧庭。那天在律师大会,我一直在等你,再次见到你,我想喊你的名字,又怕太突兀,也怕你多想,还让你做了自我介绍,有点儿不好意思。那天如果张万尧不在,我早把你带回戚園了。”
戚柏舟说到这儿揉了揉眉心,目光始终温柔地看着唐捐,继续说:“见你始终不肯跟我有半点儿亲密,我心里有一万种方法逼你就范,可我一个都不敢使,我怕你对我有误解,也害怕你以为我只拿你当玩物,所以才只敢抱你,那两次失控亲你,实在是没忍住,吓到你了。事实证明,我的小心翼翼换来了你的心动,我出车祸的前一晚,其实我醒的比你早,我脑子里都是脏东西,实在睡不着,我看着你熟睡的模样,我好想亲你,可我不敢,我怕自己控制不住,做更多的坏事,也怕你以后再也不跟我睡觉了。就在我犹豫的时候,你眉心动了一下,我立马闭了眼。我能感知到你的手指在我脸上划来划去,还能听到你噗通噗通乱跳的心脏,我以为你要亲我,结果你只是轻轻戳了一下我的唇,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哼哼一声,我到现在还在后悔。如果我当时没发出声音,你会亲我吗?”
没有人会给曾经的行为一个完美且合理的解释,唐捐也是,他没想过戚柏舟那时候竟然醒着,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有怎样出格的事,当时闭起的眼其实已经说明一切,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怂包。
“对不起,我不该碰你。”
又是对不起,戚柏舟笑了,他在心里假设,如果当初在卓恩的办公室他就选择告白,不给唐捐回来见张万尧的机会,如今他嘴里的那个对象,会不会就是自己。
只是他不知道,唐捐离开的十五年,张万尧都做了什么。
天价的挖人费只是带他回国的最后一步棋,在这之前,唐捐出国后走的的每一步,都在张万尧的掌控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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