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捐他俩从宴庭带上饺子出发是下午六点,七点到的看守所,宋颋要跟着唐捐一起下车,唐捐不让,说让人看见了不好。
宋颋说看守所不让家属带吃的你知道吗,唐捐不说话,抱着银色的保温盒站在风里,冷风刮过,连打了三个喷嚏。
“知道还要来,跟老东西一样犟。”
宋颋下车关门,手里多了条红色的围巾,沈枳那会儿给的,说唐捐身体肯定没好利索,别受了风寒。
刚下车两分钟,唐捐的脸颊就冻得通红,宋颋没经过他同意,直接把围巾给他围上了,跟缠绷带似的,就露了双眼睛出来,毫无美感可言。
“走,我陪你一起。”
唐捐摇头:“你快回去吧,说不定还能赶上春晚呢。”
宋颋抬手在唐捐头顶用力抓了两下,相当霸气:“小爷儿我不乐意,谁也赶不走,快点儿的吧,等会儿饺子都凉透了。”
唐捐无力再争辩,抱着盒子往大门口走,像是有感应一样,门内出来一个人,一身警服的纪隋良,眼皮一抬就下逐客令:“大过年的不好好在家里待着瞎跑什么,不要命了?”
纪隋良的声音比老东西还粗,骂起人来相当有震慑力,唐捐眼皮抬了抬,嘴皮子动了:“我带了他爱吃的冬菇马蹄馅的饺子,麻烦纪队帮我带进去,他能吃上一个也成,谢谢您。”
唐捐抱着饭盒给人来了个九十度的鞠躬,半天不动,宋颋搀他的胳膊让他起来,他让人别动。
纪隋良心里直后悔,今天就不该来。
“纪叔叔,您什么时候得空来家里喝茶,我让奶奶给你做最爱吃的炸酱面,肯赏脸不?”
宋颋嘴角带笑,纪隋良大步迎上前:“最近日子不太平,还是别麻烦她老人家了,她最近没乱跑吧?”
“我妈看得紧,她很好,纪叔叔,我发小他身体不好,腰总这么弯着,我怕张律伤心,您看?”
纪隋良紧着眉回头看了眼里面,转身时唐捐“扑通”一声膝盖就着了地,宋颋站在一旁直跺脚。
“纪叔叔,我想看看他,您就让我看一眼好吗?”
纪隋良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叹了口气:“他不想见你,饺子留下,回去吧。”
“那麻烦您给他拍张照好不好?您不用传给我,我就看一眼,您再给删了,成吗?”
唐捐声音哽咽,一旁的宋颋实在看不下去了,不管他怎么犟,一把将他扯了起来,往怀里一揽:“够了,不用这样,我们走。”
唐捐抬头看宋颋,忍了半天,眼泪最终还是掉了下来:“小花脸,我想见他。”
宋颋心里那叫一个嫉妒啊,张万尧这老东西上辈子是拯救了地球吗?怎么就让他碰见了唐捐,都怪唐辙,没事儿瞎托什么孤,这下好了,把儿子搭里头去了吧。
宋颋越想越气,冲纪隋良道歉:“对不住了纪叔叔,唐捐他刚刚说的话您就当放了个屁,饺子麻烦您了,赶明儿我跟我爸去看你。”
还好有个让人省心的,纪隋良的眉头稍展,接了唐捐手里的饺子,给人吃了颗定心丸:“放心,他敢不吃我硬塞也得给他塞进去,还有,他没瘦,一日三餐吃得规律,按时吃药,整点睡觉,没犯病,你把心放肚子里吧,开春了,该收网了。”
唐捐现在不关心老东西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一天见不到人,他的心就一直悬着,老东西,老貔貅,老王八,等出来闹不死他,给那么多人留了话,唯独瞒着他一个,真是长本事了,瞒人的功夫是越来越好了啊。
“谢谢。”
唐捐脑子里翻江倒海,嘴里蹦出来就这俩字。
沉重的金属大门缓缓关上,唐捐身子一软,一头栽进了宋颋怀里,还好他没事儿,不然宋颋就冲进看守所叫狱医了。
这个除夕夜,唐捐最后还是一个人过的,他给宋颋他妈打了电话,把人给领走了,他搬了椅子坐在阳台上看烟花,应该是天坛放的。
身上披的是张万尧常穿的那件黑色西服,领口还有一股橙子味,他有次出门着急就给拿错了,老东西什么都比他大一寸,穿在身上总有种偷穿大人衣服的既视感,袖口又宽又长,总要往上卷一卷,见客户也不自在,别扭了一整天,回家把人呲了一顿,说以后别把衣服放他衣柜里,不然总拿错。
他拉着个脸窝在沙发三角区,老东西在厨房系着围裙做姜爆鸭,满屋子的辣椒香气,特地关了油烟机回头跟他讨说法,问他哪个爱叫的猫说衣服要归类摆放,所以西服挨着西服有什么错?整天搞不清自己的尺寸乱拿衣服还倒打一耙。
他当时脑子转了半天都没想出怎么怼回去,最后捂着嘴咳了两声,说咱还是换个静音的吧,省得吵架还要担心被呛死。
老东西说他第一次炒菜就想换了,是他一直不让,说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宴庭,下厨的机会不多,不想浪费这个钱。
接连两局都败了,他只好问饭还要多久好,饿死了。
油烟机呼呼作响,厨房的人说滚去洗手,马上开饭。
他回了句谢谢张律,那人字正腔圆一个滚。
冬季的量天尺叶子稍暗一点,自从入了冬就没再浇过水,身型开起来也没秋季那般高大,他小时候怕它死了,还埋怨父亲怎么都不给浇水,父亲说冬季是量天尺的休眠期,你现在给它浇水是要它的命,还顺带给它普及了量天尺的养护小妙招,说这东西原是沙漠里的产物,喜阳喜水,但夏天需要避免大中午浇,另外浇水也有技巧,不干不浇,浇则浇透。
说着又开始扯大道理,说做事也应该这样,人这一辈子,不需要精通太多事情,干一件事就要把它琢磨透了,这样才能究其根本,成就一番事业。
父亲问他长大以后想做什么,他当时也就七八岁,除了跟祁老弹弦唱曲,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除了吃。
脑瓜子转了半天说除了医生,其他都行。
父亲笑着赏了他一个脑瓜嘣儿,力道不重,说医生确实辛苦,咱俩要都成了医生,你妈估计受不了。
他说母亲早就想让他辞职去当老师了,不用整天担心什么医闹,更不用担心什么时候又忙到吐血,太遭罪了。
父亲说人活着总要有个事情推着走,甭管是爱好还是信仰,不然这一辈子也太无趣了。
他那个时候不懂什么是信仰,咧着嘴一直笑。
唐捐正想着,楼下有几个小孩在放仙女棒,围着那颗一人粗的老槐树,强叔过来劝,最后跟孩子们一起玩嗨了,五十多岁的人,暂时做回了小孩。
唐捐看得入迷,手机接连震了好几下,陌生的手机号,熟悉的脸。
寸头存脑的张万尧唐捐头一次见,脸本来就冷,现在看起来更不好惹,尤其是眼角的疤,以前有头发挡着,不凑近根本看不见,现在很是显眼。
照片总共两张,一张是低头吃饺子,腮帮子鼓得像仓鼠,嘴角还挂的红油,毫无吃相。
另一张是抬头看镜头,眼神犀利冷酷,一副知道自己被偷拍后的愠怒。
纪隋良说得没错,老东西的确没瘦,就是脸白的不正常,满嘴的青胡渣。
他一肚子的话要问,最后只发了谢谢。
十二点一过,唐捐就回了卧室,手机捂在胸口,睡了。
正月初五,唐捐接到纪隋良的电话,根据张万尧的最新供词,北京市监察委决定对陆向民留置审查,但人不见了。
唐捐那会儿刚给陈二狗打完电话,那边吵得要死,说他不管老东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再没动静,他就带着林汝南去最高人民法院讨说法,搞什么,把人关进去这么久一直不开庭,到底要关到什么时候。
他实在劝不了,打算等会儿给郑戬打电话。
陆向民失踪的消息很快就上了热搜,说这个节骨眼儿上玩消失,肯定是畏罪潜逃,网友们纷纷呼吁北京公安发布全球通缉令,趁早逮住这个老泥鳅。
可天不遂人愿,陆向民真就凭空消失了一般,迟迟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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