谙家里面堆着一堆虎麟兽的鳞甲,亮晶晶、白花花的,特别好看。他要这鳞甲也只是因为结实好看,能盛东西,顺便还能用来震慑一下想要靠近不幽镇的妖兽。
船上那家伙睡得很沉,裹在黑色斗篷中的小白脸儿上带着病态的红,他死死的攥着手边的斗篷,整个身子止不住的打颤。
“他这就是寻常的高热,没什么大碍,熬几副药一喝就好了。”
“哎,好,谢谢陈大爷了。我这就买药去。”谙从衣兜里掏出三十琢(幽都通用货币)给陈大爷,接着转身就要出门买药。
“谙谙,等一下。”看着谙长大的老一辈都喜欢这么叫他,显得更亲近一些。
“怎么了?”谙停下脚步,疑惑问道。
“先把他这身湿衣服换了,不然这病情要加重的。”
“哦对,”谙一拍脑门道,“我说怎么总觉得好像忘了点儿什么呢。”他自己身上新换下来没多久的衣服,又因背着那家伙回来湿透了,没顾得上换,就出门找人给他看病去了。
河里漂来的这人身量不算瘦小,至少比谙自己健壮,胳膊、腿上以及腰腹都有精壮的肌肉,虽然不多,但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已经非常足够。
尤其那地方的二两肉长得也很不错,是谙平生仅见。当然,除了那家伙以外,他也就见过他自己的。
但这也足够谙盯着他那地方,眼神不善的看上好一会儿了。
“呵,身体素质这么差,普通高热都能让你病成这样,长这么大有什么用啊……”还不如长我身上。
水上漂的家伙身上没什么象征身份的东西,唯一看上去不是俗物的,也就只有他腰间和脖颈上挂着的两串骨链了。
两串加一起有十根骨头,那骨头长度不一、灰白色、不透明,摸上去却同样的坚硬。单个儿的那一块有经加工,略粗的一端有暗金色的嵌合物。谙也看不出那骨头是从什么地方砍下来的。
他猜测那应当属于一种体态较小的妖兽,毕竟看上去纤细精致,大型妖兽完全不可能拥有。而一般体态小的妖兽不是特别弱小,七岁小孩都一点儿不带怂的,就是特别厉害,连谙也见了,也只能落荒而逃的那种。
那细链就没什么稀奇的了,是瞳境随处可见的款式。
陈大爷是不幽镇顶尖的大夫,他开的药方也十分管用。病恹恹的家伙不过喝了一副,当天夜里就退了烧,甚至慢慢睁开了眼。
“哟,你醒了?药钱付一下就行,我也不管你要什么救命钱了。怎么样,我这人是不是很善良啊?”这人昏睡不醒的时间里,谙就一直坐在靠窗的桌边,一边研究从他身上搜刮下来的骨链,一边守着他。
主要他这儿就这么一张床榻,让给了病号,他也没别的地方能睡。谙原本还以为,自己今夜要彻夜不眠了,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么快就醒了。
那少年刚一睁开眼,就看见这个自恃他救命恩人的人捏着他的骨链,一脸戏谑的看着自己。
“还、给我。”他气血上涌,撑着床板起身,刚刚恢复清明的双眼死死的瞪着谙,目眦欲裂。他的声音带着病气的沙哑,却总有种说不出的动人。可以想见,他正常的声音能有多么好听。
但他终究尚在病中,身体虚弱,只那么一下便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重又瘫倒在床上。
“给你。你的东西,我当然会给你,不过是在你病好以后。”谙淡定的收了笑,一只手抵在桌上撑着脸,另一只手则牢牢地握着两串骨链。
“……”少年仰躺着望着天花板,没再回话。
但谙知道,他在听。
“别你拿了东西就跑,没过几天又躺在地上试探我的良心。如果你有这样的想法,我劝你还是尽早打消。要是你真的不在乎你这条命,那就跑远一点再死,被我看见的话,你这宝贝不照样要落在我手里?你说是不是。”
“……”少年依然沉默。
就在谙以为他不会回答,正准备着寻个好地方把那骨链藏起来的时候,他却开了口,依旧嗓音沙哑,却也依旧动人心弦。
他说:“嗯,我不跑。”
谙愣了一瞬,然后笑了笑,走上前,将原本挂在他脖颈间的骨链挂了回去。
“那就先给你一条,至少能证明我没有骗你。”
“……谢谢。”少年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开口道谢,虽然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就是不知他这一声谢,谢的究竟是谙的救命之恩,还是他没有昧下自己的骨链了。
“对了,我叫谙,你叫什么名字?”谙体贴的帮他盖上被子,问道。
“……”出乎意料的沉默。
“怎么,不愿意告诉我啊。那也行。河里漂还是病秧子,你选一个,在你走之前,我就这么叫你了。”谙挑眉笑说。这一次是真正的戏谑语气。
“不,我只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最开始那一声‘还给我’虽然语气不中听,但好歹带有个人情绪。谙能清楚的从中听出这少年对骨链的执着,往后的那几句却再没有了一丝人气,包括现在这句。而他脸上也没了表情,什么气愤、难堪都没了。
谙总觉得自己像是在跟一块石头精打交道。
“既然这样,我给你取个名如何?”
少年似乎有点兴致,终于愿意偏头正眼看一看谙。脸上依然没有任何神情,倒真像是石头成了精。
“你一身黑,漂过来的时候也跟鬼似的没有一点声音。不如,我就叫你‘诡’,怎么样?”谙道。
“……”诡面无表情的把头转回去,又索性闭了眼。眼不见心不烦。
“你也觉得这名字很合适对吧,诡,啧啧,真不错,不愧是我取出来的名字。”谙一向认为不回答就是默认,尤其他没有在诡的脸上看出任何嫌弃,自然而然的觉得,他也对这个名字十分满意。
全然没想过人家可能是太无语,完全不想搭理他。
“既然你已经醒了,就往里面靠一靠,给我腾个地儿,或者你想打地铺也行,我愿意尊重你的意见。”
“……”诡的嘴巴动了动,似乎是磨了磨牙。但还是不情不愿的往里面挪了挪,被迫跟别人同床共枕了一晚。
他身上没一点力气,而且现在去打地铺的话,他估计会着凉,然后又要在这个地方多待几天。
诡虽然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记得,但他猜测自己不习惯跟别人睡同一张床。因为谙才刚躺到他身边,他浑身的肌肉就条件反射的僵了僵。
他觉得自己今晚大概率会失眠,也已经做好了睁眼到天亮的准备。但或许是他的身体实在太虚弱,没过多久就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诡,起来吃药了。”
“……”诡接过盛药的碗,面无表情的一口灌下。
“诡,我要出门买点东西,你乖乖看家,等我回来。”
“…………”诡面无表情的靠在门边,直到谙的身影从路的尽头出现。
“诡,过来吃饭,今天有烤肉吃哦。啊,我忘了,你还在生病,不能沾荤腥。嗯,但是我已经烤好了呢,所以,你还是看着我吃吧。好歹能闻个味儿。”谙一边说着,一边享用起从始至终都只有自己这边的盘子里才有的烤肉。
“………………”诡面无表情的在餐桌的另一边坐下,又面无表情的吃下面前清一色的素菜。
诡在谙这里住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病就已经大好。谙也信守承诺,将九骨骨链还给了诡。
诡接过以后就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只留给谙一个决绝的背影,一次也没有回头。
“切,白眼狼。我怎么说也照顾了你好几天,还给吃给穿的呢……”谙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心中居然难得的有几分落寞。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久,但诡之于他,还是不同于他从前救助的那些人的。
因为……
他的名字,是他取的啊。即使诡一直不愿承认,但每当谙这么叫他,他也总会转过头看一看他,或是按他说的去做。
诡在他这里养病的那两天,也是谙最恋家的两天。
每逢中午傍晚,他总会及时往回走,无论他当时在哪,在做些什么。因为他家里面还有个人在等他。
谙有记忆起就是一个人,一个人生活,一个人长大。从前那些人只是在他这里歇一歇脚,他们有自己的归处,谙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早晚都是要离开的,谙便也从未想过要挽留。
诡却不同。
他没有记忆,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是唯一可能会留下的人。所以谙竭尽所能的对他好,甚至到后来,他自己也入了戏。短短两天的时间,就让他把诡当成了家人,他唯一的家人。
但……他也走了。
“今天,就休息一天吧。”对着自己一如往常的空荡居所,谙总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
他从没有哪一刻觉得像现在一样孤独。
可明明,他早就习惯了的。
“明天,最晚明天……”我就会、变得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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