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延一带一是七贤门的地盘,二有魔教云中阁的据点。
七贤门背靠水延豪族邓氏,在当地颇有势力威望,但向凝护送破军匣的消息只有游映天的几个亲信知晓,七贤门再有本事门路,也不可能把手伸到她这个魔教右使这里。
那只能是自家人动的手。
云中阁表面上是收揽天下珍宝的藏宝阁,行的是典当交易,背地里的产业包括赌坊、青楼、走私、黑市,遍布天下,是魔教的钱袋子,受魔教长老——地藏尊司空回管辖。
司空回为人沉稳寡言,在教中根基深厚,与教主红骨魔尊以兄弟相称,却不参与教中事务,亦无争权之心,一心扑在算盘上,借魔教之势扩展自己的商业版图。
若说是他做的,游映天是无法确信的。
向凝深知自家主子思虑,从怀中掏出一物奉上,道:“这是属下从暗杀的人身上找到的。”
那是一块黑铁无字牌,游映天从她手里拿来,手指细细抚摸着无字牌,虽然眼睛看不到,但手可以摸到一个展翅雄鹰的图形纹路。
是黑鹰,云中阁背后的杀手组织。
游映天轻笑出声,道:“有意思。”
站在一旁的谢修凡听着主仆二人的交谈,隐约猜出破军匣很有可能被人劫走的,而此人还是两人认识的人。
难道也是魔教的人?
他蹙眉,心事重重。
又听游映天唤他:“喂,谢某。”
一句“谢某”是在调侃他方才的礼貌。
向凝不知何时已经离开,窗扇微开,清冽晨风涌入屋内,吹散了沉闷热气。屋内陈设简单,微亮光线洒在古朴桌椅上,游映天倚在床边,挑眉看了眼梳妆台前的松木矮凳,道:“你来,坐那儿,我有话和你说。”
她手里拿着一张纸,正在仔细看着,谢修凡走过来坐在矮凳上,双腿分开,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片刻后,游映天抬眼看他一动不动,放下纸张,笑道:“谢大侠,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什么?”
“像......石雕,石头君子。”游映天眉眼弯弯,见他皱起眉头,脸色一沉,她忙收起笑容,说道:“好了不逗你了。”
谢修凡抿唇,心觉不自在。剑阁没有女弟子,他游历江湖时也从未和女子有过过多接触,游映天还是第一个,因而不知该如何相处,只能按师门所教的君子之礼加倍相待。
他却忘了,游映天出身魔教,举止无状,行事不拘,他以君子之礼相待她未必领情,这不,反倒是笑他。
“我们就按之前的方式相处,像朋友一样,如何?”游映天道。
谢修凡生硬说道:“谢某与朋友就是这般相处的。”
“那,那按我和朋友相处的方式来。”
“天姑娘也有朋友?”
好,游映天咬牙微笑,兄长的毒舌又回来了。她深呼吸几下,言归正传道:“昨夜那些人就是你刚到广石城时,围杀你之人吧?”
“是前夜,天姑娘已经昏睡一天一夜了。”谢修凡目光落在她惨白的脸色上,随后收回,目视前方道:“应该是他们,为首那人和挟持姑娘的神秘人是之前围杀在下的。”
游映天没想到自己竟昏睡了一天一夜,她很久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了,心下对那神秘人更恨,气自己让他死的太轻松了,又暗骂自己重生之后,因对自身功夫的自信和拥有前世记忆,以为一切尽在掌控天下再无敌手,失了戒备心教一小人得逞,实是阴沟里翻船,愚蠢至极!
又后知后觉自己杀了人,心告老天是逼不得已,罪过罪过,便揭过了。
她将纸递给谢修凡说道:“是城主府的人要杀你。那个刀疤男叫黄明山,是田立诚的小舅子,神秘男子查不出身份,但身上有我魔教令牌,我的人查了,教中没这号人。
他应该是朝廷白士,没有身份名字,按上级命令伪造各种身份,活着是杀手,死了可以栽赃嫁祸。我的人只能查到他曾在城主府出没,至于听命于谁,还不清楚。”
游映天觉着事情越来越错综复杂了。
城主府联合田府暗杀谢修凡是为何?田立诚作为黄明山姐夫,不可能不知道黄明山刺杀谢修凡一事,那他是帮凶还是旁观者?他于死亡前夜和城主府的人聊了什么,又为何而死?
迷雾重重,线索杂乱,但似乎都与城主府有关,莫管事或许是一个突破口。
“谢某知晓了。天姑娘无需多想,好好休息吧。”谢修凡只是扫了一眼纸上文字,并没接过,也似乎不甚在意,只是嘱咐游映天好好休息,便起身欲走。
又被游映天喊住,停了脚步,“你不查了吗?”她问。
“在下自有安排,天姑娘安心养伤即可。”
说罢,便推门离开了。
他走后不久,向凝端着汤药走了进来,彼时游映天正陷入沉思,见向凝来了,挥手唤她,“最近广石城有什么风声吗?”
“您是指......官府认为谢公子是杀害田立诚的凶手,正全城通缉谢公子?”向凝放下汤药,说道。
游映天蹙眉,难道官府没有提审红尘酒楼掌柜?也没其他人逼问他?脏水怎么还是一边倒向了谢修凡。
只听向凝垂眸,又沉声道:“属下刚得到消息,昨夜有人向官府报案,说他知道杀害田立诚的真正凶手,他说出真凶的唯一要求便是要官府保护他和他家人,像是怕凶手报复他。”
他说凶手是曾借住田府的妇人,但妇人不是妇人,而是妙龄少女,青衣素面,一双邪眸像是能吸人魂魄精气,犹如女鬼成精,还威胁他如果敢说出去,就让他落得和田立诚一个下场。
这几日他夜不能寐,提心吊胆,一有点风吹草动就以为是她来杀他了,实在受不了了,便来官府报案,以求庇护。
这手笔,是自家主子无疑。
当初虽不是向凝接的游映天,但对主子在广石城的事还是知晓的。
“为了谢公子,您不惜自爆身份,舍身相护。主子,您究竟是为何?”向凝问道。
她跟随游映天将近十年,从未见过主子对一个人如此上心,除了主子失散多年的兄长。可主子寻找兄长多年,至今没有消息,说不定早死了。那只有一个可能了——男女之情。
但这是最不可能的。
她曾见过主子与圣子暧昧非常,私下却清醒无比,一切都出于拉拢利用的目的。或许,主子对谢修凡也是如此。这么一想向凝心中好受多了。
游映天不答,吩咐她盯紧田府和城主府,喝了药后便遣她出去了。
几个时辰后,外边天色渐暖,炽热日光透过半开的窗户照在屋内盘腿打坐的游映天身上,热度蓄积,她这才悠悠转醒。
游映天体内有疗伤奇药回春丹的残留和一股向凝的寒冰内力,想来是之前向凝以内力催化回春丹为她疗伤,再加上今晨她喝了些汤药,内力运转几个大周天后,因真气反噬而受损的经脉已经好了个大概。
穿衣下榻,走出屋外就见小乞儿蹲在院中树下玩耍,见她出来立马看了过来,却踌躇不敢上前,只是起身面朝着她。
游映天笑着朝他招了招手,小乞儿小跑过来,喊道:“姐姐。”
“大哥哥呢?”
小乞儿指向斜对角的屋子,见她要走,又拉住她的衣角轻声道:“姐姐,我叫萧冬。”
“萧冬,是冬天的冬?”
小乞儿不识字,窘迫得小脸一红,低头攥着自己衣角嗫嚅说道:“我是冬天出生的。”
“很好听呢。”游映天揉了揉萧冬的小脑袋,心想以后要给他找个教书先生,学些文化总是好的。
说罢她抬步走向谢修凡的房间。
一推门,就见谢修凡在收拾包袱,他东西很少,不过一小布包,他背上肩,一手拿起桌上的剑,转身就见游映天愣在门口。
游映天轻笑出声,苦涩又自嘲,斜倚着门框双手环抱,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刻意用轻飘飘的语气道:
“这就是谢大侠的安排?不告而别?”她笑着,脸色却比哭了还难看,冷哼一声,走进屋“砰”得用力甩上门,目光紧盯眼前人,说道:
“前有陷阱,后有追兵,你不要命了一个人走?万一真折在半道上,收尸的人都没有,不觉得凄凉啊!”
语气是带着怒气的。
谢修凡自知理亏,垂眸拱手道:
“抱歉,是谢某欠考虑,可是......”
“没什么可是,带上我,多个帮手。省得你这位‘光风霁月’的剑圣传人,最后落得个孤魂野鬼的下场。”
游映天偏头不看他,声音闷闷的。
闻言,谢修凡握剑的手一紧。看着她倔强坚持的侧颜,心中五味杂陈。
最初是她设计欺骗,陷他于不义。本以为她送还破军匣后恩怨两清。不想,她会为了救他,强行冲破穴道自损经脉,重伤昏迷一天一夜……这份以命相护的沉重恩情,压得他满心愧疚,远胜过旧日的怨怼。
破军匣关乎天下安危,所引来的杀机陷阱,也该他一人承受。这是师门所托,是他的责任,怎能拖累旁人?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青松般的身躯微弯抱拳,清朗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却也含着深深的歉意:“谢某知晓姑娘忧心在下,但.......恕在下不能带姑娘一起。”起身抬眼,落在游映天面庞上的目光清澈坦荡,带着几分复杂情谊,道:
“破军匣姑娘已信守承诺送了回来,路上生变是你所料未及的,之后凶险,应是谢某之责,万不敢再牵连姑娘涉险。姑娘因在下身受重伤,在下愧疚不已,只望姑娘安心静养,早日痊愈。至于合作之事……”
他语气稍缓,带着一丝郑重的承诺,“待谢某完成师命,定来寻姑娘,竭力相助。还请姑娘……谅解。”
“呵。”游映天并不领情,冷笑一声转头直视他,见他目光清正,气不打一处来,嘴硬笑道:“我不谅解,你死了我就少了一个帮手,我不会让你只身赴险的,除非.......”
她双臂一展,坦荡无畏:“从我身体上跨过去。”
“你!”
谢修凡额角跳动,情理说不通,骂不得也打不得,实是无可奈何,又被她坚决相陪的态度感动,叹了又叹,说道:“天姑娘若执意如此,谢某也无法阻拦,但需约法三章。”
“哪三章?”
“一,若遇危险,先保全自身,二,再不可做前日那般危险之事,三,行事要和谢某商议,不可鲁莽。”
听他三之有二都是为她着想,游映天心中微喜,说道:“那我也有三章。”
“姑娘请说。”
“一不许不告而别,二不许隐瞒,三不许只身犯险!”
谢修凡失笑,这哪是约法三章,而是三不许。
“可以。”无法,他只得答应。
游映天这才收手,说道:“先待我交代一番,再出发吧。”
谢修凡应下,见她转身出门,又突得停下,侧身问他:“你就不怀疑我的身份?”
“姑娘若是想说自会告知,若是不想说谢某也不会问。”
还是一样的轻信他人,游映天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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