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装刀很熟练，卧刀姿势很标准，是熟手。”焚化场解剖室里，刚上岗不到半个小时，还没动刀的极燃就收到了夸赞。
“桑主任，您太夸奖我了，从装刀、卧刀就能看出来？我还没正式上手呢。”极燃开着无关痛痒的玩笑，以缓和第一次见面的陌生气氛。
“咱们这里都是实练出来的，不搞花架子，我说你好，就是真的觉得你好，手上的功夫往往就从最细末的地方体现出来。”桑主任语气透露着认真。
“嗯……您说的有道理。”极燃拿出了办公室生存话术。
“我是说真的，虽然不知道你年纪轻轻为啥会有这样的本领。”桑拓说着开始拿起手术刀划下第一刀。
极燃观察桑拓执刀手法是执笔式，而极燃本身习惯抓持式。
以前她在的实验室就流传一种说法，握刀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
执笔式握刀姿势自然优雅，宛若妙笔生花，习惯这种方式的人一般注重细节及他人评价，追求极致，对自己要求严格。
这和桑拓表现出来的外在风风火火、匆忙急躁的性格有些不符。
而抓持式相比就显得不够优美，习惯这种手法的人大都是务实派，极燃就是这样的。
“蘑菇人和普通人类构造有相同也有不同，大部分拉来的尸体都是经过疫苗采样的，这种我们只需要进行一个解剖步骤，就是找到‘共生孢子’”。
极燃认真听着，手下没停，学着桑主任的手法，把裸/露在外还属于“人”的组织分离出来。
看得出桑拓是极资深的解剖员，边解剖边授课丝毫不影响进度和精确度。
“‘共生孢子’类似于真菌的孢子，它的传播是感染他人的重要途径，这东西在**里会根据成熟期自然排放；
在不经特殊处理的尸体腐烂过程中也会播散。”
这边极燃加入战斗后很快熟练，解剖室内两把手术刀翻飞起舞，各种皮肤、肌肉、血管、神经……在刀下分离出来。
极燃是个热爱学习的好学生，虚心请教道：“那烧掉尸体呢？会解决‘共生孢子’吗？”
“即使投进焚化炉，尸体烧成灰，孢子也会随着烟传播出去，这就有了我们这个职业——菌人解剖员。”
这具兔脚菌人尸体未菌化的部位已经全部分离完成，他们接下来需要把这些组织装进了一个指定的“人体正常组织回收箱”里。
这边极燃抱着一条“面目全非”的大腿扔进回收箱，“桑主任，那还有其他特殊情况需要我们解剖员吗？”
“有，就是第二种情况，没有经过提取疫苗的尸体，第一步要先提取疫苗，有时特情警因为某些原因没来得及提取疫苗，这个工作也会由我们派人完成。”
桑拓随后扔进回收箱一条胳膊，顺手清理了桌面的细碎人体组织。
“疫苗一般在尸体的淋巴里提取，颈部淋巴结是最常用的提取位置。”
桑拓没有解释为什么选取淋巴结作为疫苗提取的位点。
但极燃能想到，淋巴液里含有大量的免疫细胞，如果蘑菇人体/内真的存在抗体，最有可能出现在淋巴系统。
“这具尸体已经提取过疫苗，我们直接进行第二个步骤，好了，现在人体组织完全清除后，接下来就是难点。”
桑拓说着示意极燃看过来，手术刀一刀下去毫无阻碍，是切蘑菇的质感。
“菌化组织不同于人体，它的构造千差万别，不同菌属的菌化组织‘共生孢子’的生长部位完全不同；
同一菌属也存在个体差异，这就要求解剖员拥有极致的细心、耐心和专业度。”
说着他开始动手，从蘑菇人头部开始，清除覆盖在蘑菇人头上的灰色鳞片，依次按照组织纹理拨开。
这个兔脚菌人可能因为是初级，所以很简单，很快在“纽扣眼睛”下边，找到了“共生孢子团”。
桑拓把它小心取出浸泡在特制解剖液里密封保存，说是以后会有专门负责回收的人员来统一收取销毁。
“这具尸体的任务完成了，这些其实都是很常规的操作，难度不大，难就难在即使完全清除‘共生孢子’，接触过的人也会有一定的感染概率。”
讲到这里桑拓忽然停顿了一下，好像有什么情绪在他心中酝酿。
“这个目前科学还无法解释，只能归咎于玄学，或者说运气。
我的运气就不错，工作了20多年，现在还安然无恙，和我同期的解剖员，有近三分之一受到了感染。”
说完桑拓陷入了沉默。
极燃听到这里，心想：这个工作这么危险吗？
所以门卫大爷所说的补偿金不会是工伤补偿金吧？
“那您知道怎么杀死蘑菇人吗？”其实这是极燃最关心的问题，毕竟她穿越过来第一天就受到了蘑菇人攻击。
“目前公认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折断根/茎，和采蘑菇差不多是同样的道理，找到蘑菇的根/茎，摧毁它就可以了。”
极燃想到穿越来的那天，白叔斩断“红伞帽”嘴里的吸血菌丝，当时他说了一句它根/茎受损，没有了战斗力，今天才知道是这个原因。
“另一种很玄学，听说极少部分人有天赋，可以摧毁蘑菇人的‘网域’——类似于神经系统的东西，也可以达到杀死蘑菇人的目的，但是‘网域’是什么，这个更玄学，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极燃听出来了，桑拓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这是一份十分危险的工作。
难怪工资这么高还招不到人，合着就自己一个外来户傻老帽。
连续解剖了6具尸体，都是兔腿菌人，看来这种蘑菇人感染发病是群发的，已经4个小时过去，出了解剖室下午1点多。
休闲区提供了免费的午餐，种类丰富，味道可口。
极燃除了在曲苑回廊吃的那顿不安生的饭，已经好久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了。
此时此刻，有些享受。
下午3点，再次进入解剖室，听说还有3具尸体，处理完，今天的工作就结束了。
“下午好，桑主任，您来的还是这么早。”自然的打了招呼，极燃准备进入工作状态。
下午的桑主任显得有些沉默，不像上午那么健谈，可能是工作一天累了，这很正常，正常人都有能量耗尽的时候。
可是，总感觉哪里不对？
“桑主任，您还好吗？”
之所以这么问，是极燃发现桑拓刚刚有一个血管分离错了。
这是上午从没发生的事，之前桑拓的操作都是典范式的精准。
桑拓缓缓抬头，“我没事，咱们快点干完，干完好休息。”
他抬头的动作和说话的语气有些卡顿，就是那种不经意的，微小弧度的卡顿。
但这对于一个以眼为尺，观察入微的医学博士，是重要的信号。
就在桑拓连续又分错两根神经和一条肌腱后，极燃终于确定，不好，出事了。
她迅速后退，顺手拿了一把大号手术刀，和一把线剪。
“你.你..你...怎么……不干活了……”
桑拓发出更加明显的卡顿音，那音色很奇怪，不是那种金属质地的。
是一种软绵绵的，沙沙的，潮湿雨林的感觉，会让人联想起一场暴雨过后，丛林蘑菇疯长的声音。
极燃没有见过蘑菇人发病过程，但她直觉现在自己处境非常不好。
防护服遮住，看不清桑拓的面目有没有变化，他现在还没有动作，她也尽量拉开了他们的距离。
但是这间房子在没有消杀前是封闭的，她暂时也没有想到逃出去的办法。
怎么办？怎么办？？
消杀按钮在靠近门的那一边，如果过去，势必会经过桑拓，她开始尝试慢慢挪过去。
她一动，桑拓就开始说话了：“工.作..守...则…第三条……工作期…间……不..能……擅…离职...守……”
他也没有动，就是把头歪成一个奇异的角度看向她，那绝对不是一个人能摆出的动作。
“我取个剪刀，马上过来。”极燃说着假装向手术台走去。
刚要走到手术台边，一个大步跨过，直往消杀按钮跑去。
手术台到消杀按钮有5米距离，她来不及回头，直接按在按钮上。
上午体验过了，消杀按钮按下会有大量雾状喷雾喷出，那里边会有高效杀菌剂——杀蘑菇人那个菌，也许这样可以拖一时半刻。
雾气中，极燃紧紧贴墙，躲在靠门的角落，消杀需要3分钟，只要躲过去，就可以开门了。
真是惊心动魄的3分钟。
不远处突然传来衣服破裂的声音，开始还是小幅度的，后来声音越来越大，好像有什么从防护服里长了出来。
极燃看不到，视觉的遮蔽，令听觉更加敏感。
她敏锐的觉察到，地上有轻微的拖沓声，在慢慢向她走来，这种感觉让她联想到雨林里一个蘑菇被暴雨浇折后在地上翻滚的声音。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雾气仿佛变成了森林里的迷雾。
现在她感觉自己好像一个蘑菇，在一片迷雾的黑夜里等待或者说惧怕马上而来的一场暴雨。
她思绪陷在丛林中，耳边传来一声破空声，她猛然惊醒，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几次联想起雨林。
极燃反应迅速，顺势一矮腰，一手一把线剪，一手一把手术刀，分分插在了桑拓的脚上和腿上，并没有流血，被/扎的部位掉了些蘑菇那种掰碎后的碎屑。
近在咫尺，她看清了刚刚袭击她的怪物，没错，是蘑菇人。
只见桑拓身材扩大一圈，防护服被撑得七零八碎。
原本的人脸上长出斑驳不齐的尖刺样鳞片，两只眼睛已经有一只变成黑洞。
防护帽还颤悠悠的挂在他头上一角，有些说不出的滑稽感。
袭击极燃的那条胳膊，上边覆盖着一层白色绒毛，看上去很柔软。
那胳膊在攻击极燃失败后，没收住力道，砸向了一旁的消毒柜，钢铁制成的消毒柜，顿时被开膛破肚，划出一条巨大的口子。
极燃矮腰后顺势在地上一滚，贴着地面滚到了手术台边。
离开门应该还有1分15秒，她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
不知不觉间，她的鼻腔里嗅到了雨后空气的味道。
明明防护服的口罩非常严密，不可能在这样的环境下闻到什么。
极燃觉得，她可能被精神入侵了，多次联想到的暴雨、丛林、蘑菇，极有可能是蘑菇人的一种精神攻击方式。
这样也解释得通如此严密的装备，桑拓为什么会突然被感染发病。
原来她对蘑菇人远远不够了解，他们不仅会物理攻击，还会“魔法攻击”？
还能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回想今天遇到的所有细节，对了，一定是了，一定是这个原因！
那边的桑拓再次向她袭来……
线剪就是手术室剪线用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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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兔脚菌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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