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队长先自行看望吧,我们就不打扰了,在门外等你,对这一状况我代表特别办事处向您道歉,我们会竭尽全力使患者苏醒过来。 ”
陆淮北抬起右手,微微弯腰,向徐翊说道。
“陆先生,叫我徐翊就行。” 徐翊呆了一下,连忙将人扶起。
“好的,徐翊,你喊我陆淮北或者淮北都行。”
“那我稍后再来找你,陆兄。”
“好。”
陆淮北哑然失笑,转身出了房门。
“老大,他是?”
没了生人在场,周炔压低声音向陆淮北询问,沈子砚的眼神也透露出稍许好奇。
“他是除了我和南琛以外,唯一一个从黑雾构造的梦里醒过来并且还记得我们的人,上一个梦结束后那些醒过来的普通人都没有留下任何有关梦境的印象……”陆淮北靠墙站着,摩挲着下巴思索道,“警察和医生吗……看来这次梦里的警局和医院都是黑雾通过他们兄弟俩的记忆构造的……”
“对了……老大,那个黑雾该怎么处置啊?”周炔拍了拍陆淮北的肩膀说道。
“我觉得南琛对它的敌意下降了很多……”陆淮北回想了一□□检时唐南琛对黑雾的态度,“梦里可能还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让南琛对它放松了……”
“但是现在还不能确保黑雾的安全性……”沈子砚仍旧有些顾虑。
病房的门被从内拉开,徐翊从里面走了出来,向走廊上的三人颔首致意,随后他犹豫了一下,向陆淮北问道:“南……唐先生还好吗?”
“南琛在病房里休息,他刚做完全套体检,应当没有什么大碍,你下午有空的话,我们也希望能给你安排一次体检。”陆淮北轻笑了一下,邀请道,“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他,他会很高兴的。”
“我自然是方便的。”
“那我们走吧。”
“嘎——”
几人还没走到病房门口,就依稀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混合着唐南琛的说话声。
“南琛。”
陆淮北在门口敲了敲门,探头进去喊他。
“咋了?进来呗。”
唐南琛逗鸟正在兴头上,连说话的语调都上扬了不少,显得整个人都充满年轻人的活力与朝气。
“你可以猜猜还有谁来看你了?”
陆淮北并没有急着进来,而是站在门口挡住了唐南琛好奇的视线。
“猜不到。”
唐南琛想了一圈儿,想不到有谁值得让陆淮北这么卖关子,直截了当地选择了摆烂。
陆淮北无奈地摇了摇头,侧身给等在后面的徐翊让路,徐翊略显拘谨地出现在唐南琛的视线里。
“!”
“徐队!”
唐南琛惊讶地微微瞪大了眼睛,在梦里已经喊习惯了的称呼瞬间脱口而出。
“南琛,又见面了。”
徐翊微笑着开了口,随后有些惊奇地看了眼立在床尾的乌鸦: “医院里……还能养乌鸦吗?”
“哦,这家伙就是黑雾,现在被打服了,我看它乌漆麻黑的,就让它变成乌鸦看看,还挺合适,比它的人形好看多了。”
唐南琛招了招手,煤球听话地扑腾了两下翅膀落到他抬起的手臂上,末了还响亮地“嘎”了一声。
与黑雾相关联的唐南琛大致能听懂它的意思,朝刚过来的几人介绍道:“我还给它起了名,大名唐寐,小名煤球。”
“挺好的。便宜它了。”
陆淮北显然还没忘记这家伙造成的麻烦,哪怕现在不好动手再收拾一顿黑雾也不忘在口头上损它一手。
“嘎!嘎嘎!”
就是你个龟孙子拿炮轰你爷爷!
“……”
唐南琛努力地抿着嘴憋笑,最后实在绷不住抬手捂住嘴小声地爆了句粗口,这本该是很隐蔽的,但奈何他现在是这群人的重点关注对象,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他们无限地放大。
于是他一抬眼,就发现自己在瞬间成了病房里的焦点,这群人看他的眼神要么就是疑惑,要么就是担忧,除了叛逆的煤球在看他的眼神里显然带点嫌弃。
“?”
在跟这只臭乌鸦目光相对的瞬间,唐南琛就产生了把它卖了的念头,并且十分果断地付诸了实际行动。
“陆淮北,刚刚煤球骂你是龟孙子,还说它是你爷爷。”
徐翊: “???”
周炔:(憋笑)
林烨:“……噗”
沈子砚:“咳。”
陆淮北:……
陆淮北微微眯了眯眼,沉默地上前,一把扼住煤球命运的后脖颈,在对方吱哇乱嘎的惨叫声中薅秃了它的尾巴。
煤球毕竟不是真的乌鸦,羽毛被拔走之后露出的身体还是黑漆漆一片,也没有那么辣眼睛,但它仍旧感觉自己没了尾巴毛后颜面全无,灰溜溜地扑腾到了吊灯上补它的羽毛去了。
“咳,说正事,徐翊,再次介绍一下,这些人都是祈海市特别办事处的成员,南琛旁边的是他表弟林烨 ,我旁边这两位分别是周炔和沈子砚。”
“徐警官好。”
“你好徐警官。”
“徐警官幸会。”
“你们好 ,我是祈海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一大队队长徐翊。”徐翊礼貌地点了点头,再次开口道,“虽然之前就听说过,但还是第一次见到隔壁部门的神秘同事。”
“同事?”唐南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的确,我们部门的分区就在市局办公楼隔壁,也算划在市局范围里的,因为保密性质,没有明显的门牌,其实大家的顶头上司都是陈老……陈局。”
“哦,这样啊。”唐南琛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小小声跑题道,“徐队还真的是队长啊。”
“怎么了?”徐翊只听清了唐南琛的前半句,下意识问道。
唐南琛愣了一下,开始疯狂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既然大家聊的差不多了,那不妨就先这样散了吧,让沈子砚带你去做个体检吧,徐翊。”陆淮北刚好离得比较近,听清了唐南琛刚刚的跑题发言,眼看他尴尬地开始绞起了手指,陆淮北无奈地开口帮他转移话题。
“好,麻烦了。”徐翊跟着沈子砚往门外走去。
“徐队再见。”唐南琛很有礼貌地跟徐翊道别,对方在临出门前微笑着跟他招了招手。
“呼——”等人彻底出了房间,唐南琛一下子瘫在床上叹了口气,“初次见面时的社交果然总是总是很艰难。”
“但你们看上去都对对方印象不错的样子。”林烨从床头柜的果篮里拿了个苹果,一边向卫生间走去一边说道。
“在梦里相处了几天,是个好人。”唐南琛罕见地发出一张好人卡。
“嗷。”林烨已经洗完了苹果往回走,嘴里塞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回道,“那……看来他似过大好人惹。”
“是有原则的那种吧……反正不是圣母,他这个职业也不适合圣母。”唐南琛从果篮里挑了个苹果,朝林烨的方向伸出手,“喂,林烨,帮我削。”
“……”
林烨本想拒绝他,但考虑到他哥好不容易才醒过来,他到底还是把想说的话给憋回去了,就是没忍住小小地翻了个白眼,认命地把苹果接过来,拿起水果刀开始削皮。
“话说这果篮谁买的啊?”
唐南琛善解人意地帮林烨拿着刚啃了一口的苹果,欣赏着林烨削苹果的样子问道。
“周炔买的,不知道他啥毛病,说这是病房里的仪式感,但你别说,他买的这苹果还挺好吃的。”
林烨认真地盯着手里的苹果,削下来的果皮一圈圈向下延伸,到现在还没断。
“你现在是彻底放下了吗?”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林烨突然又开了口。
“你是指什么?”唐南琛反问道。
“你这次在梦里应该是警察吧,你不是喊徐警官队长吗,你也是刑警?”
螺旋形的果皮坠在空中,林烨手上的动作仍未停下。
“算是吧。”唐南琛稍稍坐起了身。
“那你放下了吗?”林烨又一次问了这个问题。
“……”
唐南琛沉默了一小会儿,像是在思考。
“我不知道。”他回道。
“啪嗒。”
林烨的动作一顿,连贯的苹果皮断了,落在了下方的垃圾桶里,他换了个角度,从断口处继续下刀削着苹果皮。
“哥……你有埋怨过他们吗?我是说你妈妈和爷爷……”
“不怨,只是我运气不好罢了。”唐南琛很轻地笑了笑,“我一直都很倒霉的,不是吗?”
“那倒是真的。”林烨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唐南琛,接过自己的苹果又啃了一口,也笑了,“外公有精神分裂和妄想症,还是橙色等级的患者,你妈竟然在高考前一个月才告诉你。”
“毕竟一般人也不会知道考警校还有直系亲属三代以内没有精神疾病这个条件啊,她也是那个时候听别人提到的。”唐南琛啃了口苹果,继续说道,“她小时候就告诉我外公是喝酒喝出毛病来了,把人喝傻了,我也就一直这么以为的,你妈不也是这么告诉你的吗?如果不是有这个限制,她估计一辈子也不会说吧。而且也不是完全不能考,只是我这个影响略大,最后是我自己签字放弃了,毕竟我只想去公大,别的警校都不想去。”
“其实……我当年高考分数比公大女生录取分数线还低两分,女生考警校的分数线是真的高,一般这档分数都可以去本市的211或者远一点的外地985了。”唐南琛三两下啃完了苹果,抽了张湿巾擦起了手,“而且要不是没考警校,我高考完哪来的无忧无虑的快乐暑假,早被抓去训练了。”
“所以遗憾是有的,但是也就那样,毕竟凡事都有好坏,难有两全其美,有得必有失啊。”唐南琛拍了拍手,又靠回了床背上,然后朝着门口喊道,“陆淮北,是不是你?在门外听墙角可不好哦。”
“如果我之前进来了,感觉你就不会说下去了。”陆淮北向前走了两步,出现在了门口,“你很敏锐啊。”
“小时候写作业想偷懒的时候被查房查出来的。”唐南琛满不在乎地拍了拍床边示意陆淮北走近点说话,探究地盯着他,“我当初公安报名已经登记过了,虽然最后签字放弃了,但说不定系统内部还有记录,还有我外公,你们要查基本都能查到,本来就没有必要避着你。”
陆淮北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唐南琛权当做默认了。
“你梦里手腕上的伤……现在没事吧?”陆淮北走到床边坐下,余光瞥见唐南琛的左手,眉头一皱。
“没事啊,好着呢。”唐南琛一边说一边甩了甩手给陆淮北看。
平常总是戴着手表的腕间这次没有了遮挡,微微凸起的白痕在光滑的皮肤上看上去有些显眼,陆淮北瞳孔顿时一缩,猛地伸手抓住了唐南琛的手腕就要让林烨去找沈子砚过来。
唐南琛被陆淮北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自在地想要挣开他,但是失败了,他有些不悦地抬眼看去,却在准备开口的瞬间顿住了,陆淮北的目光死死地定在他的手腕上,仿佛要把它看出个洞来,他艰难地动了动自己的左手,忽然想到了什么,试探着解释道:“这条疤是很久以前的,都快十年了。”
“什么?”陆淮北力气一松,唐南琛赶紧把手从他的禁锢中抽了出来,白皙的皮肤上已经留下了淡粉的指印。
林烨虽然云里雾里,但是很听话地跑去找沈子砚去了,煤球见势不妙,已经跟着林烨飞走了,空旷的病房里此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这个,”唐南琛指着手腕上的疤痕,直视着陆淮北说道,“是我很久以前自己割的。”
“真的很久了……久到我自己有时候都会忘了它。”唐南琛突然有些感慨,轻轻笑了笑,“他们说的没错,时间过得真快。”
“抱歉。”陆淮北注意到唐南琛手上的红印子,手指蜷了蜷,“我以为是从梦里带出来了,没控制好力道,对不起。”
“这有啥。”唐南琛一巴掌呼在陆淮北背上,面上是一脸的满不在乎,笑得没心没肺的,“我还要谢你这么担心我的小命呢,长这么大还真没碰到几个这样的好兄弟,你算一个。”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唐南琛笑得这么灿烂,陆淮北的心脏却在这一刻倏地揪紧了,他突然觉得他好像一点儿都不了解这个自己从很久以前起就开始关注了的人,他看到过他独自一个人冷清又习以为常地走出校门口,看到过他交到朋友时和他们打趣逗乐,看到过他下了晚自习一个人背着单词走夜路,也看到过他拉着林烨结伴回寝,陆淮北看过他很多样子,但他从来不知道这个人可以这么让人心疼。
为什么会不在乎?明明崩溃难受到那种地步,现在却可以就这么笑着说自己都快忘记了?明明是会留疤的伤口,却没有缝合的痕迹,为什么没有人发现,为什么没有人带他去医院?因为已经经历过一遍了,所以他在梦里才会这么冷静吗?梦里的那个伤到底是黑雾破了禁锢还是唐南琛曾经记忆的重现?
唐南琛看着陆淮北盯着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复杂,眉头越皱越紧,一时间竟有些无措。
在被别人温柔以待的时候,哪怕是习惯了独自舔舐伤口的人也会在瞬间变得脆弱起来,不习惯这种陌生的感觉,眼眶却自顾自地泛起酸涩。
“那个……”唐南琛揉了揉鼻子,把手腕举到陆淮北眼前,用手指勾勒着蓝紫色的毛细血管,细小的脉络像树木四散延伸的枝桠,“这像不像一棵树的树枝?”
随后他又指了指手腕后段笔直的青色静脉继续道:“这个像树干。”
接着指向那道横断在静脉之间的白色疤痕,“这个像地面。”
“你看,我的生命它突破至暗的地底,长成这幅枝叶扶疏的样子,终于看见了白日的璀璨。”
唐南琛挑了挑眉,笑着望向陆淮北,露出了两颗虎牙的尖尖,反问道:“不好看吗?”
“好看。”陆淮北也笑了,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很好看,真的。”
因为这道疤痕,是你曾经痛苦煎熬想过要离开这个世界,可最终还是坚强执着地扎根于此的证明;也是你曾经几近枯萎的生命重新萌芽生长的地方,它不是一道普通意义上的疤痕,它是你的勋章。
但是过去的那些种种,你是真的连一星半点都不曾回忆起吗?
看着青年扬起的嘴角,饱含笑意的眼眸透着细碎的光,陆淮北的脑海里却突然响起了沈子砚的推论。
“就我猜测,黑雾这种构造梦境的能力实质还是对潜意识或者意识的操控,一般情况它作为唐南琛潜意识的衍生体,是会受到主体思维的压制的,也就是它无法伤害唐南琛。但它这次的行为不管算是再现了唐南琛记忆里的伤口还是凭借自身伤到了他,都代表着它对主体思维在梦里的意识体产生了足够大的影响,意味着主体思维在那时对它的压制减弱了。现在看来,估计是在那个瞬间,唐南琛想到了什么,导致他的内心情绪产生了负面的波动,从而使压制减小,于是黑雾趁着这个机会对他动了手。而从主从压制被削弱这个结果来看,他在那时所想起的事,引发的极有可能是他自我厌恶情绪的攀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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