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好长,我真的提不动了。好重,好疼,好累。我走一段,休息一会儿,他们都把我甩在后面。
我叫爸爸帮我提一下,他说:“自己的东西,自己提,这是在锻炼你。”
“那你帮忙提公和婆的吧!”
“不行,你公跟你婆在屋头照顾你囊久,你跟他们提,要不得啊?”
最后,一起上街的四人,回家变成三人走在前面,我在后面慢慢走。
过年期间,有好多人户要走,有时候我们一家一天就要走三家。
按理说,我们小孩子是喜欢走人户的,可以拿红包,吃好吃的,到新地方玩,还可以认识新的小伙伴。
但是,我不喜欢,因为红包最后又不归我。吃的也就那样,过年吃的都是好的。还要喊一大群不熟悉的人,说一大堆好话,不然回去又要挨骂。新伙伴也不一定喜欢我,我还不如找璐璐和果果。
如果躲不过去,我最想和婆一桌,在坝坝宴的桌子上,婆会帮我抢吃的。我会选一个孩子少的吃,这样可以多吃点粑粑和饮料。
我喜欢的,婆会换到我面前,其他大人也不会说什么,他们也是这样对自家孩子的。我如果跟爸爸妈妈或者公一起,那就没有这个待遇,还要规规矩矩地讲究一些规矩。
吃席完后,坐在一起聊天,更亲的亲戚,会把他们小孩穿不上的衣物给我们,看能不能穿得上。我的衣服大部分都是亲戚给的。
婆还跟那些看起来很有钱的大人,叫他们帮忙带带我爸爸,他们也愿意带我爸爸做生意。回到家,我爸爸知道后,就非常不乐意,说他们赚的是黑心钱,他干不来。他不也常跟我说那些亲戚做生意挣了好多钱,他很羡慕的吗?怎么叫他去,又不愿意去了。
有些大人怪得很,他们会叫我喝酒,看我呛到,就哈哈大笑。我爸爸还会在旁边说:“不会喝就练,以后长大了很多时候都要喝酒,会喝酒才会找钱。”
我不清楚什么意思,后面他还说“女娃娃还是少喝酒。”那我喝还是不喝好呢?
再后来更奇怪了,除了吃坝坝宴的时候喝酒,其他时候喝酒,都会被当作学坏了,去哪里鬼混了,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大人们,总喜欢说坏话。在一起说别人坏话的时候,他们就变得更加亲密,原先一起骂人的人,走了后,被骂的人来了就一起骂,之前走了的人,乐此不疲。好像他们谁都骂,谁都信,谁都不信。
晚上,关了大门后,一家人就要聚在一起开批斗大会。我喜欢,开一半的时候就装困去假睡,这样可以偷听一些,他们不想让我听的。
有些他们也不会避着我,因为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没有记性,很好骗的。
其实我对情绪很敏感,我也听得懂他们的话,有些话外之音我也听得懂。我在娘胎里就开始有些记忆,二年级时就比较完整了,我也最喜欢胡思乱想。
他们最喜欢问我和二娃长大后,有钱了,给不给他们用。这个问题不仅是我们家喜欢问,我们那里,几乎所有家长都这样逗孩子。
还喜欢用结婚来逗弄我们。比如,“二娃,你喜欢穿裙子的婆娘啊?”“二娃,你想要好多娃儿哦?”
“桐桐,你嫁人要嫁得远还是近哦?”“桐桐,你喜欢啥子样的男娃儿哦?”
但,真的男孩和女孩挨近了,就会传出各种谣言,其他的男孩和女孩,会觉得他们是异类,会一直用来开玩笑。女孩回家会被骂得很脏,我不想说。男孩回家会被家长夸奖道:“真棒,聪明。”
他们总喜欢跟我“开玩笑”,说我不是这个家的人,是别人家的,就像是泼出去的水,回不来。还喜欢说,女的就是喜欢胳膊肘往外拐。我生气了,就说开玩笑的,说我“开不起玩笑,以后没得出息得。有出息的,都开得起玩笑。”“开不起玩笑的娃儿,没人跟她玩儿。”怎么说,理都在他们那里似的。
他们快要走了,妈妈晚上和我睡,跟我唠嗑说:“这间屋,原先是你姨妈在住,后来走了。她还想一直占着这个房间,这个屋是我跟你公婆一起出钱买的砖那些,自己修的,她还想占一个房间,做梦。”
“我原先修房子的时候借了她的钱,然后还给她了,她还说爸跟妈也出了钱的,这个屋应该也有她一个房间。”
“想得多安逸,她都嫁出去了,还想回来占房间。妈老汉儿从小就偏心她,妈那会儿还恨她生的是两个姑娘,没一个男娃儿,没得人跟她养老,就只有招一个回来。我不仅招了一个进来,还生了你幺弟(轻笑一声)。你姨妈从小就霸道得很,怪得很,她干了啥坏事都要赖得我头上,所以我跟她一直心头都不好。”
我听完她吐槽公婆偏心,说姨妈不好的时候,我想的是:原来你也知道有偏心这个词啊!姨妈对我好,她偏心我,她给我零花钱,夸我,陪我玩,温柔地讲道理。
临走时,他们还嘱咐我好好在家帮忙干活,那么大了,公婆干活也累,好好洗碗。
我还是问出那句:“二娃安?”
他们依旧回答:“二娃还小,你是姐姐,你不要总是问着二娃。你更大还是二娃更大?喊你干,是锻炼你,二哈你嫁出去才会干。”
心想:锻炼我干活照顾别人?好像是电视里的佣人。
他们走了,婆坐在凉板上朝我和二娃喊:“进来,我跟你们说个事。”我和二娃找了两个小板凳,坐在婆对面看着婆。
婆看我们做好后说:“最近偷娃儿的人和疯子都多起来了,这附近都有娃儿被偷了,还有好几个被疯子打了的。”
“你们不要到处去跑,得屋头好好待着,尤其是林桐。一天到黑就晓得在外面疯,不晓得归屋。还有读书了,放了学就要回来,6点必须回来,没有回来,我跟你公就拿棍子去请你们回来,在大厅里好好跪着。”
“听得没?”
我点头,二娃回复道:“晓得了。”婆看着我问:“林桐听到没有?没长嘴巴啊?”
“听到了。”最近的疯子确实多了起来,之前我们村有三个,还有一个也快了,郑健的老婆一直被绑在床上,都有些精神不正常了。
第一个是大湾里朱老二家的媳妇,反正自打我有记忆起,她就是疯的。听说是嫁过来,就是疯的,天生的。她娘家对她很好,也有钱,她两个哥哥常来看她,还给他们家钱,修房子都是她娘家哥哥给钱修的,他工作也是她哥哥给找的。
她一直都是笑眯眯的。她啊,还是我们这里第一个化妆的,她很喜欢化妆,尤其爱画大红唇。她还喜欢让我喊她,常对我说“好乖这个娃儿,来,乖乖。”“乖乖放学了啊!”,她还很好心,常去帮别人。我其实挺喜欢她的。
第二个,不知道是谁,他在这十里八村的随便走,形影不定。他虽然疯了,但还是有些讲究的。他不打人,喜欢跟人讲道理,头发虽然不打理,但是要扎起来。他喜欢捡书和纸笔,捡到了就跟别人说,这个是好东西,不要随意践踏了。看到有人扔书和纸笔,他就要上去好好跟他们理论。
他喜欢一个人在那里,背什么东西,喜欢写写画画的。我上前看过他的字,很好看。他还会毛笔字,还跟我讲了有理但是又没有理头的东西,只懂一点他说的,做人要做好人,邪不胜正,正义迟早会来的。
后来我问婆,她说:“他原先高考,考起了一个很厉害的大学,然后遭人顶了。然后就疯了。”
“可惜哦!没得办法得,喊他屋头穷啊!这个世道一直都是,当官的,有钱的说了算。”
我疑惑地问:“被人顶了是什么意思?”
“被人顶了的意思就是,他考起了,可以去读大学,别个冒充他去读了大学,他就读不到了。”
“懂起没得嘛?”
“哦!那他可以找警察嘿!”
“所以说你是个娃儿安!等你长大了就晓得了。”
第三个是我的三祖公,他是年纪大了,自己疯的。
开学,我没有以前那样抗拒和害怕了,原来打回去,把他们打怕了,就不再欺负我了啊!
一进教室,他们就像突然按了暂停键,等我到了座位前,同桌立即起来让我进去。我坐好放书包后,他们才开始大声说话,一切恢复正常。
这个感觉说实话有些爽,但是也不自在,感觉也不怎么好。
第一节黄老师的课,她带了一个女生进来。她一进来就闻到一股子臭味,有狐臭和尿骚味。她小小的,头发梳理得比较乱,扎的双马尾,头发枯黄,比我的好点。头发上还夹了两个好看的夹子。身上的衣服乱糟糟的,看着很脏,像是没有洗过一样。脸上有很多雀斑,黑黑的,五官看着挺好看。
黄老师轻拍着她,郑重对着全班同学说:“这是新来的同学,不准欺负她哈。”然后转向新同学,柔声说道:“来一个自我介绍。”
她怯懦地小声开口道:“我叫杨雪,以后多多指教。”说完鞠躬。
我看着她,在她身上看到跟我很像的东西。
黄老师看她这样说完了后,就接着说:“杨雪同学很棒,她的普通话很标准,很好。你们要多跟她学习说普通话,以后出了这个小地方,大家都是用普通话交流的。”
“以后,只要在学校,你们就用普通话好好说,只要我听到你们没有说普通话说话的话,早读就拿着书在走廊读一节课。早读也要读标准,你们看过朗读吧?就按那个标准来。”
“知道了没有?”
齐声喊道:“知道了!”
这使得,我们班的孩子在这个学校的孩子中很好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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