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平利利王国西北部,巨山脉西部起点。
诺希斯站在森林中央的一座小山丘之上,看着远处的大地逐渐抬起,直至变成高耸入云的山脉,便情不自禁地拿起了他的六弦琴。
这座横亘半片大陆的巨大山脉,自古以来就是各国诗人争相传颂的自然奇迹。人们以最纯粹的形容词——巨,为它冠名。
那山顶的白雪皑皑,和诺希斯身下的青翠森林,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让他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两个世界的边界。他将拨片放在琴弦上,轻轻拨动。
“无垠的冰雪在摩天的山上,被翠绿包围的我远远眺望......”
这是一首即兴曲,曲中满含期待与赞叹,慷慨激昂,仿佛一个即将跨过世界边界的冒险者的自述。
一曲毕,诺希斯放下六弦琴,坐下静静观赏云层掠过巨峰顶端。
“啪啪啪啪......”
掌声从身后传来。
“团长,刚在那曲子可真好啊!我还以为你之前说一到巨山脉就作一曲是在吹牛,没想到你居然真的那么厉害!”
诺希斯扭过头,鼓掌和说话的是两个星期前才收的新团员,他正拿着口琴,双臂和双腿还在回味刚才的歌曲而有节奏的摇摆踱步,尖尖的耳朵就这么随着舞步一抖一抖。
有些团员停下手中的伴奏,专门来看看这一“奇观”。这个森精灵毛头小子当初硬是赖着要加入,结果这一路上又因为天天赶路开始闹情绪,团员们都打趣说他那一头树冠般墨绿的头发迟早要被他发的火烧没。他这么高兴满足的样子团员们确实是第一次见。
“怎么样,杰西,想学作曲吗?想学就别再闹着要走了。”
被称为杰西的团员迅速地点头,眼睛像晴天的湖面一样闪闪发亮。
诺希斯露出了他标志性的憨厚笑容。
杰西的身后,是正在搭建帐篷的其他团员。他们种族,性别,年龄各异,但都是因为对音乐的热爱而踏上旅程。
这个乐团为大地上的各种绝景而旅行的吟游乐团。乐团以团长的名字诺希斯冠名。
诺希斯起身,向着团员们大声宣布:“各位,今晚我们就在这山丘上举办音乐晚会,大家尽情用音乐表达自己对巨山脉的赞美吧!”
“噢!”队员们欢呼起来。
入夜,营地点起了篝火。
山峰上的积雪在月光的照耀下如秘银般闪耀,此时的它比白天时更像与世隔绝的秘境。人们围绕在篝火旁,用自己的乐器和声带抒发自己对美景的喜爱。
作为晚会,美食美酒自然不会少,酒过三巡,人们兴致愈发高昂,就连一向沉稳的诺希斯都加入了众人那因醉醺而口齿不太清的大合唱。
“各位,你们看,在山下有一道金光哎,是不是从巨山脉上下来的妖精啊!”
一个坐在边缘处的团员似乎看见了山丘下森林里的光,她满脸兴奋地用手指向山下。
诺希斯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在漆黑的森林中央确实出现了一道正在快速移动的金色光亮。他用魔法进行探查,发现那并不是什么精灵,而是两个女性能人。
“是旅行者?这么晚了还在赶路吗?”
然后,诺希斯惊讶的发现,这道光正在径直向他们营地所在的山丘移动。
亚历克丝和莎拉这辈子第一次面临饥饿的威胁。
两天前,她们跨过了帕沙和亚平利利的边界线,进入了亚平利利的西北行省。
按照原来的计划,她们将借助不会在国阵中留痕的特工专用□□明,从位于巨山脉缺口的两国关隘进入亚平利利。但是劳伦斯破解了国阵,获得了皇帝的权限,那这□□明不可能再瞒过他的手眼。
两人只能沿着巨山脉一路向西,绕到巨山脉的西部起点,再找一个远离人类聚落的荒野越境,毕竟越是远离人类聚落,国阵的监控能力就越弱。
期间两人考虑过直接翻越巨山脉,但是巨山峰的危险如同它的神圣一般,冠绝大陆之最。这自然奇迹孕育出的东西,哪怕是二阶强者也得再三考虑是否能够承受。像是如幽灵般突来突去的异常气象,凶悍的魔物,封闭排外的能外种族部落,每一个都可能带来致命威胁。
总之,两人花了两星期时间在荒野里前行,终于找到一段国阵无法探测的边境线。
两人终于摆脱了劳伦斯的直接威胁。
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在离开皇宫时,两人携带了许多物品,包括皇室的各种证明,珍宝和不可外传的禁忌,并储存在储物法器中。但为了不引起怀疑,储物法器本身的数量不能太多,因此预留给食物的储存空间只有两星期的量。在被追踪了如此之久后,她们生平第一次陷入了食物短缺的危机中。
莎拉受过专业作战训练,其中包括在野外获取食物,但巨山脉下的生态与其他地方有很大不同,大量的动植物都发生了一定的变异,完全无法判断是否可以安全食用,因此两人每天获取的的可食用动植物仅能勉强裹腹。莎拉作为战士还能承受,但曾经的皇家公主亚历克丝可受不了,她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差。
就在今晚,两人决定用仅剩的力气逃离巨山脉,寻找正常的动植物,却撞见这个正在举行派对的吟游乐团。
在食物面前,矜持也就算不上什么了。
“哈哈哈,朋友,遇上我们确实是你们运气好。这方圆一百里都没有一个正经的村子,你们要想吃到正经食物可是很困难的。”
一个女团员拍了拍正在狼吞虎咽的亚历克丝,笑着说。
“你们应该是第一次来巨山脉吧,这些山峰下的森林里全都是怪东西,打猎都不好打,有经验的人都会把食物塞得满满当当,否则就会像你们一样了。”
大家听到这番话,都大笑起来。
莎拉擦擦嘴,向众人表达谢意。“多谢各位的食物,我们是从北边来的毕业生,正在进行游学。我们确实没有经验,所以能够得到大家的帮助真的很幸运。”
乐团团员的耳中听到的是他们的家乡话。在千年以前,国际组织“联合界”就已经在欧瑞尔大陆普及了翻译魔法,任何一个有阶强者都可以无障碍地和他国人交流。
“北边?你们是帕沙人吗?”
“不,我们的家乡比帕沙还北。它是坎恩半岛上的一个小国。”
“你们是坎恩人?!”
一些团员听到这个消息后凑了过来。
“坎恩可是精灵的故乡啊,你们那里有很多的精灵吗?”
“是的,我们国家的人口有1/3是精灵族,他们和我们一起生活。”
有人开始弹奏起《极光》,这是源自坎恩半岛的在瑞尔亚大陆流传最广的曲子。
不一会儿,亚历克丝用餐完毕,从储物法器中摸出小四弦琴,为《极光》伴奏。
“你也会乐器吗?”弹奏者没有停下,一边弹琴一边问。
“是的,我们都会乐器。其实我们本次游学的目的地之一,就是亚平利利王城那座全大陆最大的音乐学院,我们想观摩一下它的六弦琴分学院和小四弦琴分学院。”
“哈哈哈,真是无巧不成书。我们的下一个目的地,就是萨卢佐音乐学院。团长,不如我们让她们同行吧,你听听她的小四弦琴,我觉得一直听到王城也不会听厌的。”
团员们大多都是随性的,这种自来熟有时会让诺希斯头疼。
“两位,现在天色已晚,你们最好等到白天再继续赶路,我们的驻扎营地比起荒郊野岭还是安全一点的。如果两位愿意和我们同行,无论是到最近的村子,还是一直到王城,我们都非常欢迎。”
诺希斯表达了自己的欢迎。当然,这欢迎中有一部分也是看在这两人的实力上。
诺希斯同为一阶强者,自然是看出两人的实力不会太低,况且能够进行跨国游学的人,也不会是什么软柿子。请她们留在营地里,实际上也是对营地防御能力的加强,毕竟这里可是巨山脉,多一分准备就多一分安全。
至于说两人可能有什么歹意的话,乐团里有三个一阶强者,诺希斯本人还是一阶后期,这两个一阶初期的学生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非常感谢团长愿意留我们过夜,还请各位多多关照。”莎拉向团长鞠了一躬。这时亚历克丝和团员合奏的《极光》也到了尾声。
亚历克丝从兜里拿出一袋铜币,这些钱刚好能按市价买下她们吃掉的食物。她走到团长的身边,将钱交给了他。与此同时,她故意用魔法探查团长的随身物品,最后将魔法波动停留在团长的六弦琴上。
“团长的乐器是六弦琴吗?”亚历克丝饶有兴致地问道。
亚历克丝十分巧妙地进行了一次“装傻”。首先把自己装作新手,好像不知道魔力探查会被对方发现,然后再把注意力集中在乐器上,让别人觉得自己只是对乐器感兴趣。
“是的,这是陪伴我三十年的老朋友了。”
诺希斯从箱子中取出六弦琴,六弦琴上满是划痕,琴颈和琴箱上总是与人体接触的部分已经被磨得发白。
“真是副好琴,它的声音一定很不错。”
同为六弦琴乐手的莎拉看见这副饱经沧桑的琴,不由得发出赞叹。
“要试试看吗?”
诺希斯将琴递给莎拉。
莎拉接过老琴,拨动它的琴弦,浑厚而沧桑的弦音在琴箱**鸣,诉说着一段段往事。
诺希斯拿出装有葡萄酒的水壶,慢慢地喝了起来。此处位于雪山之下,即使已经点起篝火,也无法完全抵御寒意,必须再来点酒精。他的表情说不上开心,只有深邃的平静,可以看出他并不喜欢喝酒。
亚历克丝看了看琴上那些魔兽的抓痕,刀刃的切削痕和血迹,又看向帐篷旁的那个中年男人。
一些本不该出现在乐器上的痕迹却在这琴上到处都是,这只能说明一点,这面琴不仅是乐器,还是武器,甚至还有可能是防具。
诺希斯咽下最后一口酒,扭上了瓶盖。此时,他深邃而平静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兴许是酒精的作用。
“莎拉女士,亚历克丝小姐,你们有没有听过《光澄沙滩上的少女》呢?”
“没有,先生。但它应该是一首欢快的曲子,毕竟它的名字里有光澄沙滩。”
光澄沙滩位于亚平利利的东南岸,毗邻著名的暖海,是亚平利利最著名的旅行去处。据说在那里晒一次阳光浴能够把身体和心灵上的伤都治好。
“正是如此。这首曲子作于400年前,当时的光澄沙滩还是一片不起眼的海滩,曲作者就是在这片人迹罕至的地方遇到了他的妻子,为了歌颂这片沙滩带给他的良缘挚爱而创作了这首曲子。这首曲子响亮而欢快,总会让人沉浸到它散发出的暖洋洋的喜悦当中。”
“虽然我们身处雪山和月亮之下,但这首歌绝对是契合现在的气氛的。”亚历克丝看向已经达到气氛最高点的团员们的派对,也被这种火热的氛围感染而露出了微笑。
莎拉将六弦琴还给诺希斯。诺希斯接过琴,开始弹奏。欢快的曲调很快就传到了团员们的耳中,他们也纷纷拿起自己的乐器,加入了诺希斯的演奏中。
“金黄的阳光照映着你洁白的裙摆,清澈的海波衬托着你温柔的笑容,就在这一刻,我看见了你,看见了我的挚爱......”
大家一边弹奏,一边放声高歌,在这寒冷的夜里,他们却比篝火还要火热。
唯二的听众正在跟着他们的节奏鼓掌,即使是莎拉,也将表情放松了下来。
“莎拉姐,我好久没见过你的笑容了。”
“我还是经常笑的吧。”
“礼仪笑容当然不算了,必须得是发自内心的笑才行。”
两人对视,然后不自觉的笑出声来。自开始这段旅行已经过去了近四个月,从没有一天像今天这样开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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