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告白之后,陈未晞和田柾国达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他们像两条平行线,在乐队的轨道上并肩前行,却小心翼翼地避免任何可能相交的点。排练时,他们的站位总是隔着任星野的架子鼓或朴智旻的贝斯;交流仅限于音乐本身,简短、专业,不带一丝多余的温度;眼神相遇的瞬间,总会默契地滑开,仿佛排练室的空气里藏着一堵无形的墙。
然而,这份刻意维持的疏离,却被朴智旻解读成了矛盾。这位热心过头的队长,非但没有察觉两人的窘迫,反而像只不知疲倦的蜜蜂,处处“撮合”。不是“无意”地把他们分到一组调试设备,就是“顺便”让田柾国送陈未晞一段路,搞得两人避无可避,那份刻意维持的距离反而在朴智旻的“助攻”下显得更加欲盖弥彰。私下里朴智旻也曾分别试探过两人,得到的却是异口同声、斩钉截铁的“没什么”。朴智旻挠头不解,还没等他捋清这团乱麻,自己的麻烦先找上了门。
周六下午三点刚过,朴智旻就火烧屁股似的开始收拾东西。
“怎么,朴大队长今天要带头早退?”陈未晞放下手中的水杯,挑眉问道。
朴智旻一脸苦相,双手合十连连作揖:“对不住对不住!今天真得早溜一步!不然晚上回家我家那位老佛爷饶不了我!”他语气夸张,眼神里却带着货真价实的紧张。
田柾国仿佛早已习以为常,头都没抬,修长的手指依旧在吉他弦上拨弄着,另一只手在摊开的乐谱上快速记录着流淌的旋律,只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任星野则同情地摇摇头,目送着表哥仓皇的背影。
陈未晞满眼好奇,转向任星野,无声地用眼神询问。
任星野捂着嘴,压低声音,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笑意解释:“:“是我姨妈,对我哥的终身大事操心得不得了。这不,又给他安排了相亲,勒令他今天必须准时到场。”
“啊?就朴智旻还需要相亲?”陈未晞惊讶地睁大眼睛,“阿姨不知道他女朋友多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吗?”
“知道啊,”任星野耸耸肩,“但那些我姨妈都看不上。管又管不了,加上我哥那些恋情都没长久,她就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他话锋一转,“结婚这事儿,她可绝不会让我哥随心所欲。门当户对,是她划下的底线。所以你看我姨妈平时好像什么都随他,其实是有条件的,在婚姻上,她绝不妥协。”
陈未晞若有所思:“没想到……看来富二代也没那么随心所欲。”
“是啊,”任星野的语气认真了几分,“所以别看我哥整天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其实也挺不容易的。当初为了和小国哥一起开这家店,差点真被扫地出门。我那时候刚毕业,迷茫得很,也是他收留了我。还有组建‘鲸屿’和‘Echo’乐队,背后花的心思和顶的压力,外人哪能知道?”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田柾国,又看向陈未晞,语气真诚,“虽说他毛病不少,爱玩,有时候还不着调,但关键时刻,他和小国哥一样,都很有当哥哥的担当。他们俩,是我真心佩服的人。没有他们,就没有现在的‘鲸屿’,也没有‘Echo’。”
这番话让陈未晞心头微微一震,泛起一丝自责。自己平时确实没少吐槽这个看似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学长。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角落沉浸创作的田柾国,朴智旻走这条路尚且如此不易,那他呢?上次KTV他匆忙离开的身影再次浮现在脑海。是因为自己吗?为什么他一个人带着孩子?这些疑问像细小的藤蔓缠绕上来,却又被她强行压下——她有什么资格去问?他们现在,连朋友都算不上。
任星野似乎看穿了她的沉默,话锋一转,带着点少年人的直白和期待:“小晞姐,我跟你说这些,可不是替他们卖惨。只是希望……我们乐队这个小团体,能更亲近些,像一家人。”他目光在陈未晞和田柾国之间飞快地扫了一下,压低声音,带着点狡黠,“而且……不管发生了什么,希望你和柾国哥能早点‘和好’呀!”
话题猛地被拉到她和田柾国身上,陈未晞心头一跳,脸颊微微发热,下意识地反驳:“小孩子别瞎操心大人的事!我们本来就没什么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任星野一副“我懂我都懂,别想糊弄我”的表情,狡黠地眨眨眼:“小晞姐,你可以嘴硬。但音乐不会骗人的。你和柾国哥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不然……排练时的音乐里,怎么会有种……淡淡的疏离感?像隔着一层薄雾。”他精准地戳中了核心。
陈未晞还想辩解,任星野却像泥鳅一样滑开了。他抓起自己的背包,手机适时地响了一声,他夸张地看了一眼:“哎呀!导师夺命连环Call!论文要改!小国哥,小晞姐,我先撤了!回见!”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门口,留下一个狡黠的背影。
门“咔哒”一声关上,偌大的空间里瞬间只剩下两人。空气仿佛凝固了,初秋午后的阳光带着残存的燥热,透过窗户洒进来,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飞舞。陈未晞感到一丝莫名的尴尬,她转过身,假装被窗台上那盆盛放的虎皮百合吸引,出神地望着那热烈的橙色花瓣。就在她绞尽脑汁也想找个借口逃离时——
“咳,”田柾国清冽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不大,却清晰地拂过耳膜,带着一丝凉意,像投入静水的一颗石子,“我……写了段新旋律,你看看?”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又飞快地移开,指了指摊在面前的乐谱,“要不要填词?或者……有什么地方你觉得需要改的?”他的语气努力保持着工作伙伴间的平常,尾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陈未晞暗暗松了口气,仿佛抓住了一根浮木。她定了定神,走过去,拿起那份还带着他指尖温度的乐谱。
她捧着谱子,开始在不算宽敞的练习室里踱步,纤细的手指随着脑中的旋律在空气中轻轻打着节拍。樱唇微启,断断续续地哼唱起来,清亮的嗓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时而蹙眉思索,时而灵光一闪,她拿起铅笔,在谱面的空白处飞快地写下几个音符或标记。她的表情随着旋律起伏而变化,时而专注凝神,时而豁然开朗,嘴角会不自觉地扬起小小的弧度,眼中闪烁着纯粹的光。这一刻,她完全沉浸在了音乐的世界里,周遭的一切都淡去了。
田柾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的身影。夕阳的金辉透过窗户,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晕。她专注的侧脸,轻轻晃动的发丝,指尖跃动的铅笔,还有那低柔的哼唱……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个专注的神情,都像投入他心湖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一种混杂着欣赏、悸动和难以言喻的渴望的情绪悄然蔓延,让他舍不得移开视线,心跳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加速。
不知过了多久,陈未晞停下脚步,脸上带着兴奋的光彩,快步走到田柾国面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这段旋律太棒了!特别是中间那段转调,有种……沉入深海又忽然看见微光的感觉!”她的赞美纯粹而热烈,目光坦荡,没有丝毫杂质,全然是对音乐本身的共鸣和对创作者才华的肯定。
她随即指出了几处节奏衔接上的小疑问,并提出了自己的修改建议。在讨论旋律、和弦、情绪表达的纯粹领域里,之前刻意筑起的壁垒仿佛冰雪消融。专业术语、灵感的碰撞、对音乐的执着,成了最自然的桥梁。两人靠得很近,头几乎要凑到一起看着谱面,手指偶尔会指向同一处,又迅速分开。那些刻意回避的目光和距离,在共同构筑音乐世界的过程中,被无声地拉近、弥合。
终于,曲子的雏形敲定下来。陈未晞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星,带着期待和一丝小心翼翼的雀跃,再次确认:“真的……交给我填词?”
田柾国看着她孩子般纯粹的笑容,心头一软,那点刻意维持的疏离彻底瓦解,他不由自主地弯起嘴角,眼神温柔地点了点头:“嗯,交给你。”
陈未晞仿佛得到了最珍贵的礼物,立刻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摊开稿纸,咬着铅笔头,完全沉浸到了构思的世界里。田柾国则放松下来,用手支着头,目光再无顾忌地落在她身上。午后的阳光渐渐褪去炽烈,变得温柔而慵懒,空气中漂浮着微尘,只有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她偶尔无意识发出的、思考时的低哼。这份宁静和专注的美好,像温暖的潮水包裹着他。连日的疲惫和刻意压抑的情感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抚慰,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眼皮变得沉重。他看着她专注的侧影,在温暖静谧的氛围中,意识渐渐模糊,陷入了短暂的梦境。
梦里,没有了现实的枷锁。他变回了那个在课堂上总爱装睡、实则目光紧紧追随着前排那个身影的张扬少年——她是老师眼中品学兼优的校花,心无旁骛,美好得不真实。而他,是那个让老师头疼、同学畏惧的“校霸”。放学铃声响起,他总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穿过喧闹的街市,走过安静的小巷,直到看着她安全走进家门。夕阳拉长他的影子,而他家的方向,在城市的另一边……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已染上暮色,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清冷的月光悄然爬上窗棂。陈未晞终于落下最后一个字,长长舒了口气,满意地端详着自己的作品。抬起头,才发现室内光线已暗,只有月光和远处路灯透进来一点微光。
她下意识地看向田柾国,发现他不知何时已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月光勾勒出他安静的轮廓,舒展的眉宇间没有平日的克制与疏离,唇角甚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孩子气的满足。看来,是个好梦。
万籁俱寂,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声。白日里的顾虑和尴尬,在这朦胧的月色下似乎暂时退散了。陈未晞心头一动,一种莫名的勇气悄然滋生。仗着夜色的掩护,她放轻脚步,像一只好奇的猫,悄悄走到他对面,也学着趴了下来,隔着不远的距离,借着月光,大胆地、细细地打量他。
他们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的淡淡阴影,看清他挺直鼻梁的弧度,以及那双即使在睡梦中,也显得格外……好看的唇。时间仿佛凝固了,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任由一种陌生的、带着酸涩的悸动在心底蔓延。
突然,田柾国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紧接着,那双总是深邃克制的眼睛,毫无预兆地睁开了。
对、对不起!”陈未晞的脸颊瞬间烧得滚烫,语无伦次。她甚至不敢再看田柾国一眼,手忙脚乱地蹲下身,胡乱地抓起地上散落的几样东西——钥匙、口红、纸巾……也顾不上是否捡全,像只受惊的兔子,仓惶地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昏暗的走廊,脚步声在空旷中急促地远去。
田柾国几乎是同时站起身,残留的睡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驱散。他下意识地想要追出去,脚步却在门口顿住。他低头,摊开掌心——刚才混乱中,他捡起了一样东西,还没来得及还给她。
借着从窗户流淌进来的清冷月光,他看清了手中的物件。
一个小小的、略显旧了的、粉白色的兔子发卡。耳朵上镶嵌着几颗细小的水钻,在月光下折射出微弱却清晰的光芒。
这个发卡……他再熟悉不过。它曾无数次出现在女儿田初晓的头发上,是她最喜欢的、自己之前送她的礼物。初晓总爱戴着它,宝贝得不得了。
练习室里一片狼藉,散落的东西还在地上。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和她刚才慌乱的气息。田柾国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握着那枚小小的兔子发卡,指尖能感受到金属的冰凉和塑料的温润触感。月光如水,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
刚才发生的一切——她近在咫尺的凝视,那慌乱逃离的背影,还有掌心这枚带着她体温的发卡……都美好得像一场不真实的幻梦。
他低头,看着月光下发卡上闪烁的微光,久久没有动。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混合着悸动、困惑和一丝隐秘的甜,在寂静的练习室里无声地弥漫开来。
另一边0℃酒吧
朴智旻和安宜就今天达成的友好共识而欢庆。他今天难得没有撩妹子甚至还拒绝了几个妹子的搭讪,只为和安宜在酒桌上一决高下。不过朴智旻终究还是没能战胜安宜。
安宜看着喝趴的朴智旻,摇摇头道
啧啧啧,朴少爷还得努力啊。不过能喝过我的人到现在没出现呢。你喝酒是为了撩妹子,我喝酒除了撩汉子更重要的是工作上无往不利。业务还想战胜专业,差的有点远。
陈未晞暗自在心里权衡着,下午和朴智旻的结盟是不是有点草率了。但现在反悔的话又有点说不过去。没准还会被朴智旻嘲笑一番。算了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再跑路。
记忆闪回Joy Waves(朴氏集团旗下)酒店顶层
朴智旻带着满心的不情愿和应付差事的心态,踩着点到达母亲指定的顶楼旋转餐厅。刚出电梯,就看到落地窗前一个穿着精致套装、身材高挑的女士背影。他撇撇嘴,无视了服务生的问候,径直走过去,换上惯用的玩世不恭笑容,伸出手,用一种刻意轻佻的语气搭讪道:
“Hi,美女,一个人吗?要不要一起喝一杯?”他甚至顺手摘下了墨镜,露出一双带着戏谑笑意的桃花眼。
只见那身影优雅地转过身来,当看清那张妆容精致、带着一丝无语表情的熟悉脸庞时,朴智旻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连墨镜都差点掉在地上!
“安宜?!怎么是你?!”他失声叫道,语气充满了震惊。
安宜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也没想到,朴氏集团那位低调得几乎查无此人的小少爷,原来是你啊。”她上下打量着他那一身骚包的花衬衫和破洞牛仔裤,“朴少爷,你这‘低调’的方式,挺别致啊。”
朴智旻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咳……彼此彼此。安大律师,你这身……精英范儿十足啊。等等,”他忽然想到什么,狐疑地看着她,“你该不会就是我妈说的那个……美女律师相亲对象吧?你连资料都没看?”
安宜耸耸肩,姿态放松地在旁边的吧台椅坐下:“我倒是想提前做背调,可惜朴少爷您的个人信息保护得跟国家机密似的。至于相亲资料?”她无奈地摊手,“你母亲只给了我时间地点,说是个‘青年才俊’,让我务必来见见。谁能想到‘才俊’是你?”她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不过,我倒是知道你为什么在这儿。我是负责你母亲第五次离婚案的代理律师安宜。朴夫人和我母亲恰好是闺蜜会的成员。所以……”她做了个“你懂的”手势,“我们俩,现在算是同是天涯沦落人?”
朴智旻听完,先是一愣,随即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都松弛下来,脸上重新挂起他那标志性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哈!缘分!这可真是天大的缘分啊!”他打了个响指,叫来服务生点了两杯饮品,然后凑近安宜,压低声音,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安美女,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是被迫营业,不如……我们结个盟?”
安宜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哦?怎么个结盟法?”
“简单!”朴智旻笑得像只狐狸,“我们对外就假装是情投意合、发展顺利的情侣!这样既能堵住我妈和你妈的嘴,让他们别瞎操心,我们也能落个清净,继续各自逍遥快活。怎么样?这买卖划算吧?你也不用再应付那些无聊的相亲了。”
安宜几乎没有犹豫,端起服务生刚送来的果汁,向朴智旻举杯:“成交!朴少爷,合作愉快!”她伸出手,干净利落地与朴智旻握了一下,“不过,既然是‘情侣’,戏要做足,为了庆祝我们达成战略同盟,是不是该找个地方……深入交流一下‘剧本’细节?”
“正合我意!”朴智旻眼睛一亮,“走着!我知道个好地方!”
0℃酒吧
于是,便有了此刻“0℃酒吧”里两人“欢庆”的一幕。几轮推杯换盏下来,朴智旻已然舌头发直,眼神迷离,整个人陷在卡座里。安宜则依旧清醒,指尖优雅地搭在杯壁,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向深处。
在酒精和这份新鲜出炉的“同盟情谊”双重催化下,朴智旻的话匣子彻底崩开。安宜不仅套出了不少关于田柾国的往事,更意外地挖到了一个让她饶有兴致、指尖轻点桌面的“猛料”——朴智旻大学时期,竟对陈未晞有过一段未曾宣之于口的、朦胧的好感!
朴智旻忽然神秘兮兮地朝安宜招手,醉眼朦胧地压低声音:“来来来……安大律师,跟你说个秘密,独家、绝密!”
安宜半信半疑地挑眉,还是配合地倾身凑近。灼热的酒气混着朴智旻刻意压低的嗓音喷在耳边:
“其实……我啊……上学那会儿,喜欢过小晞……陈未晞!”
安宜一口酒差点呛在喉咙里,她迅速稳住,眼神里闪过惊讶,随即化为一丝了然和促狭:“蛤?……不过嘛,”她慢悠悠晃着酒杯,“我们家晞晞当年可是风云人物,你喜欢……倒也不算奇怪。眼光还行。”
她话锋一转,带着探究:“那你怎么没追?别告诉我是因为当时她和郑号锡在交往?这可不像你朴大少的风格。”
“切!”朴智旻大手一挥,带着醉汉特有的豪迈和不屑,“小、小瞧人了不是?郑……郑号锡?他算哪块小饼干?你这是在质疑我‘海大第一风流校草’的魅力吗?嗯?”他努力瞪大迷离的双眼,试图找回昔日的“荣光”。
安宜毫不客气地甩给他一个白眼:“‘第一’?该不会是你自己关起门来封的吧?”
“总而言之!”朴智旻仿佛没听见她的吐槽,用力拍了拍桌子,酒杯都震得晃了晃,“没有我朴智旻搞不定的女生!懂?”
安宜抿了口酒,似笑非笑:“懂。所以呢?为什么不追?别告诉我你现在还偷偷喜欢她,玩那种老掉牙的‘深情男二默默守护’戏码?太土了。”
朴智旻安静了几秒,眼神似乎有那么一瞬的飘远,随即又淹没在醉意里。他摇摇头,语气忽然带上一种奇异的、近乎认真的迷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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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嗯,很喜欢。但不是那种……非要占有的男女之情。你不觉得吗?爱情这东西,更像……生活的调味料?轰轰烈烈,来去匆匆,留不住……太肤浅了。”
他顿了顿,像是努力在混沌的思绪里寻找合适的词:“小晞……她不一样。她像一本……让人忍不住想一读再读的书。神秘,有厚度……这样的人,当女朋友?太可惜了……把她限定在某个人的标签里,多没意思……”
安宜不动声色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在杯沿摩挲。朴智旻这番醉后的“高论”,某些地方竟意外地戳中了她心底的某个角落。她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带着点重新审视的意味——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吊儿郎当、游戏人间的纨绔子弟,内里还有这么一番……不合时宜的清醒?或者说,是另一种形式的逃避?
见“套话”目的达成,朴智旻也彻底成了一滩烂泥。本着“同盟友爱”精神(以及内心深处对照顾醉鬼的极度抗拒),安宜果断掏出手机叫车。几分钟后,她利落地把这个嘴里还嘟囔着“小晞……书……”的“盟友”,像塞一件大型行李一样塞进了后座,并干脆利落地对司机报出朴氏旗下某家高级酒店的名字。“送他上去,房费挂他账上。”车子绝尘而去,安宜独自站在酒吧门口,霓虹灯在她脸上明明灭灭,若有所思。
(陈未晞家)
浴室氤氲的水汽还未散尽,陈未晞擦着湿发走出,一眼就看见玄关处歪斜着脱掉高跟鞋的安宜。浓重的酒气随着她的动作弥漫开来。卸下社交场合的盔甲,安宜整个人松弛下来,酒意也如潮水般上涌。她踢掉另一只鞋,像被抽了骨头似的,软绵绵地倒进柔软的沙发里,发出一声满足又疲惫的喟叹。
“你这是喝了多少?”陈未晞蹙眉,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关切。她快步走向厨房,熟练地泡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塞进安宜手里。
安宜接过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甜意和暖流暂时压下了胃里的翻腾。她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是你最好了,晞晞…放心,没多少,就是混着喝有点上头。”
“行吧,”陈未晞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泛红的脸颊,“晚上吃东西了吗?要不要给你煮碗面垫垫?”
“那太好了!”安宜的眼睛一亮,像只讨食的猫,随即又有些神秘地压低声音,“正好,我有个事儿憋了一路,必须跟你说道说道。今天这顿酒,可没白喝!你等我去卸个妆,回来慢慢跟你汇报。”她挣扎着想站起来。
陈未晞按住她:“知道了,你先缓缓。加个蛋?溏心蛋还是全熟?””她起身往厨房走。
“要要要!”安宜的声音追过来,“溏心溏心!你知道的,外面米其林再香,都不如我家晞晞一碗面!馋死我了!””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亲昵和依赖。
“就你嘴甜。”陈未晞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安宜满足地哼哼着,趿拉着拖鞋摇摇晃晃去卸妆了。厨房里,陈未晞熟练地起锅烧水,切葱花,煎荷包蛋。氤氲的水汽中,傍晚练习室里那双猝然睁开的、带着初醒迷蒙却直勾勾望着她的眼睛,还有自己落荒而逃的狼狈,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脑海。她握着锅铲的手顿了顿,眼神有些飘忽,连锅里滋滋作响的油花都没太在意。
“嘿!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安宜她已经卸了妆,素着一张脸拉开餐椅坐下,正好捕捉到陈未晞对着锅里翻滚的面条出神的模样。
陈未晞猛地回神,下意识想否认,但对上安宜那双洞察力惊人的眼睛,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以安宜的敏锐,自己这点拙劣的掩饰根本瞒不过去。她垂下眼,用筷子搅了搅面条,含糊道:“在想下午乐队新写的一首曲子,填词卡壳了。”
安宜不疑有他,点点头,注意力很快被面条的香气吸引。她迫不及待地捞起一筷子吹着气,神秘兮兮地凑近陈未晞:“那你猜猜,今天下午我遇见谁了?绝对是你想不到的人!”
陈未晞把煎好的蛋盖在面上,端给她:“能是谁?是你哪个前男友阴魂不散,还是又锁定了新目标?”
安宜吸溜了一大口面,满足地眯起眼,含糊不清地说:“朴、智、旻!”
陈未晞盛面的动作一顿:“欸?你怎么会碰见他?他不是…去相亲了吗?”她放下碗,疑惑地看着安宜,“难道他请你去砸场子?不对…你该不会也去相亲了?”
安宜惊讶地挑眉:“你知道他今天相亲的事?”
“星野说的,他下午早早就溜了,就为这事。”陈未晞解释完,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快说,你怎么个情况?怎么和他遇上的?”
安宜放下筷子,叹了口气,带着点无奈和戏谑:“嗐,说来话长,总结起来就四个字——孽缘天降!负责他妈妈和她第五任丈夫离婚案子的律师,就是我。可能老太太对我处理得还算满意?再加上跟我家那位‘太后娘娘’有点交情…就硬是把我俩凑一块儿了。没办法,老太太给的实在太多了…再加上迫于我妈的淫威,只能硬着头皮去喽。”她耸耸肩,一副“我也是受害者”的表情。
陈未晞看着她夸张的表演,忍不住笑出来:“哦?就这样?”她故意拉长了调子。
安宜对她的平淡反应极其不满:“喂!陈未晞同学!你就‘哦’一声?你亲爱的闺蜜被迫去相亲哎!对象还是你那位看起来不太靠谱的学长!”
陈未晞忍着笑,故意逗她:“不然呢?不过…我倒觉得你俩可以试试看。”她托着下巴,装出认真分析的样子,“你看,这不就是缘分吗?而且从家世背景到…嗯…丰富的感情经历,感觉各方面都挺般配的?”
“般配个头!”安宜差点被面条呛到,瞪大眼睛,“你哪只眼睛看出我们俩合适了?他离我的标准还差十万八千里呢!最重要的是,他根本就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这是原则问题好吗!”她斩钉截铁地强调。
陈未晞笑着举手投降:“好好好,知道了,你最厉害。谁能配得上我们安大律师啊!”
“这还差不多。”安宜满意地哼了一声,随即话锋一转,眼中闪烁着八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不过呢,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今天可是从他嘴里,我今天可是从他嘴里,套出了你们那位‘神秘学长’田柾国的猛料!”她故意停顿,观察陈未晞的反应。
陈未晞正在收拾灶台的手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瞬,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背对着安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哦?他怎么了?”
安宜盯着她的背影,试图捕捉一丝波动:“你敢信吗?他居然有个女儿!亲生的!”
陈未晞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拿起抹布擦拭着干净的台面,语气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平淡:“嗯,知道一点点。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吧?我们这个年纪,有孩子不是很正常吗?”
安宜微微眯起眼睛,像侦探审视着嫌疑人:“知道一点点?这么淡定?陈未晞,你不对劲哦。”她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抛出真正的炸弹,“那你知道,这个孩子…是他前女友生的吗?而且,是那个女的生下孩子后,就把他和孩子一起抛弃了,人间蒸发那种!”
“啪嗒!”陈未晞手中的抹布掉在了水槽里。
她猛地转过身,脸上努力维持的平静面具终于碎裂,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猝不及防的心疼清晰地写在眼底。这个消息比她预想的冲击力大得多。
安宜看着闺蜜脸上终于出现的“正常”反应,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慢条斯理地吃完最后一口面:“这才对嘛!啧啧啧,听听,这前女友干的是人事吗?”她放下碗,语气带着真实的唏嘘,“朴智旻说,那段时间他差点疯了。好像当时在学校里,田柾国可是风云人物,才华横溢,意气风发,好几个大公司都想签他出道当明星呢。结果这事儿一出…出道泡汤了,学也休了,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精气神,短短几个月,脱胎换骨一样,直接‘长大成人’了。朴智旻说,感觉他像一夜之间被强行催熟了,以前那个张扬自信的田柾国,再也回不来了。这经历,够写本小说了。””
安宜感叹完,托着腮,眼中闪烁着一种混合着好奇和玩味的光,半真半假地说:“了解得越多,我对他倒是越来越感兴趣了…你说,我要是去追他,怎么样?”
“不行!”陈未晞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急促而尖锐,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安宜被她这激烈的反应惊得挑高了眉毛:“哇哦!陈未晞,你这么激动干嘛?!”
陈未晞意识到失态,胸口起伏了几下,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更理性一些,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紧绷:“你也说了他经历了这么多,好不容易才走出来。如果你没有认真和他长久发展的打算,只是为了‘兴趣’或者‘好奇’去招惹他,那和当初伤害他的人有什么区别?你这不是在帮他,是在他伤口上撒盐!”她的目光直视着安宜,带着少有的严肃。
安宜被她看得有些心虚,眨了眨眼,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哎呀,逗你玩的啦!看你急的!我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何况是这么……嗯,沉重的一棵草。”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好啦,面也吃完了,猛料也爆了,我去洗洗睡了,累死了。”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化解气氛。
陈未晞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但那股莫名的烦躁和心疼却挥之不去。她没再说什么,只是弯腰捡起水槽里的抹布,语气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疏离:“好了,你快去洗洗睡吧。碗我来洗。”
安宜敏锐地察觉到陈未晞情绪的变化,识趣地不再多言,赶紧溜去洗漱了。
厨房里只剩下哗哗的水流声。陈未晞站在水槽前,机械地冲洗着碗碟,温热的水流冲刷着手臂,却冲不散心头的纷乱。安宜的话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里激起了巨大的、难以平息的涟漪。
那个在练习室里专注弹琴、温柔守护女儿、眼神深邃的男人…他曾经那样意气风发,却背负着如此沉重痛苦的过往。被抛弃,独自抚养孩子,梦想破碎,一夜长大…这些词句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混合着傍晚那场尴尬又心悸的“偷看”事件,混合着傍晚那场尴尬又心悸的“偷看”事件,让她心乱如麻。
她该如何面对他?知道了这些,再看向他时,那份单纯的欣赏和悸动里,似乎又掺杂了更多复杂难言的东西。水流声掩盖了她一声轻轻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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