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阳摸着胡子正要解释,这时又进来一人,气质翩翩,颇有文人雅士的风采。吴钩今日万分郁闷,怎么这牢房也能像赶集一样,说来就来。
此人正是秋兹的阿耶-沙州刺史李呈文,秋兹抬眼望着来人,眼睛露出欣喜之色,随后就眼泪汪汪,原来见到阿耶并不怕被他揍,这两个月的委屈一瞬间涌上来,只想抱着阿耶哭诉。
李刺史看着要哭不哭的儿子,又生气又心疼,先拱手和吴钩打招呼:“吴副使见谅,我都听说了,犬子偷跑出去买颜料把我书房地图拿走了。
至于过所我不太清楚,但我和夫人此次来也能澄清他的身份来历了,给吴副使添麻烦了。”
秋兹可怜兮兮的被郭阳扶下来听到阿耶给“黑脸门神”道歉,不满的嘟囔道:“阿耶,他抽我鞭子,好疼的。”李刺史板着脸:“让你长长记性也好。” 秋兹见撒娇没用只好老实闭嘴。
郭阳看着两个少年郎全都黑着脸,小小牢房内诡异的寂静,只能安抚着说:“所谓不打不相识啊哈哈,呃。。这个。。一会将军还要设宴,我带李兄给小郎君稍作收拾吧,这边请。”
一边往外走,见吴钩还梗着脖子气不顺的杵在那,戳了他一下,悄声说:“小祖宗哎,之后我保证给你解释的清清楚楚,走吧。”
秋兹慢吞吞地跟在父亲后面,看到阿昭已经在外面等着他了,阿昭倒是没受伤精神还不错,秋兹松了口气,再走近一点,发现有点昏暗的灯下有个身穿披风的妇人,旁边一列小厮丫鬟捧着东西安静站着。
这妇人看他出来,先前还淡然的神色顿时笑意盈盈起来,正是秋兹的阿娘盖老板。原来盖老板赶往高昌时就已经遣人通知李刺史秋兹出事了。
秋兹终于崩不住,说话带起了哭腔:“阿娘,阿娘我被鞭子抽了,呜呜。”
得,一开口就先告一状,李小郎君可不能吃亏。
盖老板打量他全身,判断没什么重伤,招手让一人上前诊脉,同时念叨道:“李秋兹,下次再这么胡闹拿鞭子的就是我了,你信不信。现在往西走太乱了,你们两个真是好大的胆子。”
阿昭被前当家主母训的乖乖垂着头,秋兹看找阿娘也不好使,知道没人替他教训黑脸将军
了,暗暗发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盖老板带了一个郎中,一个跑腿小厮,一个马夫,一个捏肩推拿的丫鬟,一个盥洗服侍的丫鬟留给秋兹,还把李小郎君爱吃的零嘴装了两食盒留给他。吴钩远远的看见这阵仗直咂舌,内心精准的概括--纨绔。
盖老板见秋兹无大碍,自己也不久待,只说他这边结束后到石城休养几天,秋兹想着正好避开父亲的责问,求之不得,爽快答应。
若说李郎君最大的特点就是嘴甜,送盖老板上马车时,还不忘说一句阿娘看起来又年轻了些。盖老板虽然满肚子批评的话,也只能瞪了他一眼以作警示,但是眼角明显堆起了笑意。
秋兹和阿昭送走盖老板后就去洗漱换衣,待开宴时,郭将军、郭阳和李秋兹父子都已入座,唯独不见吴钩。郭将军精神奕奕,身材高大,有着常年在行伍之中的干练和杀伐之气,热络的和李刺史叙旧:“悯熙,上次一别后我们也有三年多没见了,你家这小秋兹都长大了。”
李刺史赧然道:“管教犬子无方,见笑了。转头招呼秋兹叫郭伯伯,秋兹换上了阿娘带来的衣服,又是一个粉雕玉砌的世家郎君,起身向郭将军行礼,文绉绉打招呼:“见过郭伯伯。”
“哎哎,好”,郭将军开心的应了,想起自己徒弟还没来,催郭阳去叫,继续说道:“我那徒儿脾气倔又爱钻牛角尖,才是让大家见笑了。小秋兹,我一会让他给你道歉。”
秋兹伶俐的顺着话接下去:“伯伯,是我错在先,吴副使是秉公执法。” 郭将军听了连连称赞道:“悯熙啊,你就别谦虚了,我该向你讨教家教才是。”
就在两个中年人互相吹捧的时候,郭阳跑的气喘吁吁终于在偏院找到了正在练刀的吴钩,只见他明显是在泄愤,拿着大刀将矮墙边的草丛砍成了秃瓢。
郭阳抹抹汗,劝道:“小将军,将军让你赴宴呐,他兴致不错,你别扫兴哈。”
“不去,不想见。”
郭阳啼笑皆非:“还置气呐,那咱们就说清楚这地图,刺史手里有这种城防地图不足为奇,顶多就是家教不严嘛,这个李郎君肯定不是敌人嘛。”
吴钩哼了一声,失望道:“在边防事务中不能掉以轻心,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可是你们教我的。”
郭阳哭笑不得:“是,没错,你教训的对,我的小将军你还有何高见,咱们席上都洗耳恭听好吗?这矮墙和草丛也听不懂你的高见嘛。” 一边说着,一边拽着吴小副使走了。
其实成年人没完全参透少年人的别扭,吴钩除了照章办事被打乱被下了面子,那点别扭还因为知道了自己抓的嫌疑人居然是军队的财神爷,又尴尬又没个台阶下。
至于审讯中抽的几鞭子其实已经手下留情了,涉嫌城防安全的嫌疑犯审讯起来绝不是这样吓唬一下点到为止。
吴钩被拉着走进来时,他师父正和李刺史忆当年,两人脸都红彤彤的,看着是喝了不少。只见只有李秋兹左手边还放着一个蒲团,显然郭将军就是要让他服个软给人家道个歉。
吴钩无奈的走过去,撩一下衣摆坐下,也不说话。秋兹偷偷转头扫了一眼,发现这个“黑脸门神”此时身板挺的直直的,神情严肃,仿佛下一秒就要冲锋陷阵。
郭将军为了活跃气氛,展开了话题:“这酒真是好酒,一直听闻西风白之名气,今日能品此佳酿,真是多谢弟妹馈赠了,代我谢谢弟妹。”
李刺史有点尴尬的摸摸鼻子,实诚地坦言:“郭兄,实不相瞒,我们已经和离了,不能算弟妹了。” 郭将军仿佛没反应过来,也可能是酒精迷糊了脑子,愣了片刻尴尬笑了两声,继续推杯换盏了。
吴钩这边正在酝酿如何开口道歉,已经试着打了好几个腹稿,正要小声道歉,突然听到人家家里的八卦,自己先无措起来,脱口而出一句:“那个,那个,你不要太伤心。”
秋兹一脸莫名其妙,盯着吴钩看着,吴钩硬着头皮说:“你父母,不是,那个了吗。”秋兹更加不解,挤兑道:“那个是哪个呀?我阿耶阿娘现在感情淡了,阿娘不是一般女子,不愿只在内宅待着,和离是她主动提的,我觉得和离也好。”
吴钩刚喝了一口茶,听到这险些被呛到,再次被他们一家的惊世骇俗震惊到了:纨绔儿子离经叛道,远赴异国买什么劳什子颜料;刺史级别的官宦之家,父母和离仿佛是一件极其平常的事,而且这事还是女的提出的。
秋兹不知道他正在编排自己,用胳膊肘推推吴钩,嘀咕道:“你是不是应该给我道歉,吴小副使?我长这么大没被打过的。”
吴钩也小声嘀咕:“我刚才。。。道歉了,还有,不要“小”字。”
秋兹撇撇嘴:“到过了?你道的哪门子歉?” 转瞬间想起刚才阿耶和郭伯伯在说吴钩和自己的年龄,原来之前听狱卒大哥说的不准,吴钩比自己要小两岁,看他外表一副老成稳重的样子就想逗逗他,勾起唇角:“你叫我一声哥,我就原谅你。”
等了一会没有动静,秋兹转头看了一眼 ,发现吴钩耳朵红了,内心想着这么不禁逗,继续坚持:“快给哥哥道歉,我这鞭伤还疼着呢。”
吴钩脸上慢慢浮上了一点红晕,想说句对不住,抬眼一看旁边这人一脸坏笑,正在酝酿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有点恼羞成怒的转头、坐正,决定不理这人。
秋兹看他不再开口,见好就收。继续听阿耶他们讲话,只见郭伯伯大概是喝高了,大手拍着阿耶的肩膀,大声说:“悯熙啊,你也是光棍一个了,实在无聊来找老哥哥,带你打猎。”
李刺史一脸无奈,附和着:“行,有机会比试比试,看看技艺退步了没。” 郭将军打开话匣子收不住,手舞足蹈的比划着说一会儿去看看新到的一批弓箭。
两个少年低着头憋笑,抬头一瞬眼神交汇,不由相视一笑,秋兹在这笑意中读懂了对方的示好和歉意。少年人明朗中藏着羞赧,吴钩招招手示意秋兹跟他出来,两人一前一后经过回廊,来到偏院。院子一角有被砍秃的草丛,旁边武器架立着一排兵器,看样子是吴钩在军营的住所。
吴钩推开房门,转身见秋兹脚步有点踟蹰,笑着打趣:“怎么,害怕我欺负你啊?”
秋兹被这么一激,也不顾世家郎君的礼数了,径直走了进来,跃入眼帘的是一张床,床边放着一个行军箱子,里面叠着几件衣服,房正中有一桌案,放着一摞书和一些纸张,仅此而已。
秋兹极力掩饰自己的震惊,习惯性的客套道:“倒是简洁利落。”
只见吴钩走到桌案前,探手从桌下小屉里拿出一瓶药,想了想又走到箱子旁,从衣服下面扒拉出一个盒子,打开看里面放着一个精致的弩机。吴钩摩挲了两下连同药瓶一起递给秋兹。
秋兹被这个精巧的弩吸引了,迟疑道:“是,是要给我吗?” 吴钩笑着点点头,说到:“这是单□□,可以防身用,不过依你的风格估计当摆件了,也是可以的。”
秋兹仿佛被说中了,摸摸鼻子道:“谁说的,我就拿来防身用,少小瞧我。”
说完这些,屋子里又静了下来,吴钩闷闷的出声:“对不住啊,这个药你一天涂两次,好得快。”
秋兹捧着小弩机,忍不住笑:“你真不叫哥哥啊?” 吴钩刚刚道完歉,不好发作,从秋兹身边溜着缝跑掉了。
从军营往东约莫5里地就是高昌最热闹的夜市。夜市千灯,把如钩之月也比了下去。盖氏酒庄上下五层,一楼牌匾看上去和高昌城门的高昌二字仿佛出自一人之手。
一楼中央设舞台,左侧是历年酿制的佳酿,都以酒坛封装,可供试喝。右侧是半开放的隔间,斗酒之人常出没于此。围绕中间舞台设了一圈座位供观赏表演。
二楼和三楼都是开放空间,桌椅若干,一到三楼也是最忙碌的地方,四楼和五楼都是包间,五楼之外是幡旗和灯笼,高高挂起,两里地之外就能看到。
一人从坊里的一个巷子慢慢踱步出来,望着远处随风动的幡旗,将手里的东西揣在怀里,走到光亮处掀开了风帽,步伐加快往酒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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